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書瑜悶頭撲在柔軟的大床上,拖鞋「吧嗒」滑落在地。
她兩條腿胡亂蹬了蹬,一隻手錘了錘床面,最後扯過枕頭重重蓋在腦袋上。
啊啊啊啊啊丟臉死了!
她穿著這種幼稚家居服在家裡大喊大叫的樣子竟然被他看到了!
二哥還這麼大咧咧地說她賴床的事!
「眠眠?」房門忽然被叩響。
溫書瑜揪緊枕頭,不吭聲。
「眠眠,給媽媽開個門?」
她「噌」地一下坐起來,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,趕緊下床躡手躡腳地跑進浴室隔著門喊道:「我在衛生間。」
「好,那你收拾好了再下來吧。」趙棠如想了想,又補充,「吃飯的時候再下來也行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
得到回應,趙棠如轉身離開了臥室門口。
等了兩秒,溫書瑜鬆了口氣,站直了轉身看向身後的鏡子。
她頭髮亂蓬蓬的,臉紅得像一顆番茄,這樣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單單因為尷尬和丟臉。
而她不讓母親進房間裡來也是因為心虛怕被看出什麼。
盯著鏡子看了會,她悻悻地用力扯了扯衣服上的耳朵尾巴。
等臉降了溫,溫書瑜重新挑了條裙子換好又仔細梳了頭。她對著鏡子來來回回檢查,直到所有小細節都滿意了才走出衣帽間。
可手搭上門把的時候又僵住了。
她想到了剛才的畫面,忍不住又抬手捂住臉。
男人的眉眼清晰浮現在腦海里,還有他剛才的眼神……
像是略有詫異,接著一點笑意慢慢浮現——她驚訝於自己注意到了這麼多細節,明明只是短短几秒的遠遠對視。
在原地站了幾秒,她嘆著氣揉了揉臉,握住門把手往下壓。
又不可能在房間裡一直躲著,如果真拖到午餐的時候再下樓,未免顯得自己太忸怩了吧?
溫書瑜理了理頭髮,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往外走。
意外的是,客廳里很安靜,只有趙棠如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喝著花茶。
是走了嗎?
「媽媽,」溫書瑜走到一樓,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,「他們人呢?」
趙棠如放下精緻小巧的茶杯,「宴辛跟你大哥在書房,你爸爸在花園裡澆花,治爾去折騰他那輛寶貝新車去了。」
溫書瑜默默鬆了口氣,挨著趙棠如坐下。
「媽媽,」她語氣忍不住帶了點埋怨,「家裡有客人來怎麼不跟我提前說一聲,害我穿成那樣就跑出來了。」
趙棠如安慰:「沒事,你一個小孩子,又不是大人,沒人會覺得不得體,再說那套衣服多可愛啊。」
「十六歲哪裡算是小孩子。」溫書瑜不滿地嘀咕。
這些話不是安慰,反而是打擊。
她清楚,自己似乎一開始就沒以孩子與長輩的角色面對他。
「是是是,眠眠說的對,是我疏忽了。」趙棠如失笑,親昵慈愛地捏了捏小女兒的臉,「你已經是大姑娘了,的確,男女有別,下次媽媽會記得提醒你的。」
母女倆坐在沙發上一起聊了會天,不知不覺就過了近一個小時。
「太太,」張嬸過來提醒道,「午餐已經準備好了,現在要開飯嗎?」
聞言,趙棠如輕輕拍了拍溫書瑜的後背,「眠眠,去問問你哥哥他們。」
「我去?」溫書瑜一愣。
「是啊,免得他們兩個談得興起都注意不到時間。」
「……哦,好吧。」溫書瑜站起身,慢吞吞朝樓上走。
越靠近書房,她心跳就越快。
終於磨磨蹭蹭停在緊閉的房門外,她手猶豫地抬起來停在半空,最後輕輕舒了口氣,屈指叩了上去。
不輕不重的三下。
溫書瑜屏息豎起耳朵,然而書房裡面卻沒有什麼反應。
敲得太輕了?她蹙眉,想了想加了點力氣又敲了三下。
「誰?」溫朗逸的聲音傳出來。
她忙答道:「哥,是我。」
「眠眠?門沒鎖,你進來吧。」
溫書瑜攥了攥手指,輕輕轉動門把將書房門緩緩推開。
裡面是再熟悉不過的裝潢,然而因為某個人,卻在此刻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世界。
她眼睫顫了顫,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搭著門把手,抬眸往裡看。
溫朗逸正在開窗,溫書瑜後知後覺聞到了淡淡的煙味,她目光動了動,滑到一旁的沙發上。
那裡坐著身高腿長的男人,他雙腿隨意交疊著,支在扶手上的右手鬆握著玻璃杯,指間還夾著雪白的香菸。
玻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流轉,就像他此刻眼睛的顏色。
他就這麼看著她,眯著眼緩緩吐出煙霧。
溫書瑜呼吸一滯,匆匆別開眼。
「怎麼了?」溫朗逸回過神看著她笑問。
「午餐已經準備好了,」她手指無意識在門框上小幅度摩.挲,「媽媽讓我來問問你們什麼時候吃飯。」
「現在就可以。」
「好。」她點點頭就要後退關上門,卻又忽然被叫住了。
「眠眠,先別走。正好我現在把上回買的攝影集給你。」
溫書瑜腳步一頓,又把門推開一點。
溫朗逸不解,「怎麼不進來?」
她張了張嘴,最後什麼也沒說,推門走了進去。
「對了,」溫朗逸隨手抓起掛在一邊的西裝朝沙發扔去,「給你,你上回借給眠眠的西裝,她非說洗了還給你。有借有還,乖吧?」
梁宴辛伸手穩穩接住,隨手放到一邊時笑了笑附和:「乖。」
同樣的一個字,被他說出來就變得截然不同。
溫書瑜雙手不自覺背在身後,站得筆直,憋出一句:「……上回的事,謝謝哥哥。」
「哥哥?」在書架前翻找的溫朗逸動作一頓,佯裝詫異,「上回不還是叔叔嗎,怎麼今天就變成哥哥了?」
「哥!」她一窘。
孰料沙發上的人忽然開口:「以我們的關係,這個便宜還是能占的吧。」
聲音與語調仿佛帶一點酒後的微醺,但看著卻一點不像喝醉了,似乎只是因為酒精作用而有了談笑的興致。
他放下手裡的玻璃杯,把菸頭摁滅在菸灰缸里,末了抬眸看過來,一邊唇角還勾著,眼底的笑意若有似無。
「再叫聲哥哥聽?」嫌不夠似的,他又道。
溫書瑜頂不住男人的眼神,別開眼假裝鎮定,「哥哥。」
「讓你叫就叫了,平時都沒這麼聽我的話呢。」溫朗逸笑著轉身,「大概是我記錯了,攝影集不在書房,你等著,我去車庫找找,大概放在車裡忘拿上來了。」
說完徑直出了書房。
猝不及防的,書房裡頓時安靜下來,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。
溫書瑜慢慢蹭到辦公桌旁,撥弄著趙棠如擺在桌角的那盆綠植。
動作的間隙,她悄悄抬眼去看,發現他正仰頭閉著眼,抬手捏著眉心,一副略帶倦色的模樣。
忽然,他睜眼,溫書瑜飛快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。
緊接著,男人起身走了出去。
等了幾分鐘他也沒有回來。
……這是下樓去了?
溫書瑜渾身鬆懈下來,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,慢慢的,目光無意中落到書房另一邊的矮桌上。
那上面放著酒瓶和玻璃杯,就是他剛才喝的那個。
她看了看門口,接著有點遲疑地朝矮桌走去。
陽光穿透酒瓶,折射蕩漾出漂亮的色澤,和他眼睛的顏色格外相似,滿溢著無聲的誘惑和吸引力。
平時她和宋葭檸偷偷喝過不少果酒,那種滋味比單純的飲料更微妙。
眼前這個他剛喝過的,又是什麼味道的?
房門外一點聲音也沒有,應該暫時不會有人進來,於是她壯著膽子拿了只沒用過的空玻璃杯倒了淺淺一個底。
溫書瑜輕輕嗅了嗅,然後杯沿抵到唇邊,眼睛小心地盯著門口,然後仰起頭。
酒液沿著傾斜的弧度流淌,就在觸碰到她下唇並流入唇齒間的那一刻——
虛掩的房門驟然被推開,正要走進來的男人腳步倏的一頓。
她嚇了一跳,大腦就像暫時停止運轉,保持著端杯子的姿勢愣愣地和他四目相對。
男人臉上殘存點點水痕,目光也清明了點,看樣子是去洗了個臉。
他微微偏頭挑了挑眉,目光從她手中的酒杯滑落到矮几,最後定格在她臉上。
短暫詫異後他神色莫名地眯了眯眼,似笑非笑,「用了我的杯子,還偷喝我杯子裡的酒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