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

2024-08-19 02:54:49 作者: priest
  第一星系,內有自由軍團,外有難以揣測的人工智慧,沒有一處安全,聯軍別無選擇,只好暫時撤往玫瑰之心。

  聯盟軍也好,中央軍也好,眼下都很茫然。

  家是回不去了,經此一役,聯盟中央政府已經名存實亡。

  聯盟軍那位與王艾倫勾結、打算把中央軍和海盜一網打盡的上將,已經在混亂中不幸陣亡,此時勉強能做主的,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將,戰後才提拔上來,林靜恆都不認識。中將見了這些傳奇一樣的前輩們不敢說話,只會跟著跑。

  還有詭異地撈了他們一把就跑的反烏會……以及隨身攜帶的上億人沃托居民。

  沒有經過訓練的人,在太空機甲里遭了血罪,特別是其中的老弱病殘,隊伍里的醫療艙幾乎不夠用。而這些人除了生理上的痛苦,還有親眼目睹自己家園被毀的創傷。

  如何安頓他們就是好一陣手忙腳亂——幸虧他們有陸必行。陸總長在安頓難民方面經驗豐富,是個熟練工。

  「上一次從沃托逃亡玫瑰之心,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。」通訊頻道里,鄭迪忽然輕輕地說,「那時前途未卜,只有一腔熱血。現在不行,老了,也是前途未卜,可是血都涼了,更覺得迷茫。」

  林靜恆沒吭聲,機甲車被甩上天的時候,光顧著捂陸必行的眼睛,變形的車門把他一條胳膊撞骨裂了,那會情況太危機,過後很久回過神來,才覺出疼。

  他隨便找了個地方靠著,伸出傷臂,任憑自動醫療器械擺弄,目光放空地掠過陸必行——陸必行正在調試湛盧。

  繼而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。

  沒有人責怪他放跑了自由軍團,事實上,都沒有人看出那是一個失誤。

  聯軍的精神網被人工智慧掃得太慘了,對上自由軍團精神網攻擊的一瞬間,幾乎被全面壓制,敵我雙方都是剛逃出來,場面異常慌亂,湛盧不穩定的精神網還掉了線,林靜恆那一炮能打出去已經是個小奇蹟了,不愧是白銀要塞第一牲口。

 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導/彈瞄準器對上自由軍團指揮艦的那一刻,他的手抖了。

  「還疼嗎?」

  陸必行突然出聲,林靜恆才回過神來,不動聲色地收斂了目光,搖搖頭,與此同時,他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接上鄭司令的話。林靜恆不陰不陽地說:「扯這麼久遠的淡幹什麼?」

  鄭迪噎了一下:「臭小子,你有心沒心?」

  「有,留著風花雪月的時候拿出來用,平時就該收起來放好。」林靜恆活動了一下處理完畢的傷手,面無表情地穿好衣服,「第一星系水深得看不清,其他星系被晶片人綁架,第八星系的武裝規模跟聯盟不是一個數量級的,而且就算我們現在叫增援,蟲洞穿梭一次,外面至少得等十天,我現在連十個小時以後會發生什麼都很難確定,有功夫傷懷往事,能先開個會談一談下一步嗎?」

  「我先代表第八星系說句話吧,」陸必行放下機械手形態的湛盧,走過來拽住了林靜恆的袖子,親手確認了一遍他的傷是不是已經癒合好了,「跟著咱們的這些民眾,第八星系可以臨時安置,人道主義至上,物資我們出,沒關係的。我們的晶片干擾技術還湊合能用,也不擔心晶片人混進去。不過問題是,這些人都是沃托的精英,個個都牽扯很多,有一些甚至是聯盟官員,他們也不可能久留第八星系。」

  「對,我們也不可能任憑自己的家落在海盜手裡。」第四星系統帥憂心忡忡地說,「但是晶片……晶片能被強行取出嗎?」


  「據我了解,短時間內,初級晶片應該是可以的,由於晶片有成癮性,需要度過一段戒斷時期,大概不會比戒斷伊甸園更痛苦吧。」陸必行雖然最年輕,但整個人透著一股見慣了風雨的平靜,讓人聽著他說話,滿心的焦躁就跟著平息下來,「不過長時間就不好說了,它會對人體造成不可逆轉的改變,我們還是要儘快想辦法解決。」

  第三星系的納古斯說:「即使是我們現在殺回去,也不太現實,地面是敵人的地盤,等於人家拿住了我們的命脈,我們難道還能像伍爾夫那老瘋子一樣,直接轟炸沃托嗎?」

  「伍爾夫……」鄭迪壓著聲音問,「靜恆,他們說的那些是真的嗎?海盜,還有當年第七星系……」

  林靜恆乾脆利落地打斷他:「是,真的,聲討死人沒有意義,說有用的。」

  「我其實有一個想法,」陸必行走到林靜恆身邊,和他並肩站定,也許是年輕的緣故,第八星系這位神秘的總長一天一宿奔波,臉上竟也沒有一絲疲態,依然是神采奕奕,「首先,對於一個控制住整個第一星系最高軍事權限的超級人工智慧來說,我們這些人剛才一路撤過來目標很大,伍爾夫為什麼沒有追上來?」

  鄭迪很快回答:「可能因為他第一目標不是我們。」

  伍爾夫的第一目標是林靜姝。

  林靜姝緊急躍遷後,立刻遠離了躍遷點——躍遷點作為重要星際交通關卡,百分之百是被那可怕的人工智慧控制了,無論他們怎麼跑,對方都能很快定位到他們。

  自由軍團試了多種屏蔽方法,那可怕的人工智慧卻總有辦法化解。

  畢竟,第一星系是伍爾夫的老巢。

  他們現在沒法降落地面,地面雖然是自由軍團的主場,但伍爾夫本來就是個老瘋子,變成人工智慧之後更是可怕,連那點稀有的人情味也消失殆盡。連沃托都說毀就毀,哪還會吝惜其他星球?

  人是有弱點的,人工智慧可沒有。

  一架機甲護衛艦為了保護指揮艦,在他們身邊炸開了,林靜姝往第一星系邊緣奪路而逃。

  「主人,邊境有攔路機甲!」

  林靜姝冷冷地說:「怕什麼,強行突圍,不過就是……」

  電光石火間,她突然想到了什麼,臉色一白:「等等,回撤!」

  機甲里的警報聲已經尖鳴起來。

  「我們從他的角度想一想,」陸必行繼續不緊不慢地說,「如果林小姐說得是真的——就是殺了她,她會變成人工智慧什麼的那一套——伍爾夫為什麼還要追殺她?她死了,她的晶片帝國又不會崩塌,沒有意義。」

  李弗蘭若有所思:「總長的意思是,當時自由軍團要麼為了詐我們投降,胡亂吹牛,要麼是這個『偉大』的構想還沒成型。」

  「我傾向於後者,」陸必行說,「我對這種反人類的大型人工智慧不是很有概念,姑且就以伊甸園來類比吧——當年伊甸園據說是構架在整個星際躍遷網上的,需要難以想像的硬體支撐,整個白塔都在給它提供技術服務,能耗更不必說。林小姐說的那種神一樣無處不在的人工智慧,在硬體與能耗方面可能遠超伊甸園。生物晶片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侵染人群,這我相信,但這麼大的一個工程,也能悄悄完成嗎?就算是在聯盟一手遮天,能任意調用聯盟所有資源的伍爾夫,留下的這個人工智慧似乎也只能覆蓋第一星系的某些區域,否則他不用費盡心機地把所有人引來。」


  白銀三的泊松楊第一個反應過來:「林靜姝能控制某些晶片攜帶者傳達自己的聲音,她選擇了一個『五代』晶片攜帶人,乍一看是重視我們,利用高等晶片人和我們聯絡,但也可能是她只和少部分高等晶片攜帶人有聯繫,目前只能通過一層一層的晶片壓制,間接控制她的晶片帝國,對不對總長?」

  林靜恆緩緩地抬起眼:「意思是,趁她的晶片帝國還只是個雛形,我們只要殺了『蟻后』,問題就解決了一多半,對嗎?」

  陸必行一把握住他的肩:「其實也不一定,只要隔絕她和……」

  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,整個通訊頻道被/干擾了。

  陸必行一愣:「什麼情況?」

  「總長,是一波極強的高能粒子流。」重甲上的技術兵匯報。

  「第一太陽的太陽風嗎?」

  「不……」

  技術兵還沒來得及說話,又一波更強的高能粒子流撲面而來,這一次,重甲都受到了影響,防護罩發出警告,機身開始震顫。

  這種強度的高能粒子流莫名有點似曾相識。

  「這是……」

  「總長,統帥!看星際航道圖!」

  陸必行驀地抬起頭,實時的星際航道圖上一片混亂。

  「躍遷點。」林靜恆在他耳邊沉聲說,「這是大批躍遷點被炸毀時帶起來的,和當年我們封鎖第八星系一樣——」

  此時已經逼近第一星系邊境的林靜姝反應極快,轉身就跑,饒是這樣,突然被迫殿後的先鋒軍還是有一部分被躍遷點的劇烈爆炸卷了進去。看不見的粒子流山呼海嘯似的沖刷過第一星系,太空、地面、所有電子設備一起失靈。

  第一星系邊緣,所有連通了外星系的躍遷點在同一時間自爆了!

  整個玫瑰之心的天然蟲洞區也跟著動盪起來,互相之間暫時不能通話的聯軍只能緊緊靠在一起,藉由彼此的防護罩相互掩護。

  伍爾夫用實際行動踐行了陸必行沒說完的想法——隔絕林靜姝和她那些在各大星系興風作浪的晶片人,把他們和「蟻后」一起困在了猶如孤島一般的第一星系裡。

  而這個超級人工智慧唯一無法左右的,只有玫瑰之心附近的天然蟲洞,天然蟲洞那一頭連著第八星系。

  陸必行忽然覺出了一絲寒意。

  他聽見林靜恆呼出口氣,帶著一點自嘲說:「我一直以為,伍爾夫派洛德給我送信,要麼是個陰謀,要麼是他已經山窮水盡,以聯盟七大星係為要挾,向我求救,現在看來真是想多了,他只是仁至義盡地事先給我一個提示而已。」

  而第八星系裡面,既沒有晶片人,也沒有可怕的超級人工智慧,通過玫瑰之心和第一星系捆綁在一起,註定會成為兵家必爭之地,就算他們現在有能力單方面封閉天然蟲洞區,那也畢竟是人為的技術。或早或晚,他們一定會被卷進來……不管他們是否主動出兵。

  心狠手辣,機關算盡,林靜姝占了前者,林靜恆勉強能挨上後者。

  這兩樣中但凡能占一樣,已經非常可怕。

  伍爾夫兩邊都占,實在是個翻雲覆雨的祖宗。

  林靜恆苦笑。

  「怎麼?」

  「沒什麼,」林靜恆嘆了口氣,「就是突然想,原來我和林靜姝加起來,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對手。」

  「往好處想想吧,與其被迫應付,至少我們現在還有主動權。」陸必行輕輕地說,「等等,軍用記錄儀上是不是有圖像了,有人來了?」

  林靜恆已經投過機甲的精神網「看」見了。

  那是一支小機甲戰隊,在聯軍面前不太夠看,非常有禮貌地隔著一段距離和他們遙遙對視。

  瘋狂的高能粒子流過去了,聯軍內的通訊頻道在雜音中勉強修復,對面的小機甲發來了通訊請求。

  陸必行一挑眉:「接進來看看。」

  霍普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通訊頻道上,隔著二十多年,再次見陸必行。當年溫和的「田園派」已經兩鬢斑白,成了沉默寡言的「先知」,當年滿腹理想的青年已經飽經磨礪,成了不怒自威的陸總長。

  恍如隔世。

  「霍普先生?」

  「陸校長,好久不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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