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雨綿綿，密密地斜織在天地之間。
高雲舒他們接連找了好幾戶人家，都是大門緊閉。
也難怪，這年月盜匪橫行，老百姓已經如驚弓之鳥。
雲舒和刀常倒不怕夜冷飢餓。
關鍵是怕香兒和高柔，不會武功，淋雨受涼。
他們在村子的盡頭，又找到一戶人家，嘗試著敲了敲門。
這戶人家門前栽著一棵柿子樹，根部已經朽出一個空洞。
四間茅草屋，台階用碎石堆砌，大門是用破木板拼湊而成。
門上貼著秦瓊和尉遲恭的畫像，風吹日曬，圖案已經有些模糊。
沒想到，開門的竟然是白天高雲舒給幫忙犁地的老人。
他把高雲舒奉若神明，恭恭敬敬地請到了自己家裡。
客廳的屋樑上掛著乾癟的糧袋，中間是一口吊鍋，裡面燒著開水。
牆角堆放著已發芽的土豆，還有剛掐回來的苦苦菜和灰灰菜，菜葉上還帶著露水。
火堆旁邊是兩條矮凳，年月已久，磨擦得烏黑油亮。
「叔叔，我叫玄小超，快請坐。」
少年依然赤著腳，招呼客人坐下，嫻熟地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柴火。
他看了一眼爺爺，默默拎著一壺開水走出了客廳。
過了一會，已經提著一隻拔光了毛的老母雞走了進來。
「好，今晚就給貴客做山野菜燉母雞。」
老人看了看家裡唯一的下蛋老母雞，眼神閃過一絲惋惜。
但他很快就爽朗一笑，麻利地將雞洗乾淨，切成小塊，丟進了鍋里。
過了一會，又往鍋里入了些土豆和野菜，放上一小塊鹽吧。
片刻後，雞肉熟了，肉味和野菜味滿屋飄香。
雲舒一行人卻眼眶濕潤，沒有一個人願意動筷子。
他們沒想到這爺孫生活如此艱難，窮得令人心酸。
「窮鄉僻壤，沒有好招待，請大家見諒。」
老人見大家都不動筷子，還以為是嫌雞肉味道不好。
他局促不安地搓著手，不停地鞠躬道歉。
玄小超也呆立在牆角，神情緊繃，驚疑不定地望著大家。
「來，小超，你先吃。」
香兒見狀，舀了一碗雞肉，微笑著端到小超面前，親自餵他吃。
小超看著眼前漂亮的神仙姐姐，聽話地張開嘴巴。
他慢慢咀嚼著雞肉，眼含淚水，瘦弱的身體不停地顫抖。
「老人家，你也趕緊趁熱吃！」
高柔也舀了一碗雞肉，親自端到了老人手裡。
「你們都是好人啊！」
老人呆呆地望著碗裡的雞肉，突然跪在地上，老淚縱橫。
據老頭介紹，原來，村里如此窮困的不止他一家。
近年來，由於饑荒頻繁，加上賦稅沉重，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。
老百姓不僅要交朝廷的土地稅，人口稅，交易稅。
他們還要交地方攤派的人頭稅，耕牛稅，養殖稅，糧食稅，工役稅等。
老人的老伴因病無錢醫治，撒手人寰。
兒子玄武自從投奔了忠義堂，沒有回來過，生死不明。
兒媳早就跟人私奔，唯有老頭和孫子小超相依為命。
「朝廷不是有賑災糧銀嗎，怎麼會到如此地步？」
刀常沉默了片刻，忍不住發問。
不待老人回答，屋子裡突然闖進五個帶刀的官府衙役。
他們瞟了一眼雲舒四人，趾高氣昂地來到老頭面前。
「老頭，聽說你今天掙了銀子，快把人頭稅交了吧。」
衙役們嗅了嗅鍋里的雞肉，立即爭先恐後地找筷子在鍋里搶起肉來。
不料，卻被高雲舒攔住。他輕鬆數腳，就將衙役全部踢出了屋外。
「你是什麼人？竟敢毆打官差。」
帶頭衙役滿身泥水，狼狽不堪。他抽出了佩刀，怒視著高雲舒。
「打你又能怎麼樣。」
雲舒緩步走到帶頭衙役面前，來回就是幾個響亮的耳光。
其餘的衙役立即抽出刀一齊撲向雲舒，卻被雲舒輕輕鬆鬆就打趴在地上。
「小人只是奉命行事，還望大爺饒命。」
帶頭衙役見風使舵，看出面前這四個人不是善茬。
他立即跪地求饒，徵得雲舒同意後，帶著手下灰溜溜地逃走了。
「大爺，闖禍了。你們快逃吧，他們會來報復的。」
老頭被嚇得瑟瑟發抖，哭喪著臉，連忙催促雲舒他們趕快逃走。
「老人家，不要怕，這裡有大官頂著。」
雲舒給老人指了指神情嚴肅的刀常，示意他放心。
老人將信將疑地坐了下來，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柴火。
他不時偷偷瞟一眼刀常，暗暗猜測著他的身份。
果然，過了一會，門外就響起一陣急促嘈雜的馬蹄聲。
老人聽見馬蹄聲，神色驚慌，剛要起身，卻被雲舒輕輕按在了凳子上。
刀常身形一動，已經飄然竄出了客廳。
頃刻之後。
一個大腹便便的縣丞帶著兩名隨從，戰戰兢兢地走進了茅草屋。
縣丞頭戴烏紗帽，身穿青色官袍，上面繡著鴛鴦。
他滿臉堆笑，一進門就對著眾人連連作揖。
接著，他當場宣布免除百姓的額外賦稅，承諾給小超找私塾讀書。
最後，又讓手下湊了一些銀兩，送給了老人。
看到縣丞知書達禮的謙卑模樣，香兒和高柔甚至懷疑老人的訴說。
老人活了一輩子，還從來沒有見過今天這陣勢。
他驚訝地張大嘴巴，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出來，哪裡還敢收銀子。
「下官的小小心意，萬望笑納。」
縣丞一邊頻頻作揖，一邊用衣袖擦著額頭上的冷汗，不時偷偷瞄一眼靠在門框上的刀常。
刀常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，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劍柄。
高柔見狀，便走過去，替老人收下了銀子。
最後，縣丞帶著衙役灰溜溜地逃出了老人的小院。
他今日偷雞不成蝕把米，估計回去後會罵死帶頭的衙役。
他奶奶的，你惹誰不好，要惹名震江湖的醉捕刀常。
「刀大哥為民請命，功德無量啊。」
雲舒等縣丞和衙役走後，微笑著稱讚刀常。
「世道不公平，公平是靠自己爭取的，不是求人給的。」
刀常不緊不慢地說完，便徑直坐在木凳上，望著火堆出神。
次日，天氣依然有些陰沉。
高雲舒委託刀常送高柔回鄔金寺。
自己和香兒則順道去趟文州天池，看看鳴帆和雲瑤倆兄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