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者是個女人,她身著一襲淺色長裙,外面胡亂披了件氅衣,衣服沒什麼花紋,打扮樸素得很,身上自有一股柔軟、溫婉的氣質。
她的樣貌極為出眾,淡淡的眉尾,眼睛圓似鹿眸,鼻頭小小的,卻又挺又翹。
此刻她蹙著眉頭,眼部下方微暗沉,嘴唇乾澀泛白,臉上透著明顯的疲憊與虛弱,好似許久都沒好好休息過,此時焦急得站不住。
她正是宋昭的夫人裴雲卿,娘家乃京城八大家族中的裴家,祖父入駐內閣,和宋家門當戶對,與宋昭是正兒八經的家族聯姻。
宋寧扶了裴雲卿一把,見她站穩後,才沉聲開口:「府里久不住人,藥堂里沒藥,我出去買幾味藥材,去去就回。」
他抬腳就要走,裴雲卿趕緊拉住他。
「我聽說檀兮受了傷,好不容易把璟兒哄睡,才得空趕過來,她傷得怎麼樣,有沒有大礙?」
宋寧遲鈍片刻後搖頭,表情有些許複雜:「有父親和大哥他們守著檀兮就夠了,大嫂先前受了驚嚇,身體和精神一直不好,該回去好好休息。」
「我……去買藥。」
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裴雲卿望了一眼他急匆匆地背影,心裡覺得不對勁,府里那麼多下人,哪裡用得著阿寧親自去跑?
況且他的傷還沒好呢。
她剛想叫住他問問,就被身後的丫鬟打了岔。
「大夫人,二公子說得對,您從西北回來,和小小公子受了那麼大驚嚇不說,還傷了風寒,這身體剛有好轉,應當好好休息才是,別再這頭小小姐受了傷,回頭您也累病了,到時侯爺和公子可就要有得忙了。」
裴雲卿深吸一口氣,長嘆一聲。
她又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,可若是不去親眼看看葉檀兮的情況,她這心裡實在安不下來。
「好了,我過去看一眼,就一眼,她沒事我就放心了,否則就算回去,我也無心安睡。」
朱槿見勸不動,也便住了嘴,扶著裴雲卿去了韶光院。
勇毅侯府里的情況亦不安穩。
葉憶辰剛出了宮門,就猛地吐了一口血,撐不住暈倒過去。
顧氏等人把他帶回家裡,都急得出了一身冷汗,葉憶辰若是不行了,他們沒人能給葉江一個交代。
雲楚月坐在床邊,哭得身子亂顫,話也說不出,好似下一刻人就會倒下去一般。
葉淞澤守在旁邊,怎麼哄都哄不好,他心疼得眼睛赤紅,嗓子乾澀。
下人們腿都快跑斷了,請了好些大夫過來,在床頭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。
「還請夫人趕快讓人再去拿一副銀針過來!」老大夫喊了一聲。
顧氏當即朝身旁的丫鬟叫道:「還不快去!」
她出了屋子,眼中閃過一抹思慮,突然想到了什麼,招來丫鬟壓低聲音說:
「我記得藥堂里有個姓江的人,他是宋老大夫的門徒,他的針灸術是宋老大夫手把手教的,除了他,我不放心旁人給辰兒施針,你去把他也一併帶過來。」
那丫鬟愣了愣:「夫人說的可是那個江宥亓?」
「自從大小姐搬出去後,他也不見了,這都好些天沒去過藥堂了,這會兒恐怕找不到人。」
顧氏不耐地揮揮手,左右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,走了便走了:「那便只能去城南頭請宋老大夫親自過來一趟了,快去!」
宋老大夫醫術精湛,尤其是那一手針灸術,出神入化。
他先前在勇毅侯府做事,前些年出了一些事,他便走了。
走得匆忙,連他最疼愛的徒弟都沒帶去,如今再想請他過來,恐怕沒那麼容易。
丫鬟遲疑片刻,見顧氏已經進了屋子,她只能咬咬牙出了府。
好在宋老大夫沒有過多為難,她很快就帶著人回了侯府。
見人請來了,顧氏便讓那群庸醫全都退了下去。
下人們拿著宋老大夫寫的方子抓了藥,煎好後慢慢餵葉憶辰喝了下去,莫約半個時辰,人就醒了。
雲楚月喜極而泣,蹲守在床邊看著他:「大哥,你終於醒了,楚月都快擔心死了!」
葉淞澤見她臉上出現一抹欣喜,他的眼底也飛速划過一縷笑意,唇角不著痕跡地微微上揚,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。
顧氏徹底鬆了口氣,人沒死就成,好歹她能跟葉江有個交代。
葉憶辰臉上毫無血色,嘴唇乾裂泛白,眼皮半睜,眼神灰暗。
他轉了轉眸子,視線在所有人臉上掃了過去,直到看見雲楚月後,才強撐著笑了一下。
「大哥沒事,楚月不用擔心,大哥的身體好得很,就算再挨一腳也沒事。」
他摸著雲楚月的頭,故意逗她笑。
雲楚月果然破涕為笑,她不知想到了什麼,又皺緊了眉頭。
「父親現在還在宮中,若是他們趁我們都不在,故意為難父親該怎麼辦啊?」
聽了她的話,所有人都沉了臉,氣氛變得凝重。
葉憶辰止不住悶咳起來,雲楚月趕緊給他倒了水,親手餵他喝著。
顧氏嘆了一聲,眼神憂慮。
「檀兮這孩子性子軟,她一定會體諒老爺和大家的難處,好好勸說宋家人的,況且老爺是她的親生父親,她不捨得讓老爺難看。」
提起葉檀兮,葉憶辰的眼中便布滿了愧疚。
當初讓她嫁進信王府,到底是他們做錯了,害她受了這麼多傷,吃了這麼多苦。
那時他勸葉江,不要把檀兮嫁給信老王爺,誰知父親見楚月病得厲害,便一時糊塗同意了那門婚事。
都怪他沒能勸父親回心轉意,便丟下檀兮,帶著淞澤離京去尋找雪蓮,導致她出事時,他們都沒能及時陪伴在她身邊。
「等我傷好後,便親自去奉安侯府負荊請罪,把檀兮請回家裡住。」葉憶辰沉聲說。
葉淞澤想起葉檀兮在宮中暈倒時,她的裙擺上那大片大片的鮮血,刺眼極了。
他握了握拳,眼底閃過一抹愧疚與痛心。
他沒想到她竟會傷得這麼嚴重,一時氣憤對她說了很多重話。
他若是早就知道,一定不會這般對待她。
「我陪大哥一起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