鳳隱回過身一眼望來的這一瞬,仿若一千年彈指而過。記住本站域名
只有元啟知道,這樣踽踽獨行的黑暗日子,他等了多久。
「你即位得匆忙,我來不及上鳳島給你祝賀,姑姑說你來了天宮,我便來瞧瞧你。」
元啟這千年是出了名的淡漠冷清,這般平易近人的話語和熟稔的語氣,別說留仙池旁的仙人們驚得不淺,饒是鳳隱,也為他的回答一愣,不由得脫口而出:「你來瞧我做什麼?」
元啟問得熟稔,鳳隱無意識間回得更隨意,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。
元啟卻因她的應答眼底拂過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:「好歹也是我害得你沉睡了一千年,你涅槃回來,我自然是要來向你請罪。」
聽見元啟這話,眾仙才想起當年正是古晉神君頑劣,才在梧桐鳳島不小心毀了小鳳君涅槃。
不提這事兒還好,一提這事鳳隱更是瞧元啟哪哪都不順眼,連華姝都懶得再計較了,雲袖一拂便轉身朝鳳棲宮走:「本皇剛剛才和眾位上尊宴完,累得緊。不過是件陳年小事罷了,神君瞧也瞧見了,本皇如今身體康泰,沒什麼好勞神君惦念的,神君好生和華姝公主敘敘舊,本皇便不叨擾了。」
鳳隱這話回得又輕又快,沒等眾仙回過神拔腿就走,卻還是被拉住了。
一雙修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,一陣吸氣聲在留仙池旁此起彼伏地響起。
鳳隱腳步猛地一頓,白衣神君的手帶著溫熱的觸感,她微微眯眼,略帶深沉地朝元啟看去。
這一眼,很是有些睥睨不耐。
元啟卻像是沒看見一般,道:「我這兩日騰雲趕路來瞧你,也是乏了。景陽宮我有千年沒住了,裡面想來沒人侍奉,正好去你的鳳棲宮歇歇腳。」
元啟這話一出,一眾女君們的臉都黑了。
嘖嘖,瞧瞧這都說的什麼?堂堂神君一步萬里,騰雲駕霧也會乏?滿天宮的仙侍都恨不得到你跟前去服侍,景陽宮還會缺人?
神君殿下,您就算是想進鳳皇陛下的鳳棲宮,這話也說得忒不要臉了吧!傳言元啟神君清冷孤傲,乃三界最難接近的人,她們這是見到了一個假的神君嗎?
饒是鳳隱投了幾十世的胎,也沒見過比元啟更信口雌黃不要臉的人,一時竟忘了去掙脫他。
就是這麼一晃神,鳳隱已經被元啟牽得朝鳳棲宮的方向行了幾步。
她還沒想好怎麼在眾目睽睽下甩掉這九天十地里最尊貴的神君的手,元啟的腳步一頓,突然朝留仙池旁望了過去。
他看向那一眾神情熱切的女君,目光悠長而淡漠。
「暮光帝君曾有御令,鳳凰一族上承上古,鳳帝位比帝君,仙族見而不叩拜者,唯仙尊而已。自三界而生,天宮而立,受天帝御令而奉上尊位者,而今僅餘四位。」
元啟的聲音沉沉傳來,待聽明白了他話中之意時,所有人都忍不住朝華姝看去。只見她神情驚愕,眼底露出荒唐而羞憤的神色來。
「神……」華姝張了張口,卻瞧見了元啟那雙沒有絲毫暖意的眼。鬼界靈樹下元啟冰冷的殺意陡然襲上心頭,她顫抖著後退一步,險險被身旁人扶住才穩住身形。
他是故意的!因為那個早已死去的阿音,元啟在故意折辱她!華姝雖然驕狂,卻並不蠢,她有和鳳隱一爭的勇氣,卻不敢違逆元啟。
華姝的唇角幾乎咬出了血來,卻只能看著元啟牽著鳳隱轉身走向了鳳棲宮。
五千多年了,那一年她在蕪浣天宮的宴席上那種屈辱孤獨的感覺,又一次籠罩了她。
留仙池旁陷入了漫長的尷尬和靜默中。
「華姝上尊。」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,「明日天宮還有宴席需上尊打理,上尊早些回琇陽殿休息吧。」
華姝回過神,迎上御風嘆息的眼。她眼底露出一抹自嘲,嘴角微有苦澀:「尊上,我這尊位從今而後不過是三界裡的一場笑話罷了。」
她說完,轉身朝琇陽殿走去,那身影雖蕭索,卻仍舊不肯頹下半分。
御風看著華姝走遠,暗暗嘆了口氣。
當年因,今日果,世上一飲一啄皆有因果,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。
天宮裡不是什麼守得住秘密的地方,更何況是元啟親臨天宮這種大事,元啟和鳳隱尚未走到鳳棲宮,留仙池旁發生了一切便在天宮裡傳得通通透透了。
眾仙嚼著這八卦之餘,也不由得揣摩著清池宮的小神君到底是個什麼心思。傳他對百鳥島的華姝公主青睞有加傳了一千年,怎麼鳳皇一出世,立馬風頭便不對了。
瞅元啟神君對鳳皇回護得毫不含糊的模樣,清池宮和梧桐鳳島這是喜事將近啊!
天宮裡的掌教上尊們心裡頭盤算得不亦樂乎,鳳棲宮裡兩人卻全然不是外頭猜測得那樣其樂融融。
鳳隱任由元啟在天宮仙侍們一路瞠目結舌的目光里牽到了鳳棲宮,卻在踏進宮門的那一瞬停住了腳步。
元啟迴轉身,果然看到了一雙淡漠至極的眸子。
他握著鳳隱的手一頓,終是緩緩放開了她。
「退下。」鳳隱朝跟著的鳳歡擺擺手。
鳳歡聞意,領著鳳棲宮前的仙侍和鳳族侍者退了個乾淨。
「多年不見,神君喜愛玩鬧的性子,倒是不減半分。」悠悠然然的,鳳隱看向元啟,就這麼開了口。
元啟神情一變,望著鳳隱几乎脫口而喚:「阿……」
「只是神君怕是不知道……」鳳隱毫不遲疑地打斷了他,將他那聲「阿音」截斷在口中,目光深沉疏離,「我如今的性子,是不大喜歡這些玩笑話的。」
「鳳隱。」元啟喚出這聲時,口中有他自己都難掩的乾澀喑啞,「我……」
「我知道。」鳳隱彎了彎眼,「神君是個念舊的人,聽說我死後,神君年年都去鬼界尋我的魂魄。」
元啟眼底現出一抹慟色,可鳳隱說這話時,眼底卻一絲波動都沒有:「師君曾說過鳳隱逆天而生,命中注定多劫,當初梧桐鳳島的魂散和水凝獸的那幾年想來也是命中之事。真說起來,鳳隱還要多謝神君,若是沒有這些劫難,鳳隱如何能在凡間錘鍊魂魄,初降世便涅槃為神。況且當年舊事,過了這麼些年我大多都已忘懷了。」
「都已忘懷?」元啟忽而被鳳隱眼底的冷漠刺痛,心底怒意生出,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「若是你都忘記了,還來這天宮做什麼,在你的梧桐鳳島做你的鳳皇便是!」
「有些事無甚樂趣,忘了便也忘了,但兩位師兄的照拂,大澤山的恩義,同門的生死之仇,鳳隱沒有忘。」鳳隱眼眸深沉,她一點點推開元啟的手,眼底堅韌而果敢,「鳳隱回來,自然是為了一千年前大澤山的真相。」
「你出鳳島,只是為了大澤山的真相?」元啟的聲音沉沉響起。
鳳隱突然嘆了口氣。她退後一步,踏進鳳棲宮宮門,面向元啟突然執禮微躬。
元啟一怔,剛剛一殿仙君前,鳳隱尚不肯向他行禮。
「元啟神君,當年鳳隱年少輕狂,闖下大禍,連累山門,至今念來仍甚悔之。今日鳳隱歸來只為大澤山同門被屠的真相,待此事了後鳳隱定回歸鳳島再不問三界之事。至於其他舊事,鳳隱已然忘懷,當年種種譬如雲煙。」她抬眼,看向元啟,萬般情緒化為沉寂,只淺淺道:「世間早無阿音,神君亦不必再惦念。」
鳳棲宮前一陣靜默,一道宮門,隔著千年前的元啟和千年後的鳳隱。
望著鳳隱那雙淡漠如初的眼,元啟忽然明白,縱他等了千年,可如今回來的,早已不是那個陪他一起長大的阿音。
「當年我入天宮,住的便是這鳳棲宮,神君當年沒有來過這裡吧。」
她看了一眼鳳棲宮的宮門,眼底不無嗟嘆:「既然當年沒有踏足,如今神君也沒有再入這裡的必要了。」
鳳隱說完,轉身朝宮內而去,始終未再回首。
滿殿桃樹下,她的身影漸不可尋。
許久之後,一道嘆聲響起。
「阿音,當年這裡,我來過。」
元啟這一句,終究遲了千年,這世上等著聽這句話的那個人,一千年前就已經灰飛煙滅了。
琇陽殿裡的仙侍們早已聽說了御宇殿前發生的事兒,誰都不敢觸華姝的霉頭。待她一臉陰沉地入了主殿,俱都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。
紅雀本欲勸上幾句,還未開口便被她擺手打發了。
空寂冰冷的琇陽殿裡,瞬間只剩下華姝孤凜的身影。
她朝殿後內房走去,房門被推開,她抬眼望向裡面,停住了腳步。
內房正中,兩套正紅的喜服端端正正地掛在屏風上,喜服上染滿陳舊的血跡,縱使隔了千年,依舊觸目驚心。
華姝緩緩走到喜服旁,伸手拂過那染滿血的地方,滿眼酸澀。
「瀾灃,要是你還在……」
門外,急促的腳步聲響起,紅雀忐忑不安的聲音傳來。
「殿下。」
「何事?」華姝挺直了身,面容又恢復了肅冷。
「陛下來了,正在前殿等著您呢。」
琇陽殿正殿主座上,孔雀王正閉目養神。
腳步聲從後殿傳來,他睜開眼,淡淡的黑色魔力在他眼中一閃而過。
而整座天宮,包括元啟和鳳隱在內,卻對這股魔氣沒有半點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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