蕭侍郎與五皇子當夜留宿宮中,消息可大可小。
眾多朝臣的議論在天子給番國遞下書信之後都平靜下去,唯有六皇子的情緒像是乍然府翻滾的海浪,無論如何也無法沉澱下去。
「父皇明明說無意傳位給五哥。」
「那為何,蕭大人進宮,五哥也進宮。」
「他們與父皇說了什麼,父皇又答應了他們什麼?」
六皇子茫然的眼神望向了踏痕,讓已經心潮翻湧的踏痕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。
便見皇子短暫的彎了下唇角,呈現出純澈的神情。
「父皇一定更器重五哥,對嗎?」
「五哥從小就陪在父皇身邊,這麼多年倍受偏愛,有和太子同樣大的府邸,也有跟太子一般豐厚的轄地。」
「而我就只能遠離皇宮,在廟裡獨自過活到如今!」
他從茫然疑惑的姿態開始變成了執著難過的模樣,讓踏痕都已經看見了他紅了眼眶,浮起了激動的濕潤。
「他早就分清了到底對誰更在乎,為什麼還要騙我!為什麼要騙我!」
他開始嘶吼。
「你們都騙我!你們全都在騙我!」
從我有記憶開始,就騙我。
在我耳邊念叨,我母妃是天上下凡的仙人,她走了是因為不能在這裡留的太久。
告訴我她曾經喜愛我,如今思念我,讓我覺得她總會有一日來看我。
你們都說,母妃愛我,父皇也珍視我。
所以才將我自幼送到最沒有危險的寺廟裡,讓我好好的成長。
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啊,我什麼都沒有!
她不會來看我的,父皇最珍視的也不是我,他太絕情了!父皇太絕情了!
連蕭爭,蕭爭也更喜歡五哥。
想起蕭爭,六皇子渾身都開始發抖。
蕭爭也要騙我,他分明與我才是同一種人,為什麼要跟五哥親近如此?
為什麼?
藍承衍渾身顫抖眼眶通紅,驚的踏痕扳著他的肩膀喚他。
「殿下!殿下!」
恍似從崩潰中回神的藍承衍擺脫了踏痕的雙手,淚珠從眼眶連續滾落,順著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頰滴在身上。
「什麼殿下,頂個沒用的名頭做個最叫人看不上眼的六皇子有什麼用!」
「踏痕,踏痕,他們都騙我。」
「母妃根本不是仙人對不對,你也騙我。」
踏痕望著面前少年茫然無助繃離的情緒,心裡也跟著抽疼不止。
這是他從襁褓抱在懷裡看大的孩子啊,他好好的教著,護著,生怕他會孤獨出了心病。
可,好聽的哄勸越積攢越多,那個小孩兒長成了大人,他終是會有自己的不甘。
「殿下,沒有騙你,陛下只是覺得您年歲還小,此次五殿下與蕭大人進宮是提及抗災良策。」
藍承衍瞪著滿含淚痕的眼睛逐漸安靜下來,唇色被情緒牽扯的有些淺淡。
嘴角下撇的弧度難看的彎了下。
「五哥又立功了。」
「父皇會傳位給他。」
「蕭大人也會永遠跟著五哥。」
方才還痛哭的少年通紅的眸色閃爍了一瞬,望著踏痕輕輕開口。
「不可以。」
那比往日還沉寂幾分的執拗,讓踏痕心慌到都忘了呼吸,。
此刻他突然很想見見阿卓,很想知道這麼多年離開親人,迷失方向從歲月中滾爬過來的弟弟。
是不是也會有別人看不見的執拗性格。
暗十此時就藏在個無人的房間內,手裡攥著一塊打磨光滑的木牌,木牌連著一根紅線掛在他的脖子上。
鮮艷的就像是一根牽引情人的紅絲,給暗衛服沉鬱的墨色增添了鮮亮的光彩。
他用拇指指尖輕輕刮動上面雕刻的痕跡,順著北的筆畫加深了那一豎。
門板砰砰傳出敲動的聲響,暗十嚇得哆嗦了下,下意識就把木牌塞進了衣服里。
「小十?」
是熟悉的稱呼,暗十差點張口就懟回去。
可那發聲的卻不是意料當中的那個人,東衛站在門外又敲了一下,想著要不然是睡著了?
近來暗十情緒不好總是顯得蔫蔫的,他想著要不就再敲一下沒回應就待會兒再來。
結果剛抬手敲過去,門開了,手指頭敲了個空。
暗十就規規整整的站在門內看著他,連頭髮絲都沒有半點凌亂,一言不發。
「你在屋裡幹啥呢沒個動靜?」
「去吃飯吧。」
確實又到了吃飯的點,每日這個時候暗十都會緊張起來。
因為他無論躲在哪,北衛總會冷不丁出現在他跟前,或是撞開房門眨眼的功夫就竄過來抱個滿懷。
暗十越過東衛朝外面看了一眼,院裡安安靜靜。
「你在找他啊?」
東衛隨著暗十朝後轉身,回過頭笑嘻嘻的解釋道。
「北衛說你還在生氣估計不想看見他,所以讓我來叫你。」
暗十哦了聲,蔫噠噠的顯得整個人都有氣無力。
對東衛能來叫自己也沒什麼牴觸的情緒,只是習慣了說話不客氣。
「又吃飯,早晨才吃了多會兒又吃。」
「成天什麼事兒都不干,吃了睡吃了睜眼混天黑,好像成了個廢人。」
「你吃吧我不想吃。」
除了前兩日跟著蕭爭追暗八出了趟城,回到府里就又成了整天無所事事的德行。
尤其暗十心裡有心事,閒下來腦子反而覺得很累。
他把東衛轟走重新把門關上,整個人好像從得知母親早早離世之後就沒了任何方向,只想在個寂靜的角落待著。
轉身還沒走回去,關上的門板「吱」的一聲開了,暗十回頭就被砰一下子撞了個趔趄。
圈進了個熟悉的懷抱。
北眼角那顆嫣紅的桃花痣就在他的眼前,一雙仿佛流淌潺潺情意的瞳孔定定瞧著他。
「又不吃飯。」
「又不聽話。」
「又耍脾氣。」
暗十空蕩的心裡剛柔軟了一瞬間,臉頰上「吧唧」一口,又聽見了不大正經的下一句。
「又在想我。」
無聲提了口氣,暗十什麼都沒說,伸手就在對方緊貼過來的身上使勁擰了一把。
眼見著北好似已經十分習慣了這種痛感,只微微抖了下眉梢,還是笑意瑩瑩。
「又多個紅印子。」
隨著臉頰覆上了對方手心的溫熱,就以那麼近在咫尺的距離。
他捧著他的臉,他攥著他的手腕子往下薅,北衛也沒再動手動腳。
「沒事情做也要好好吃飯,要不然你怎麼知道一直都沒事情做。」
「萬一待會兒突然要出府,你空著肚子攆的上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