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燕朝啟宣七年,中元節,夜
一隊黑衣騎兵,在暴雨如注的官道上打馬急行。
忽然,不遠處漆黑天幕「咔嚓嚓」劈下一連串紫色雷電。
「避!」
打頭騎兵第一時間棄馬騰空而起,驚馬高懸前蹄,引頸嘶鳴。
瞬間,閃電落下!
「嘭!」的一聲巨響。
馬兒被生生劈成了幾半,屍塊橫飛。
「快!快去看肉票!」
騎兵們紛紛下馬。
在一堆碎屍爛肉之中,翻找出一個用油布包裹著的人。
一個男人。
一個極其美艷的男人。
紅衣,長發,一身的血污也遮蓋不住他那張雌雄莫辨的絕艷容顏。
只是,這張細膩如錦緞的白皙面孔,如今像是刷上了一層灰白的釉,泛著死氣。
「頭兒,人好像沒氣了!」
為首騎兵拉開眾人,反覆在那肉票脖頸上探了探,而後氣惱的當胸一腳,將那「肉票」踹飛了出去。
「媽的,竟然死了!」
這時,身旁同伴忽然抽出匕首。
「你幹什麼?」
那人偏頭啐了一口吐沫,面容扭曲的咒罵:「便宜他了!媽的,咱們籌謀這麼久,好不容易解決了贏家侍衛,抓到活的,就這麼死了?
咱們如何跟僱主交待?」
眾人聽後,皆沉下臉。
周遭氣氛凝重。
這次任務,僱主開價極高。要求他們擄劫燕城赫赫有名的斷袖——贏家小七爺,毀他容,打斷雙腿,賣去燕城小倌館為男妓,終身不得出!
如今人抓到了,但他卻死了。任務失敗,他們這些做死士的只有當眾自裁,才能保全門派在江湖上的地位。
「頭兒,我去把這個死斷袖的臉劃花!找個地兒埋了,然後咱們去奴隸市,找個長得差不多的,割掉舌頭。反正都是毀容,只要他說不了話,親娘來了也不認識!」
「頭兒!我覺得老四這個辦法甚可!」
「要不然直接碎屍吧,把屍塊分不同地方丟掉,就算被發現了,只要屍體找不全,我們絕不認!」
「好辦法!就這麼辦!」
大家爭相附和。
老四舉刀快步走到屍體旁,蹲下身,刀尖衝下,揚手就要往「肉票」臉上刺——
「咔嚓!」
一道耀眼紫色電光霎時穿透雲層,將灰暗的天空與大地照得通亮。
下一秒,躺在一攤泥污中的贏無月驀地睜開眼,血紅色的瞳仁如烈火一般燒起熊熊火焰。
老四大驚,猛退一步。
「鬼——」
不等他話音出口,只見眼前白光一閃!
與此同時,又一聲紫色閃電兜頭劈下,其它人被雷電吸引,並未發現異常。
轟隆隆的雷雨雲逐漸褪去,雨勢漸小,周遭恢復了之前的平靜。
忽然一陣北風吹來,一隻烏鴉落在不遠處的枝頭,「嘎嘎」叫了兩聲,在這靜謐夜色的映襯下顯得越發滲人。
「老四怎麼還不回來?」
有人發現異狀,上前查看。
卻不想——
剛走了兩步,忽然扭頭,一臉見了鬼樣的驚恐表情,大叫:「詐屍了!老四他……」
不待他把話說完,一抹鮮紅色鬼魅身影閃電般從暗處飛出,五指成爪,按住他天靈蓋,猛得一旋!
一切發生的太快,那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,腦袋便咕咚一下,從脖子上掉下來,鮮血瞬間從斷口處飆出,直噴天幕。
全場寂靜。
足足過了幾息,眾人才反應過來,頓時覺得頭皮都炸了起來。
「鏗鏗鏗!」抽出腰間佩刀。
「你、你、你,你是人是鬼,我們也是拿銀子辦事,你不是贏無月,你、你到底是誰?」
贏無月雖然是贏家嫡子,卻是出了名的廢物。
5歲才學會說話,10歲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,成天病病殃殃,是個藥罐子,身子孱弱的風一吹就倒,別說徒手掰人腦袋了,就是讓他踩死一隻兔子,他怕是也沒那個力氣!
「咔嚓!」
又一聲紫電兜頭劈下,雨勢一瞬變大。
暴雨滂沱,贏無月就那麼站在雨中,一身紅衣浸濕黏在身上,瘦弱身軀宛如一柄利劍,身姿挺拔,直直戳在地上!
她右手自然下垂,鮮紅色的血從她指尖滴落,腳下是兩具斷了脖子的屍體。
血色瞳仁掩蓋在鴉羽般的睫毛下,嘴角噙著一抹邪佞的笑,渾身上下散發著毀天滅地的戾氣。
「呵!」
她笑容放大,臉頰邊一縷碎發浸了水,正好勾住她右眼角下一顆紅色淚痣。那嬌艷欲滴的紅在她蒼白面容的映襯下,壓不住的邪魅狂傲。
「是你祖宗!」
說罷,只見她腳尖一勾,一旁屍體手上的鋼刀「鏗」的一聲飛了起來,直直朝著一眾騎兵刺去。
一時間,雨夜中哀鴻遍野,殘肢斷頭亂飛,鮮血將黑色的土地染成暗紅色。
空氣中附著的血腥氣濃烈的令人作嘔。
「不不不,別殺我,別殺我,不是我要針對你的,是、是有人找我們蒼龍派下單。這一切都跟我無關,求你!求你饒了我吧!」
最後一位倖存騎兵,已然嚇瘋了,對著贏無月「咣咣咣」瘋狂磕頭求饒。
贏無月掐住那人下巴,迫使他抬起頭來:「想我留你一命,就找出下單之人。把他對我做的事,全部對他做一遍!」
「好,好……」
「如果這回又失手了……」贏無月淡笑無害的絕艷面容下,語調陰沉得讓人不寒而慄:「我便屠你蒼龍派滿門!」
那人嚇得狂抖不止:「不不不,不會的,我們保證完成任務,保證……」
「口說無憑。」
話畢,她手起刀落。
「啊!」
慘絕人寰的叫聲過後,那人面容被毀,深可見骨的刀痕勾勒出一隻丑絕人寰的烏龜模樣,給贏無月磕了三個響頭後,屁滾尿流的跑走了。
直到再也聽不到腳步聲,贏無月這才松下一口氣,全身上下的骨頭仿佛碎了一般,一頭栽倒在地上。
她早已是強弩之末,之前,不過是在硬扛著罷了。
贏無月撐著即將滑進泥里的身體,苦澀扯了下嘴角。
想不到,曾經叱吒六道,令一眾名門正派聞風喪膽的女魔頭,也有如此狼狽之時,真是造化弄人!
千年前,她死後,魂魄四散。
無魂不得入輪迴,這是規矩。
於是,她拖著破敗的殘魂,在空無一鬼的虛空中飄蕩了幾百年,好不容易把魂補齊,地府閻王又來傳話。
說她魂力太強,人界母胎無法承受,強行輪迴,必會落得個非死即殘的下場。
無奈,為了順利轉世,她只好捨棄一魂,送入異世。
若不是因為她失去一魂,致使腦子愚鈍,也不會成了這麼個不學無術,連字也不識,愛好男風的廢物,受家人嫌棄、世人唾罵!
罷了。
如今那一魂已在異世暴斃,她三魂七魄歸位,便是當下,最令她開心的事。
剛經過一場惡戰,這具身子孱弱的厲害,這裡荒山野嶺不像有人家的樣子,得想辦法儘快出去才是。
贏無月將中指與拇指相搭,放在嘴邊,吹出一道音色低沉,有些像馬匹嘶鳴的古怪口哨聲。
剛才打鬥時,馬匹受驚,四散一空。
現在只能祈禱,馬兒還沒跑出這片山林,聽得到她的口哨召喚。
約莫半柱香的時間,不遠處果然傳來了馬蹄踢踏聲。
來了!
贏無月心中一喜,艱難起身,就看到,正前方漆黑樹林中,緩緩走出一輛——馬車?
她跌跌撞撞走過去。
此刻,雨勢漸微,銀白色月光從烏雲後鑽出來,投射在地面,將面前通體烏黑的馬車照得明亮清晰。
贏無月上前,敲了敲車門。
「兄台,可否行個方便,帶我出林子,必重謝。」
微風陣陣,吹起整片樹林沙沙作響。
月光將她纖細身影越拉越長,她等了半刻,車中之人沒有半點反應,仿佛死了一般。
贏無月眉眼微眯,淡然面容下,眸底升起了全然戒備。
就在這時,四周忽然響起不屬於樹葉隨風擺動的怪異聲響,猶如野獸甦醒後的低吼咆哮。
贏無月冷艷眉眼驀的一蹙!
下一秒,車廂門「咚」的一聲大開,一股極強大的力量震懾開來,植被震得左右狂顫,鳥獸驚散。
旋即,一隻手背上布滿銀色麟片的勁瘦大手,颶風一般直取她手腕!
陡然間,贏無月眼中殺意畢現!
她反手摸向腰間匕首,刀刃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懾人的銳利寒芒。
贏無月眉峰一沉,直直刺向那勁瘦手腕上的命門!
「噗呲!」
利刃入肉,血濺三尺!
不論這「東西」是人是鬼還是獸!
刀刺命門,必死無疑!
死死鉗住她的大手果然鬆了兩分,鮮血噴灑在那銀灰色鱗片上,泛起詭異光澤。
贏無月提在心口的氣剛準備松,下一刻!
車廂里的「東西」仿佛被她激怒,手腕一擰,直接卸了贏無月的腕關節。
贏無月眼皮猛烈一跳,喉嚨里溢出悶哼,匕首「噹啷」一聲掉在地上。緊跟著,她整個人騰空而起,被拖入了車中!
車廂里,一片漆黑!
劇烈的打鬥聲像是要將整輛車移為平地。
兩人交手足足半個時辰,車頂斷裂,破了一個老大的窟窿,車窗被兩人打得不知去向,車內物件,無一倖免,一地狼藉。
贏無月漸漸不敵,本就沒了力氣,能強撐著一口氣,打到現在,命都去了一半。
她忽然就想起了千年前,還是六道聞之色變的女魔頭,叱吒江湖的日子。
那個時候,她是真風光啊。
任六界多少名門正派想將她除之而後快,可到最後,不知道被她乾死了多少波。
而她,依舊好好的活著,活得風生水起、得意洋洋、臭名昭著!
哪像現在!
重生第一天,先是被一群小嘍囉差點毀容分屍,後又被這個不知道什麼的玩意兒,按在地上打,還還不了手。
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!
說出去,讓她還怎麼在江湖上混!
太丟人了!!!
最終,她沒打過對方,讓人掐著後脖頸摁在車廂的地上!
身後人弓雖勢壓了過來,巨大黑影將她禁錮在身下,混合著泉水清甜的木香味霸道逼入她的呼吸!
贏無月被捆豬一樣捆住了手腳,緊接著,裂帛聲乍然響起。
她腦子裡嗡的一下,反應過來什麼,不可思議瞪大眼睛,眼底怒火洶湧。
「……你、敢——」
想她活了近千歲,叱吒六道,遇神殺神,遇佛弒佛,還沒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,敢對她行這不軌之事!
屈辱感排山倒海般湧上心頭。
她只恨手中無刀,否則,就算是拼掉這條命不要,她也要將此不人不妖的「東西」剝皮抽筋,活剮3600刀,以謝她心頭之恨!
然而——
她敢字還未出口,身後那「東西」忽然掰過她的腦袋,不正常的粗重喘息噴薄在她臉蛋,緊接著,兩片溫度極高的嘴、唇直直覆了上來,霸道搶走她口中空氣。
「唔……」
贏無月趴跪著,被對方禁錮在身下,瘋了一樣的掙扎。
她用盡全身力氣撕扯那人唇、瓣,可那「東西」卻不知疼般,死也不放她。
狹小車廂內,一黑一紅兩道身影暴戾而纏糹帛的糹丩纏在一起。
很快,血腥氣在二人唇間瀰漫。
那「東西」被血腥味兒刺激,忽然間戾氣大盛,仿佛一頭被喚醒的野獸,變本加厲的在她口中、身上瘋狂扌京奪。
對方掐住她脖子,覆在她耳邊,低沉磁性的聲線裹挾著一絲不異察覺的異香,熱烈而蠱惑地噴灑在她耳廓。
「乖,聽話。」
下一秒,贏無月猝然瞪大眼睛,指尖狠狠絞緊了捆住她的繩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