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熙寧許久未見弟弟，他似乎又長高了不少，可這性子……
「淮之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需得穩重些。」
「是，姐姐。」
一回來就教訓人。
裴淮之想抱抱自己的外甥女，卻聽見父親喊傳膳，只能眼睜睜看著陸玄玄被抱走。
陸玄玄也憋屈啊，這可是傳說中的舅舅！
不過她真的又餓又困，大家都吃飯了，她也恨不得上桌，只可惜還小，只能吃奶。
一家人用飯，話題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。
按照往年經驗，裴淮之猜測，第一是他的親事，他二十有三，早過了議親的年紀，偏偏到了現在他誰都瞧不上，父母操碎心也沒辦法。
第二是陸薇薇議親，侯府嫡長女，就算入宮為妃都去得，他也不擔心。
第三是陸應麟的前程，那孩子一心想走科舉，卻不知道他這個舅舅走的有多艱難，希望他能順利吧！
再有什麼話頭，估計就是陸玄玄了，哈哈哈，這小傢伙長得鬼靈精，長大少不了要磨人，快快吃了飯，他要抱外甥女，還要問姐姐在夫家到底如何！
最近京中人多，姐姐拜託他查的那李小娘，倒是很快就有了些眉目，只是他還不確定真假，要問過姐姐才行。
然而裴淮之一條也沒猜中。
往年這些話必是由母親挑頭，今年她卻老僧入定一般，只吃不說。
而不怎麼愛說話的陸侯爺，連連給父親添酒，不愛喝酒的父親竟然毫不客氣喝掉！
「賢婿，聽聞邊關戰事又起，今年怕是不太平？」
陸侯爺覺得有些奇怪，朝臣在家中不議論朝政，況且，自己岳父一個禮部的官兒，怎麼問起戰事了？
「岳父放心，有我陸家在，當保邊關無虞。」
「嗯，我信你是個有骨氣的，陸家世代忠良，那是死人堆里爬出來才有今日，莫要辜負了祖宗。」
「是！」
陸侯爺有點聽傻了，他不太明白，岳父這好像在說他不忠？可又不似是這個意思。
裴奉自然是在試探。
按照外孫女說的，抄斬的罪名是通敵叛國，陸雲朗雖然對自己女兒不上心，但他是個忠君愛國之人，自己還是分辨得出來的，當初把女兒嫁給他，多少也有這個原因。
那又是從哪來的通敵叛國？難道是有人故意陷害？
陸雲朗還沒忘來時母親的囑託，又給岳父添酒。
「岳父，小婿想跟您打聽個人，叫賀暄，聽說是您的學生？」
「嗯，確有其人，如何？」
「能不能煩勞岳父引薦一二，小婿聽說此人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，裴奉打斷了他：「哼！那個不成器的東西，你想認識他做甚？」
「……」
這世上能讓陸侯爺啞口的，除了陸老夫人，也就只有這位性子剛直的岳父。
眼見他似是生氣了，陸侯爺便沒再提。
聽母親說那賀暄今日也要來拜年，他就不回侯府賴在這等著，還愁見不著人麼？
旁邊，裴淮之大口嚼花生米。
賀松明那是一等一的人物，不過早不在京中了，姐姐大婚前幾日走的，他親自送的，這姐夫想與他結識，有何目的？
裴熙寧聽著名字也動了動眉頭。
賀暄賀松明？那不是父親最得意的學生嗎？當初父親寶貝的不得了，天天掛在嘴邊夸，她都聽膩了，怎麼如今卻是這態度？
可惜他不告而別，多年未見，若不是陸雲朗突然提起，裴熙寧都快記不起這個人了。
那時候，父親因著探花郎的名聲，有幾個年輕才俊前來裴家拜師，其中有個來自徽州賀家的少年郎，和顏如暖玉，身正如青松，父親為他冠禮賜名「松明」。
裴熙寧喜歡在園子裡撫琴下棋，賀暄種了幾棵銀杏樹要打理，便經常碰見，但也只是遠遠地，他很懂禮數，每次都要行禮，嬤嬤笑他迂腐，裴熙寧卻覺得他如此端方君子，品性極好，當是父親學生里最有前途的一個。
誰知，前些年聽聞他在越州荒涼之地做知州，真是造化弄人。
雖不知陸雲朗為何想認識他，但裴熙寧並不想他們結識，賀大哥謫仙般的人物，他陸雲朗也配？
吃過飯，裴老夫人讓兒子帶著裴熙寧母女去逛逛園子，自己和老頭子關起門，說是難得休息，過會又要回宮裡忙活。
裴熙寧不再打擾，便抱著睡醒的陸玄玄，跟著弟弟逛園子去了。
當年賀公子種下的幾棵銀杏樹長得極好，可惜這會是寒冬臘月，看不到那風吹滿園撲飛蝶，落入碎金麟燦燦的場面。
不過，樹下卻坐著個人。
天青色的衣衫，批了件藏藍大氅，正摸著樹幹，似是在懷念什麼，那人側臉俊美，朗潤如玉，似是聽聞了踩雪的聲音，倏地回頭。
裴熙寧很少在府中見到外男，自知該低頭避嫌，可她卻被那雙眼盯著，被那人看著笑，如沐春風。
他朝姐弟倆走來，裴淮之驚喜地撲了過去！
「賀大哥！」
「賀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京的？怎麼也不提前通知，我好替你接風洗塵啊！怎麼也沒個小廝來報，真是沒禮數！」
賀暄使勁兒抱了抱裴淮之：「淮之，你長大了。」
當初他走的時候，裴淮之只有六歲，如今已是個翩翩公子。
他又看向後面的裴熙寧，眼底閃過一抹難捱的心疼。
昔日明媚的少女，如今已為人婦，她懷中便是剛生的小女兒吧？若是不知情，還以為她如何家中和睦，與夫君舉案齊眉，可他回京才一日，便聽人到處議論的，都是她那夫君陸雲朗寵妾滅妻！
裴熙寧是個溫柔性子，又從小知書達理，她這些年……該是怎樣隱忍度過的？
賀暄以為過了這麼多年，他也該放下了，可聽見那些言語，他又心痛又氣！
明知今日初一，外嫁的女兒會帶女婿回娘家拜年，外男不該來，可他還是來了！
那個他放在心裡二十年的女子，竟被人如此對待！再守規矩，他也控制不住自己，想看她，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。
倫理綱常，他自知不能為裴熙寧如今的處境做什麼，但只要她需要……哪怕背上罵名，他也會去做！
賀暄定定地走到裴熙寧身邊。
「熙寧……不，侯夫人。」
「賀大哥！還是叫我熙寧吧。」
裴熙寧忙行禮。
懷中的陸玄玄已經被舅舅吵醒了，盯著來人看，方才太遠她一直沒看清，這會兒不禁感嘆。
【哪來的帥叔叔！剛才舅舅喊他賀大哥？賀暄？啊啊啊是他！我的意難平啊！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