秘密失守

2024-08-19 03:06:05 作者: 荔霧
  半個月一晃而過。

  溫躍的生日晚宴在溫家名下一處地產舉行,邀請的賓客都頗有地位名望,涉及各個領域。其中大多都與溫家交好或有交集。

  晚八點,晚宴正式開始,開始前半小時賓客就陸續進了場。

  溫書瑜坐在二樓休息室里有點緊張。

  她不是緊張接下來要面臨的場合,而是在緊張那個人——她已經從兩個哥哥口中聽說了,這次晚宴他會來。

  「眠眠,時間差不多了,我們下樓。」溫躍神采奕奕地站在一旁,朝妻子和女兒抬起臂彎。

  雖然已年過四十,但一身西裝筆挺的溫躍卻顯得格外成熟有魅力。

  溫書瑜悄悄深呼吸一口氣,起身走了過去。

  侍者打開休息室的門,帶著這一家三口經過二樓的走廊、露台,最終停在樓梯口。

  「眠眠,跟著爸爸。」溫躍低聲提醒。

  溫書瑜有點忐忑,輕輕點頭,「嗯。」

  一樓賓客紛紛停下交談,抬頭望向緩緩從樓梯走下來的一家三口。

  氣勢風采不減的夫婦走在前面,後面則跟著個身穿銀白色長裙、面容精緻的少女,而眾人所熟悉的溫家長子與次子,正一左一右站在一樓樓梯末端兩側等候。

  西裝革履,高大英俊。

  綴在吊頂上的巨大水晶吊燈投射下瑩輝,眼前緩緩進行的情景就像放慢的電影畫面。

  眾人屏住呼吸,忍不住驚嘆。

  溫書瑜微微收斂下頜,提著裙擺姿態文靜地邁著台階,心跳卻有些急促。

  他現在來了嗎?他會看到現在這一幕,注意到現在的自己嗎?

  她沒注意聽停下的父親到底對賓客說了些什麼,只是像禮儀課上學的那樣,安安靜靜、面帶微笑地站在旁邊。

  她能感覺到很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她也在將目光投向人群,但是視線卻沒有真正聚焦到誰身上。

  一會再找也不遲。溫書瑜安慰自己。

  溫躍沒有直言介紹身邊的少女,但眾人卻都心照不宣地猜到了身份——這樣「萬眾矚目」地第一次帶到外人視野中亮相,除了那個傳言中的掌上明珠不作他想。

  少女銀白長裙上綴滿波光粼粼的碎鑽,燈籠形的袖口顯出幾分嬌俏可愛。那頭柔順蓬鬆的黑色長髮別在耳後披散著,頭頂是一頂枝葉簡單纏繞形狀的銀色「桂冠」。

  隨著走動和燈光的變換,她整個人像籠罩著一層淡芒。

  「這溫家千金多大了?」有人低聲問。

  「好像才十六,怎麼,打什麼主意呢。」

  「我家裡混小子剛成年,再過兩年嘛……這終身大事好像也不是沒可能。」

  「做夢呢你,癩蛤蟆想吃天鵝肉。」

  眾人低聲議論紛紛。

  晚宴開始,溫書瑜第一支舞和父親跳了之後被兩個哥哥拉到了一邊,哭笑不得地聽他們一本正經地爭論第二支舞該和誰跳。

  聽著聽著,她沒忍住走了神,偷偷尋找那個人的身影。

  站在這個角度,她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
  那人似乎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——身邊簇擁著的人或討好諂媚或小心翼翼,他單手執著高腳杯,不時漫不經心微微揚起下頜淺嘗一口。

  明晰的下頜線連著修長的脖頸與凸起的喉結,性.感的線條一直延伸到緊扣的襯衣領。

  「眠眠,你在看誰?」溫治爾跟著看過去,「宴辛?」

  溫書瑜嚇了一跳,「……隨便一看,正好看到他了。」

  「我先過去跟他打個招呼。」說完,溫朗逸正要抬腳,步子忽然又一停,「等等,眠眠,你還沒說第二支舞和誰跳?」

  溫書瑜頂著兩個哥哥好勝不肯退讓的目光,乾笑兩聲。

  然而最後卻誰也沒跳成。

  溫朗逸被趙棠如叫去結識一對攜女前來的夫婦,溫治爾則被溫躍叫走,和那些生意夥伴寒暄。

  溫書瑜無視了被父親安排著跟在自己身後的侍者,幾乎是迫不及待地,一點點朝那人所在的地方慢慢挪了過去。

  溫、梁兩家在商界都屬翹楚,前者略遜一籌,許多人來前的確抱著「梁家人或許會來」的僥倖,但是真見到了人卻因男人迫人的氣場漸漸不敢上前,或者被男人敷衍都懶得給一句的冷淡與桀驁弄得不得不識趣。

  梁宴辛端著杯子懶洋洋半靠著,直到餘光里一抹銀白慢慢接近,他不耐地擰了擰眉,掀起眼冷冷看過去。

  幾米外的小姑娘成功被嚇住了,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動。

  「是你。」他一挑眉,眸間閃過詫異。

  溫書瑜手背在身後不安地動了動,「我打擾你了嗎?」

  「我以為是別人。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。

  幾個字就足以使她高興起來——所以,她是歸類於「別人」之外的特殊存在嗎?

  正胡思亂想著,男人目光忽然動了動,她立刻悄悄挺直脊背。

  他粗略打量她,只是隨意一瞥,然後以一種禮節性的弧度微微頷首,淡淡道:「今天很漂亮。」

  溫書瑜懵了懵,臉驀地一燙。

  他夸自己了!

  她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攥著維持鎮定,垂著眼咬著唇抑制著想往上翹的嘴角,避免自己看上去太過得意和飄飄然。

  大廳里流淌著鋼琴曲和賓客的低語,只有這小小一片範圍內是格外安靜的。

  對方不說話,溫書瑜厚著臉皮留下來安靜待著。就這麼醞釀了好久,勇氣終於到達峰值。

  她小心翼翼開口,「那個,我哥他們本來說要帶我跳舞的,結果現在把我一個人扔下了。」

  「嗯?」他尾音輕輕上揚,示意她接著說下去。

  「所以,」她一鼓作氣,「你能不能……能不能陪我跳呀?」

  男人驀地抬眸。

  溫書瑜心裡一慌,飛快補充:「我為了這次晚宴練習了好久,不想白白浪費了。而且我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,有點無聊……」

  她說完後,四周重新陷入安靜。

  空氣好像隨著秒針轉動一同被抽走,一顆心頓時高懸,令她連呼吸都屏住了。

  「想跟我跳?」

  溫書瑜倏地抬起頭,正對上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,他輕輕一挑眉,手肘撐在身側往後靠,下頜微微揚起。


  她遲疑片刻,忐忑地飛快點頭,竭力坦蕩且若無其事地回應他的視線。

  忽然,他直起身,在眾目睽睽下慢條斯理走過來。

  他單手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,而後懶散插進褲袋,邁著長腿停在她面前。

  溫書瑜心跳如鼓地仰起頭,纖瘦的身軀像一根繃.緊的弦。

  男人垂著眸,唇角勾了勾,朝她伸出一隻手。眩目燈光落在他身上,比平日冷淡的氣質多幾分倜儻的風流意味。

  一瞬間,她如墜夢中。

  他向她伸手了……他真的要邀請她跳一支舞。

  四周眾人譁然。

  他們少見梁宴辛出席這種場合,至於主動請誰跳舞更是聞所未聞。

  毫無疑問,溫家小女兒成了這場晚宴最萬眾矚目的人——受人敬仰的晚宴主人是她的父親,在場位於商界最頂端的三位天子驕子,兩個是她兄長,一個請她跳了一支舞。

  許多人都驚訝地停下了動作。

  「那不是梁家太子爺?怎麼會請個小丫頭跳舞?」

  「溫、梁交好,出於交情也正常。」

  溫書瑜能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與議論,可是卻無暇顧及。

  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。

  他一手虛握她一隻手,另一隻手則若即若離地護在她左腰正中。

  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快燒起來了,卻還不得不佯裝鎮定。

  專心,專心,她在心裡機械地默念著,千萬不能踩著他的腳,千萬不能出醜。

  可是,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凝聚在右手與後腰,肌.膚相觸的熱度與知覺每一秒都像在用羽毛撩.撥著神經,即便身後那隻手放得格外紳士。

  清冽冷香淡淡包圍她,只要輕輕一抬眼就能看到男人一絲不苟的領口、領結,還有不時滑動的喉結與線條完美的下頜。

  「一直低著頭做什麼,怕我踩著你?」頭頂忽然落下輕笑。

  她下意識抬眼,「不是的!」

  四目相對,她毫無防備,恍惚跌入他的眸光里。

  剔透的淺棕色,被燈光氤氳出溫柔。

  她一手搭在他寬闊結實的肩膀上,只要再近一步,她就能抱住他,靠在他懷裡……

  心跳「撲通撲通」地叩著胸腔,一瞬間緊張到了極點,可也幸福到了極點。

  像夢一樣。

  忽然,男人眯了眯眼,漫不經心的目光里忽然多了點審視與若有所思。

  溫書瑜一驚,忙眨了眨眼調整神情,慌亂道:「是……是我怕我踩到你,所以才……」

  她邊說邊暗自懊惱。剛才他的表情是什麼意思?是她表現得太明顯了嗎,所以被看出了什麼?

  額頭中央突然被人屈指輕輕敲了敲。

  「那就專心跳。」他淡淡道,語氣聽不出任何與之前不同的地方。

  溫書瑜稍稍放下心,臉頰微熱地乖乖點頭,「知道了。」

  她不再低著頭,可也不敢抬頭直視他,只能「目視前方」盯著他的領帶。

  一支舞快樂又煎熬,當曲子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後,她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格外戀戀不捨。


  這麼快就結束了啊……

  「這下滿意了?」

  「謝謝你。」她抬頭去看他,手腳脫離似地有些發軟。

  他不以為意地笑笑,瞥一眼大廳的某個方向,「找你哥玩兒去吧。」

  一句「那你呢」險些脫口而出,看著男人側身去讓侍者拿雪茄,她趕緊閉上了嘴把話咽進肚子裡。

  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大廳一側的門外。

  溫書瑜怔怔地收回目光,轉身看向衣香鬢影的大廳時,恍然有種夢醒的恍惚與失落。

  正出神,她驀地和溫朗逸四目相對。

  她心道糟糕,怎麼把他們完全拋在腦後了。

  溫朗逸低頭對身邊的人說了句話,然後抬腳走過來,「怎麼和宴辛跳起舞來了?」

  「誰讓你們把我一個人扔下來著,」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,「我一個人太無聊了嘛,這裡除了你們我也沒什麼別的認識的人了。」

  「我還以為你把我這個大哥忘得一乾二淨了。」

  「怎麼會嘛。」

  「等我把那邊的事談完,然後過來陪你。」

  「知道啦,快去吧。」

  哄走自家大哥,溫書瑜鬆了口氣,背過身悄悄摸了摸臉。

  總覺得還有點熱……

  她看了看出口那扇門,猶豫片刻又回頭看了看家人所在的位置,最後步伐略快地走了過去。

  門外是條長走廊,兩側分布著休息室、盥洗室和吸菸室。溫書瑜正準備按照標識拐進盥洗室,卻忽然聽見一陣說話聲。

  「梁少,老少通吃啊,」有人笑嘻嘻地道,語氣里夾雜著點奉承。

  好一會,才有另一道嗓音淡淡響起,「什麼老少通吃。」

  「溫家千金啊。」

  「她?」男人輕笑,「還是個小孩兒呢。」

  「不,我說的可不是你啊梁少,我說的是小姑娘的心思。我有個表妹跟溫家的這個小公主關係不錯,所以無意中知道了點事,就跟我說了說。」

  說話的人頓了頓才又道:「她告訴我,那溫家千金對你有意思,小姑娘親口說的喜歡。」

  溫書瑜愣愣地停在原地,臉色驀地蒼白。

  她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,腦子裡嗡嗡作響。

  「這么小,懂什麼喜歡。」

  「梁少真有興趣,等兩年又有什麼關係。」

  「乳臭未乾的小丫頭,我能有什麼興趣。」男人語氣是熟悉的漫不經心,似笑非笑的,仿佛帶著嘲諷與輕蔑,「你腦子放乾淨點兒。」

  話說到一半,吸菸室里就傳來腳步聲。

  溫書瑜從渾渾噩噩里回過神,一瞬間想躲也知道自己該躲,可已經太遲了。

  只穿著襯衣馬甲的男人抓著外套走出來,一隻手還放在脖頸前正著領帶,手指修長而白皙。

  忽然,他腳步一頓。

  四目相對,溫書瑜大腦一片空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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