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明逸!」阿昀大吼一聲,此刻的他才知道何為錐心之痛。
他不該賭。
他不想被威脅,卻連被威脅的機會都沒有了。
明逸微笑著看他從憤怒到悲傷到慌亂,從懷中擲出一物,瞬間大殿被煙霧瀰漫。
「韓銘,我們追!」薛天很快反應過來,喊了一聲就追出殿外,卻見韓銘的身影已經遠了。
殿內,梁後目光空洞,梁帝已經被明逸救走,但她被留在了這裡,從頭到尾,沒人提過一句。
宮外一條小道,疾馳一輛馬車。
馬車內坐著三個人,明逸、凌玥與梁帝。
梁帝的褲腿被血浸紅了,不停喊痛,聒噪得很。
但另外兩人像沒聽到似的,一言不發。
明逸終於動了一下,從外衣上撕了一塊布,正好避開了血跡。
「揚兒,你是要幫父皇包紮嗎?」梁帝示好地笑著,忍痛將受傷的腿伸過去,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。
明逸坐到凌玥身旁,逕自拉過她的手。
她驚訝地望著他在上面一道一道纏著,她都沒在意手背被劃傷了。
男女有別,她往回抽手。若是被醋罈子看到又要不安生了。
隨即垂下了頭,他都不在乎她的生死,她還在乎他的敏感做什麼?
「別動,一會就好了。」明逸抬頭。
她放棄掙扎,一動不動,在他完成時勉強擠出一絲微笑:「謝謝。」
明逸臉上發燙:「你該恨我。」
她低頭望著受傷的手背,輕嘆一口氣。
「恨你什麼?你只是拿我救人,並沒有真的要傷害我。」
真正的傷害永遠都是精神上的。
明逸也笑笑,虛弱地靠著車窗。
「揚兒,你還沒幫父皇包紮傷口!」
梁帝的語氣已然不悅,他是他的兒子,冒險去皇宮救他就是為了讓他自生自滅嗎?
明逸不說話,只是閉著眼睛,梁帝去搖他,他猛地睜眼,眼中寒光讓他膽怯。
「他中毒了,你這麼晃他會讓他死得更快!」凌玥道。
他給她包紮時,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一粒黑點,銀針造成的。
所以阿昀並沒有打偏。
凌玥的話讓梁帝不敢輕舉妄動,並非心疼,而是怕他死了就沒人照管自己了。
明逸重新閉上眼睛。
傷口越來越疼,頭越來越昏,心跳越來越快,意識也越來越迷糊。
在他以為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,口中被塞了一粒丸狀物,小小的,涼涼的,他想也不想就咽下去了,沁人心脾的感覺直達心底,他安然睡去。
再醒來時,痛苦明顯減輕,只剩皮肉傷的疼。
他眼裡流露出感激:「凌小姐,你救了我?」
「不然呢?」她反問。
「你怎麼會有解藥?」
「他的毒藥都是我的。」
明逸的驚愕更深:「可你為什麼救我?」
凌玥托著下巴往窗外望著,聲音在風中顯得不那麼清晰,可明逸還是聽清了。
「聽了你那麼多故事,我想做回禪師,送你一輪明月。」
明逸臉上的驚愕隱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笑。
順著她的目光也往外望去,好快,他不過昏迷了一陣,都出城了。
又過了一會,他喊了一聲:「停車。」
馬車停了,他扶梁帝下去,從懷中掏出一些銀票:「我就送到這裡。自此以後,你我再無瓜葛。」
梁帝大驚,他是什麼意思?
「揚兒,你不管父皇了嗎?」
與今晚其他時候一樣,明逸仍不答他。抬腿上了馬車,吩咐車夫繼續。
凌玥不再看梁帝孤獨的身影,放下了帘子。
她不明白,他費勁心力孤身犯險,為什麼救出來了反倒棄之不管?
明逸看出她的心思,又是微微一笑:「我是他的兒子,卻是一個隨時可以被犧牲的兒子。父慈子孝,父慈子才孝。戰敗後,他聽信梁後讒言殺了我的生母,斷了我與他本就稀薄的父子情分。我之所以救他,只是不想良心難安。」
凌玥理解,不再追問。
他又笑了:「還有別的問題嗎?」
「你會答嗎?」
「會。」
言笑晏晏,如沐春風。人生若只如初見
「我為什麼會使不出武功?」
「那粒藥丸的原因。我沒有自信能制服你,但我又必須要帶走你,只好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。但是你放心,明晚這個時候藥效就沒了。」
凌玥心裡輕鬆大半,問他:「所以我要與你待上整整一日?」
明逸微笑點頭:「你若是這麼說,也沒有任何不妥。我們再做一日的朋友好了。」
「為什麼要帶我走,不僅僅為了救你父皇吧?」
「嚴格來說,我要你救的另有其人,只有你能醫好。」
「你太高看我了,帶走藜蘆比我有用,風險還小,足夠你全身而退。」她忍不住笑了,很想知道藜蘆被劫的反應。
明逸露出看透她內心的狡黠:「你要是想看,我後日劫他一次。」
凌玥拍手說「好」,阿昀帶給她的失望暫時消散了。
「最後一個問題,你既然有煙霧丸,為什麼最後才用,非要鬧出那麼大的動靜!」
明逸看著她,仍是她熟悉的微笑。
「想知道若是你生死攸關,誰會毫不猶豫妥協。顯然,薛天比葉昀更在意你。」
見她神色瞬間黯然,明逸又道:「但論臨危不亂、看透人心,葉昀更勝一籌。」
「感情不是博弈,他太冷靜了。」她喃喃著。
「什麼?」
「我困了,到地方了你喊我。」
「好。」
凌玥睡醒時,馬車已停了。她的身上蓋著明逸的外衣,他則靠在馬車一角睡著了。
「明逸。」她喊了一聲。
明逸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,沖她一笑:「醒了?」
「嗯。」把衣服還給他,「是這裡?」
「嗯。」
二人一前一後下了馬車,看天色,應該寅時左右。
睡了一覺,凌玥的酒氣散了不少,人也清醒多了。
面前是一扇破舊的門,斑駁的牆上爬著枯藤,無一不顯示破敗。
「好破!」
「我是海捕文書上的通緝要犯,只能藏匿於這種地方。」明逸自嘲笑道,解了毒的他氣色好多了。
「通緝要犯隻身潛入皇宮,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這麼膽大了!」
「確實不小,畢竟我還擄走了你。」
「我還要幫你救人,天理何在?」
二人說說笑笑進去,推開一扇小門後,笑漸不聞聲漸悄。
「你讓我救的人是秋心?」凌玥張大了嘴巴,疑惑的目光在昏迷的秋心與隱憂的明逸身上來回打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