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沒有想到的是,周翔知道了一切,而且反應激烈,甚至到最後,他必須選擇是為了汪雨冬的利益犧牲周翔的,還是相反。當汪雨冬親自開口的時候,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,他有他的理由,首先,如果汪雨冬得到這個角色的附加價值是十,周翔是一百,那麼失去這個角色,周翔的損失最多是十,但汪雨冬是一千,其次,他可以給周翔更好的角色,鋪墊更好更順暢的道路,最後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他是不會讓他的人跟姓蘭的一起拍戲的,他討厭別人看他的東西,更別提覬覦了。
在他看來,他能給周翔很多需要的東西,比如好的角色,優越的環境,尤其是周翔最想要的——他的態度,周翔那麼喜歡他,理應欣然接受這些,所以他幾乎沒有花太多時間考慮,就做出了這個讓他後悔終身的決定。
在關了周翔兩天後,他聯繫了一個導演,打算給周翔弄一個比汪雨冬得到的還要好的角色,作為對周翔的補償。他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,他只想到通過這種方式,讓周翔感覺到他的重視。他從來沒想過周翔會不領他的情,不但不領情,還用最殘酷的方式懲罰他做錯的一切。
當周翔以去洗手間的藉口離開他的視線的時候,他做夢都沒想到,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那個男人,從今以後,他再也沒有半點機會,重新看一眼那張臉上所綻放的溫柔寬容的笑容。
周翔藉口離開後,他並沒有急著去追,他想讓周翔冷靜幾天也好。沒想到周翔就此關機了,哪裡都找不到人。
第一天、第二天、甚至第三天,他都還能忍,可之後他就忍不下去了,他找了關係,逼著蔡威說了實話,終於知道周翔接了一個記錄片拍攝的工作,進了十萬大山。
他感到沮喪,山里信號不好,人根本聯繫不上,周翔可能要幾個月才出來。自倆人相遇之後,他們從來沒分開那麼久過,想到有可能兩三個月都看不到周翔,而且倆人還是在極不愉快的情況下分開的,他就感到心裡很不舒服。而在好幾天後,那種不舒服就變成了渾身難受。
回到家看不到周翔,吃不到周翔做的飯,晚上不能抱著周翔入睡,這些平時他不會留意到的東西,在統統消失之後,竟然讓他如此難以忍受。
他第一次意識到,他需要一個人在他身邊,這個人不是汪雨冬,不是別的誰,是周翔。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,他甚至想進山找周翔了。而這個想法在他幾乎打爆了周翔的電話,終於和周翔在山上通了一通信號極差、而且談話內容一點都不愉快的電話之後,變得更加強烈。
他開始著手處理手頭的工作,並輾轉聯繫到劇組,在不告訴周翔的前提下配合他,讓人帶他進山。
他要親自去見周翔。
他那個時候最強烈的念頭,就是把周翔壓在身下,狠狠地貫穿,他要讓周翔知道,誰是這段感情里的主宰,他不允許周翔從他身邊離開,他還要告訴周翔,他要重新開始,認真地開始。
他實在非常想周翔,想一刻都不停留地出現在周翔身邊。
可他還沒來得及動身,他就接到了噩夢般的消息。
周翔在山裡出事了。
他很難去回憶當初接到電話時的感受。他開始不相信,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,過濾到他耳朵里都是屁話,他覺得對方在放屁,周翔不可能出事,什麼暴雨,什麼泥石流,他統統不相信。
他想過無數種他和周翔再次相見的場景,但是絕對不包括這一種。
那個時候,他還沒有亂,因為周翔只是失蹤,同時失蹤的還有好幾個人,他們很可能被困在了某個地方,一定能找到。
他顧不上手頭上忙的任何事,直接飛到了廣西,並且以最快的速度進山。他當時的唯一想法,就是他要第一個找到周翔,確認平安。
他想都不敢想,周翔會真的徹底消失。
他想都不敢想。
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。第一天、第二天,他還能保持冷靜,當第三天救援隊找到劇組一個人的屍體的時候,他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。
任何人都知道,搜救時間拖得越長,受難人獲救的機率就越小。
在看著那具被壓得變形、慘不忍睹的屍體的時候,他想到周翔也許會變成這個樣子,他就要抓狂。大概是幾天沒吃飯,大概是精神高度緊張,大概是恐懼和絕望已經逐漸侵蝕進他的心,他失去了意識。
等他再次醒來,他哥哥出現了,時間已經進行到了第五天。
周翔失蹤的第五天。
救援隊已經開始做收尾工作,他們認為周翔很可能已經在未知的角落遇難,畢竟山區面積大得不可想像,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。
他當時的感覺就是整個世界在他眼前被徹底擊碎了,他已經忘了自己是誰,身邊的人是誰,周圍是什麼,一切的一切,都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泡沫,只有一定要找到周翔的決心是真實的。
他不相信,他不相信周翔死了。他感覺得到周翔還活著,他說不清為什麼,他大哥覺得他瘋了,可他就是感覺得到,周翔必須活著,必須……
他逼著救援隊搜索了整整一個月,把方圓十公里以內的範圍都找了一遍,可是一無所獲,他甚至想要擴大搜索範圍。
他大哥當時揍了他,說他浪費資源,說他神經病,說他瘋了。
他根本不在乎。如果周翔被壓得變形破爛的身體真的出現在他面前,他真的會瘋,可他又必須得到一個結果,不然他一樣撐不下去。
然而老天給他的卻是最殘忍、最讓人絕望的那一種——生死不知。
123、番外往事2(完)
世界這麼大,周翔就此消失,所有人都認為周翔死了,可是沒有見到屍體就讓他心存一點僥倖,這一點僥倖就如同星星之火,在他心中越級越厚,只待有一天燎原。
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,他在周翔是死是活這個無人可以解答的問題里無止境無底線地沉淪,他不吃不喝,無法入睡,他覺得自己頭頂的天塌了。
那個他從來沒有好好重視過的男人,那個他覺得不需要自己付出什麼也會一直留在他身邊的男人,在徹底失去以後,他才意識到對自己來說有多重要。
他開始一遍遍地回憶他和周翔過往的點滴,一遍又一遍,不錯漏任何一個細節,甚至努力想要回憶起周翔說過的每一句話,和說那句話時候的表情,他越是回憶,越是強烈地感受到周翔的好,也越是讓他心神俱裂。
那段時間對他來說,已經沒有所謂的白天黑夜,每時每刻都是無盡地絕望,他多希望自己睜開眼睛,能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,他只要往旁邊一伸手,就能摸到周翔溫暖的身體,他會轉個身,緊緊抱住,這次絕對不鬆手。
他真的願意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,只要,只要周翔能健健康康地站在他面前。
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完了。
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可以愚蠢到這種程度,要在無可挽回的失去之後,才能意識到他失去的究竟有多重要、對珍貴。
為什麼要在他再也找不到周翔之後,他才敢承認,他在不知道什麼時候,已經喜歡周翔,已經習慣周翔在自己的世界裡安營紮寨,已經把周翔,當做了他生活中不能分割的一部分。
一切都太晚了,所有他現在體悟的,未來還要經歷的,都已經不具備實際意義,因為無論他有多麼痛苦絕望,周翔都不會知道,無論他多麼悔恨萬分,都無法讓一切重來。
他甚至想跟著周翔一起消失,只要能到周翔現在所在的地方,也許這是個好辦法。
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暗無天日的時光,他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和周圍的任何變化。他的心正在壞死,外界的一切之於他還有什麼意義?
無法判斷過了多久,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和尚。
這麼長的時間裡,陸陸續續有很多人在他身邊來往,他有些微弱的感覺,但是他聽不到那些人的聲音,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長相,他不想聽、不想看,可是這個和尚的相貌卻清晰地出現在他腦海里,這個和尚的聲音也如同霞光穿過濃霧一般,透進了他耳朵里。
他認識這個和尚,這是他大哥拜的師父寂空法師,他以前見過一次,是個很有智慧的人。
他當時產生了一個念頭。
當用任何科學的、理論的手段都不可能讓他找回周翔後,他開始寄往於那些超自然的,或者宗教的力量,他想,也許這個和尚有辦法,說不定真的有……
寂空法師沒有多少什麼,坐定之後,只是淡淡地說:「他沒死。」
只是這一句話,就讓他瘋了一樣撲到了寂空法師的身上,他說不出話來,他的喉嚨火燒一樣地疼,無法發出一音半節,他只能死死盯著這個大和尚,要求他繼續說下去。
寂空法師摸著佛珠,聲音空靈,「他沒死,也不算活著,我受託於你兄長,只能告訴你這麼多,你該怎麼做,好自為之吧。」
他緊緊抓著寂空的衣襟,激動哽噎,他不明白「沒死,也不算活著」是什麼意思,但他相信,他相信周翔沒死,他一直就相信周翔沒死,現在還有一個人證實了,他必須更加地深信不疑。
他不管「也不算活著」是什麼意思,哪怕是殘了廢了變成植物人了,他也要找到周翔,只要周翔沒死,只要還能讓他感受周翔的體溫、觸摸他的衣角,對於他來說就足夠了。
只要周翔沒死!
他要用他這輩子所有的耐心去尋找、去等待,周翔沒死,不會死,不會就此離開他,只要他肯等,總有一天周翔會回到他身邊。
他一天一天地醒了過來。
他大哥把他弄回了北京,陪了他兩個月,他才徹底「正常」了一些,對於讓自己的大哥擔心了三個多月,他並非不感到愧疚,儘管他終日渾渾噩噩,徹底丟了魂,也勉強在他大哥面前表現出了對方想要的「正常」。
在他大哥稍微放心離開之後,他聯繫了一個開了一家娛樂公司的朋友,告訴對方他想拍電影、接GG,他要當明星。
他的朋友很是驚訝,不能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做,但與此同時,又喜出望外。
他的想法很簡單,他要讓自己越出名越好,他要讓周翔無論在世界上的哪一個角落,都有機會在電視上看到他。
哪怕周翔恨他,不願意跟他和好,只要自己日復一日地出現,也許周翔有一天會改變心意,如果周翔活著,有一天一定會回到自己身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