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噢。」宋葭檸匆匆低頭去擰瓶蓋,又手忙腳亂地拿出乾淨紙巾。
紙巾摺疊三次成了方形的條狀,水從中間擴散開向四周蔓延,最後把紙稍微浸濕。
而溫朗逸一直站在旁邊,不說話也不走,就這麼看著她手上的動作,讓她差點覺得自己連瓶蓋都不會擰了。
蓋上蓋子,宋葭檸稍微轉身側對他,把紙巾敷在了眼睛上。
剛敷上去那一下有點兒涼,她下意識輕輕倒吸了一口氣,又趕緊若無其事地閉上嘴,手指默默把紙巾弄平整。
兩隻眼睛都被冰涼濕潤的紙巾給蓋住了,頓時舒服了不少。
「給我。」忽然,她聽見溫朗逸開口道。
「什麼?」
兩個人之間本來隔了一米左右的距離,可是她眼睛被擋住以後莫名覺得說話的人離自己近了不少,就像手臂貼手臂站著一樣。
宋葭檸腳後跟動了動,差點下意識又往後退了退。
男人聲音明明溫和磁性,但聽著卻和此時的風一樣。身處傍晚,風裡那一點溫度變得難以捉摸。
她這才發現眼睛看不見似乎更沒有安全感。本來面對溫朗逸時就有點忐忑拘束,現在什麼也看不見就更緊張了。
「水。我幫你拿著吧。」
「……哦好。」她憑著感覺側身把水瓶遞出去,結果溫熱乾燥的觸感猝不及防碰到她的手指,最後覆在手背上。
是他的手!宋葭檸一愣。
這一下的感知格外清晰,臉頰旁邊的風突然熱了起來。
「抱歉。」下一秒那隻手就鬆開了,轉而握住瓶頸處將水瓶輕輕從她手裡抽出。
宋葭檸手裡一空,頓了頓放回身側悄悄舒展幾下。
她唇角動了動,有點不自在地笑了笑,默默忽略剛才手上的感受,「沒關係。」
溫朗逸隨意握著瓶子,手垂在身側,目光掠過她沒被擋住的下半張臉時難以察覺地停頓了一秒。
就那麼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。
她眼睛被擋住了,露在紙巾外的小巧鼻尖與紅潤的唇成了吸引目光的焦點。輕輕咬唇時顏色粉白分明,齒緣壓住一點柔軟的唇肉。
像下一刻就要汁水漫溢的果肉被晶瑩表皮包裹著。
停頓一秒,然後他眼珠動了動,神色平靜地轉過頭。
腦子裡浮現出的卻是成人禮那一晚的畫面。那晚正好相反,她執拗地吻上來時他能清楚看到她醉意朦朧的眼睛,嘴唇卻只能由自己的嘴唇去感知。
那是另一種觀察方式。
溫朗逸皺了皺眉,微微攥緊手裡的瓶子,末了低頭淡淡瞥一眼。
周圍很安靜,尤其是在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。
宋葭檸絞盡腦汁地尋找打破尷尬與沉默的方法,可卻發現自己跟溫朗逸之間真的沒什麼好聊的,唯一一次「過深」的交集還是她寧願從沒發生過的醉酒事件。
嗅覺、聽覺變得敏銳,包裹住她的風一瞬間都像是有了形狀,細密裹挾著對方身上的氣味。
不行……
宋葭檸低頭把紙巾扒拉下來,然後重新抽出一張乾淨的準備把臉上的那點水漬擦乾。
「不用了?」
她驀地抬起頭,和溫朗逸四目相對時乾巴巴地笑了笑,「……好像差不多了。」
面前的人眼睫有些濡濕,像紙上干透了的墨痕又被上了一層新的,更烏黑醒目,還泛著一層光澤。
深棕色的眼珠在晚霞餘暉下盛滿暖意,在她侷促地笑時輕輕動了動。
溫朗逸長指無意識地摩挲瓶身,「嗯。」
「那,我先回去了?」宋葭檸退後兩步,又指了指他其中一隻手,「那個,溫大哥,謝謝你啊。」
「哭什麼?」
「啊?」她愣了愣,沒想到他突然轉了話鋒這麼問,轉折得簡直不能更突兀了。
他看著她,「為什麼哭?遇到麻煩事了?」
面對突如其來的關心,宋葭檸有點不適應,以前溫朗逸出於關切問什麼的時候,都是她和溫書瑜都在場的情況下,他問的也是「你們」。
「沒有。」她搖搖頭,沒什麼異常似地笑了笑,「一點小問題,是學校社團的事,剛才和同學吵了一架心情不太好,所以才……」
剩下的話她沒接著說下去。輕咳一聲,她抬眸去看面前的男人,正好又跟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對個正著,於是只飄忽地看了眼就移開了視線,又往後退了退,「那我就——」
「你以後不用特意躲著我。」溫朗逸唇角抬了抬,一副平常溫書瑜也在時面對她的模樣,「我很多時候不會回這裡,你和眠眠以前怎麼樣以後就怎麼樣,不用改變你們的習慣。」
宋葭檸想溜之大吉的企圖再一次被迫中止,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溫朗逸會突然提起這個。她有想過他猜到了什麼,但是這種事她以為他會看破不說破。
簡直讓她措手不及,直接亂了陣腳。
「溫大哥,」紙巾被她揉成一團,「我,我沒躲著你啊。」
「你不奇怪我會這麼說。」
她一怔,笑容凝固在唇角,「什麼……?」
男人笑了笑,「其實那天晚上的事,你記得。」
「我——」一句話剛著急忙慌地開了個頭,宋葭檸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。
那一晚的她不尷尬,因為她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。清醒之後跟另一個當事人單獨談起這事才尷尬得不行。
溫朗逸眉輕輕挑了挑,一副等她說完「我」之後內容的樣子。
事情到了這個份上,再裝傻充愣就沒意義了,而且過於扭扭捏捏。宋葭檸輕咳一聲,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尖兒,「一開始本來不記得,後來想起來的……」
她低著頭懊惱地閉了閉眼,努力不讓腦海繼續重現那晚的畫面。
「對不起,溫大哥,那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,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」既然開了頭,她就破罐破摔了,「喝醉的人是沒什麼理智可講的,那天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做了些什麼,而且……而且我當時真的不知道面前是誰,要是知道是你我肯定就不會那麼做了。」
她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,恨不得舉起手對天發誓。
真的,可能隨便親一個陌生人也比親溫朗逸來的好吧!陌生人丟臉尷尬過轉頭就誰也不認識誰,可是溫朗逸是她最好朋友的哥哥,平時面對他拘束就不說了,也根本不可能完全避開。
這個道理,可以勉強等同於她能頭髮亂七八糟的、穿著睡衣被陌生人看到,但是不能被有點熟但又不太熟的人看見。
雖然她不會希望、也不會允許自己這樣。
溫朗逸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宋葭檸的表情,看著她眉心微蹙越說越著急,最後抬起頭睜大眼「真誠」地望著自己。
他本來想笑,結果一聽見她後面的話,心裡莫名不是滋味。
什麼叫「要是知道是你我肯定就不會那麼做」?
什麼意思。
他唇角的弧度沉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