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外,聽得青衣所言的宴爽眉頭一皺,望向了御座上的元啟,輕輕嘆了口氣。記住本站域名
為什麼青衣會提前把這件事說出來,莫非時機已經到了嗎?
她閉上眼,千年前的情景猶若昨日。
「為什麼你不肯相信阿音,她沒有說謊,鴻奕是被魔族所控才會做下那等錯事,魔族真的現世了!」
清池宮裡,宴爽滿眼血淚,怒喝於那個始終不言不語坐在王座上的人。
「為什麼你不信她,為什麼你要剔她仙骨,除她仙籍,親手把她送到華姝那個蛇蠍女人的手裡,古晉,你到底在做什麼!」
「好,你什麼都不說,我這就去九重天宮敲響青龍鍾,那些人害了阿音,冤枉阿音,我偏不讓他們在天宮裡做舒舒坦坦的神仙,我要讓他們愧疚一輩子。」宴爽握著金鞭的手磨出了血來。
「宴爽!」嘆息的聲音從王座上傳來,仿佛泣了血般喑啞。
虛弱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響起,最後停在了宴爽身邊。
白衣仙君身上猶帶著血跡,那血跡斑斑駁駁,好像從羅剎地那日起,便再也沒有在他身上褪去過。
他持起宴爽的手落在自己腕間,喑啞的聲音仿若來自地獄。
宴爽觸到元啟手腕的一瞬,猛地睜大眼,眼底浮現不敢置信之色。
「就是因為魔族已經現世,所以我才什麼都不能做。」
「什麼都不要說,什麼都不要做,保住你的性命。」
「別讓阿音……」那聲音破碎得已經不忍再聽,但仍堅定有力地響起,「白死。」
一千年後,御宇殿上,青衣的聲音和當年那道破碎的聲音在宴爽耳中重合,她睜開眼,目光堅韌而清澈,重新望向了大殿裡。
「重新調查大澤山之事?」御風率先打破了御宇殿上窒息的沉默,略顯不忍道:「青衣仙君,你的意思是當年大澤山之亂尚有別的原因?」
青衣頷首。還不待他說話,一旁的華姝已冷冷望向常韻道:「青衣仙君,還有什麼別的說法,當年可是天宮十一位上仙親眼看見那妖狐追殺於你,大澤山一門上下更是被他親手所屠,難道這都是假的不成?」
大澤山一山皆歿的悲烈至今想起仍讓人心悸,華姝這般直接粗暴地把當年之事道出,御座上的兩人陡然便沉了臉色。
青衣亦是神情一冷,他看向華姝,緩緩道:「上尊說的一句不假,確是屬實。」
他眉宇冷冽,讓華姝心底一緊,怒道:「既然屬實,那還有什麼好查的,我仙族遲早會攻入妖界,為你師門報那血海深仇。」
「既如上尊所言,當年受妖皇追殺的是我,被屠的亦是我的山門,我今日為何不能站在此處一言當年究竟。」
青衣神色微冷,看向華姝似有譏意:「大澤山的公道,自有我師叔做主,華姝上尊,我大澤山弟子尚在,不勞上尊費心。」
華姝臉色一怒,見元啟微冷的目光望來,到底不敢再得罪青衣,只能長袖一拂入席。
青衣見她不再爭論,拱手朝御風等上尊看去:「諸位上尊,華姝上尊剛才所言是諸位上尊千年前親眼所見,確實不假,但……」他聲音一頓,沉痛莫名,「卻不是所有事實。」
不是所有事實?還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?
幾位天宮上尊心底一凜,陡然想起千年前的幾樁往事來。那年大澤山之亂,眾仙將妖皇擒入鎖仙塔要處以天雷之刑時,大澤山的那個女弟子阿音也曾經有過不一樣的說辭。
難道……
驚雷等人頓時變了臉色,他性子急躁,已是按捺不住,朝青衣道:「青衣仙君,到底還有什麼隱情,你說來便是,眾仙皆在,自會還大澤山一個公道。」
「是。」青衣頷首,目光沉沉,「當年妖皇受庇於大澤山,在入神之際屠戮山門……」他長吸一口氣,似是憶起當年慘烈,緩緩道,「這是事實,但並非是妖皇故意所為,他當時是為魔族所控,才會做下這一切。」
青衣一句落定,御宇殿上落針可聞。
常韻神色一變,緩緩吐出一口氣來。這些年連陛下都已經放棄了自證清白,想不到最後竟是大澤山的弟子道出了真相。
眾仙不約而同朝神色冷峻的元啟看去,不知怎的有些心虛。當年大澤山那阿音女君的下場可謂慘烈至極,她的存在至今仍是仙界的一個忌諱。
「青衣仙君。」殿上一直未曾出聲的崑崙老祖開了口,神色亦鄭重非常,「你剛才所言可有證據?」
「有。」青衣道,「小仙便是證據。」
不待眾人詢問,他繼續道:「當初鴻奕在大澤山大開殺戒,師父師叔和諸位師兄耗盡靈力將我和宴爽公主送出來,可我們在半途就被鴻奕追上。諸位上尊,以鴻奕當時的神力,殺我和宴爽公主不過吹灰之間,你們難道沒想過我二人是如何在他手中活下來等到諸位前來的嗎?」
果然,一眾天宮上仙眼底露出疑惑之色,靜待青衣說下去。
「鴻奕在追殺我們的途中暫時脫離了那魔族所控,自傷於其寂滅輪下,我和宴爽公主才能等到諸位上尊。」
聽得青衣之言,眾仙眉頭皺緊,不敢辨其話中真偽。一旁的華默突然開了口:「青衣仙君,這不過是你一面之詞,那妖狐若是真的為魔族所控做下錯事,當初為何要從天宮逃走,而不是留下自證清白?」
華默開口一針見血,全然不信青衣之意,一眾仙君連連點頭。
青衣苦笑:「當年我和宴爽公主重傷被救,昏睡在天宮,那時鴻奕無人可證清白,森羽怕鴻奕死在天宮雷劫之下,遂才將鴻奕救走。」
「荒謬。」華默哼道:「若他早肯自證其身,我們滿天宮的人還會冤枉他不成。」
青衣神情一變,朝華默看去,認真道:「華默陛下難道忘了一件事?」
「何事?」華默心底一凜。
青衣的目光在滿殿上尊和掌教的面上睃巡而過,最後落在孔雀王身上,聲音沉痛:「我那小師姑曾力證鴻奕受控魔族之手,苦苦哀求天宮眾仙寬宥妖皇受刑時限,為我大澤山找出真正的兇手,那時,你們是如何待她的?」
「剔仙骨,除仙籍,七道天雷加身。」青衣長吸一口氣,閉上了眼,「沒有人相信她,她被困在這九重天宮受盡恥笑,最後背著一身罵名死在了羅剎地,屍骨無存。」
青衣聲音哽咽,雙手垂在身側緩緩握緊,望向御座上的兩人,一膝跪地:「今日,我求的不只是我大澤山滿門被屠的真相,更要為我阿音師姑沉冤昭雪,她是我大澤山的弟子,縱死也不會勾結真正屠戮大澤山的兇手,更不會背棄師門!請元啟神君、鳳皇、諸位上尊查出千年前屠殺我大澤山的真正兇手,還我大澤山一個公道!」
少年仙君半跪於地,雙眼血紅含淚,聲聲悲憤,哀慟之言響徹御宇大殿。
御座之上,元啟眸色深沉,眼底的情緒晦暗莫名。
鳳隱掩在鳳袍里的手狠狠握緊,她從未想過,她百世為人,受盡輪迴之劫,竟還會有這麼悲痛難抑和驕傲之時。
她終究從來不曾忘記過自己是大澤山的弟子,那隻水凝獸死後千載的罵名,到如今記得的,仍只有她的袍澤。
「青衣仙君,本王知道大澤山一門死得冤枉,阿音女君也沒落個好結局,可魔族現世茲事體大,除了你,還有誰能證明當初妖皇是被魔族所控?」
孔雀王聲音悠悠,恰在這時,一道清麗的聲音在殿門處響起。
「還有我!」一道火紅的身影跨過殿門,走到了青衣身旁。
眾人抬眼望去,鷹族公主宴爽腰纏金鞭,仍是千年前那般鐵血颯爽的模樣。
宴爽朝元啟、鳳隱和一眾仙尊拱手行禮,恰好避過了華默父女。
華默未想到宴爽會突然出現,眼神一暗,掩下眉間怒意。
「元啟神君、鳳皇陛下,當年我和青衣是唯一從大澤山逃出來的人。妖皇雖殺了大澤山滿門,可他當時確實是被魔族所控,幸得最後一刻恢復神智以寂滅輪自傷,我和青衣才能僥倖逃生。」宴爽神色沉穩,看向御風,「御風上尊,當初鴻奕是被您率天宮上仙以仙陣所擒,後又關在您的鎖仙塔里,您應該知道,鴻奕身上不止受仙力所傷,更有妖力傷口,可對?」
滿殿仙人聽見此話,朝御風看去。
御風點頭:「不錯,當年妖皇被擒之時,身上確實不止被仙力所傷,確有妖力攻擊後留下的傷口。」
當年鴻奕被禁鎖仙塔,御風也曾看見過他身上的傷口,但當時鴻奕、青衣、宴爽皆重傷昏迷,沒有人知道大澤山發生了什麼,眾仙群情激奮,一心處死鴻奕,他便沒有深究。
「就算如此……」
華默剛要開口,就被宴爽開口截斷,她望向華默:「就算如此,華默陛下也覺得只是我和青衣片面之詞,沒有證據是嗎?」
華默被宴爽一哽:「你……!」
「陛下別忘了,當年瀾灃上仙慘死,眾仙齊聚大澤山時,閒善掌教曾經說過的一件事。」
御風等仙尊想起當年之事,頓時神色鄭重起來。
「公主是說閒善掌教曾言有魔族出沒大澤山之事?」
宴爽頷首:「當初阿音就是傷在那魔族手上。大澤山有護山大陣的保護,魔族仍能出入大澤山如無物,足見那魔族魔力之深,若今日我們還不能找出大澤山被屠的真相,誰又能保證我們的山門和族類不會成為第二個大澤山。」
宴爽到底做了上萬年鷹族公主,她明白比起大澤山的冤屈,這些仙門掌教和仙尊更在意自己的仙門和天宮的安危,魔族現世的危險,不亞於妖族的入侵。
「元啟神君?」見殿上陷入僵持之中,御風朝元啟看去,如今殿上能對千年前這樁公案做出決斷的,只有元啟了。
於公他是清池宮的主人,仙界的神君,於私他是大澤山的弟子,沒有人會比他更想查出當年的真相。
元啟一直望著殿上半跪的青衣,不論殿中如何爭論,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,直到御風上尊一聲喚,他才緩緩抬起了頭。
他望向滿殿上仙的目光直讓人心底一悸。若說剛才青衣仙君那聲聲悲言若泣血,元啟神君這一眼裡,竟只剩下鐵血。
「大澤山開山立基六萬載,我師尊東華澤被三界,我諸位同袍德行蒼生,大澤山六萬年來從未出過不義不信之輩。如此山門,千年前一朝被屠,到如今連唯一剩下的弟子所言之話,諸位都不信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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