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……」陳糧開口。
「再見小陳。」
陸遠星沒有耽擱,拔腿就跑。
上輩子他可是個格鬥高手,
但剛才,爐火純青的擒拿術用到一半,
就因為遭遇蠻力,不得不變成躲避身法,
繼續打架不是上策。
等我成了進化者,再來揍你!
陸遠星背著姐姐快步跑走,
身後又是一陣勁風吹拂,顯然有一拳奔來,
陸遠星剛想要轉彎躲避,就聽到啪的一聲。
然後自己脖領子,就從側面被揪住了。
一個身高中等,渾身肌肉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了兩人中間,
一隻手揪著自己,一隻手掏著耳朵,
他用側肋挨實了陳糧的一拳,眉毛都沒動一下。
街邊的小販們紛紛低下頭來,
無論勞奴、資民還是戰士,都向他表示著臣服者的尊敬。
那是白健,白湖社的大主管,
沒有他,就沒有這塊安身之地。
渾厚的男聲傳來:
「小陳糧別瞎搞。老洪那個老混蛋,我等會兒就去揍他一頓。
至於你這個小混蛋……」
白健露出奇異的神情:
「不得了!
居然從荒野里,硬生生把你姐姐給背回來了,她真沒白疼你!
你姐教的啥散手?能架開進化者?」
不止白健,兩側街道圍觀的小販和行人,也都紛紛側目過來,
眼帶驚奇,竊竊私語。
行動也好,語言也好,
總覺得今天的陸遠星,頗為陌生。
「說不定我明天名聲就會變好。
不,更可能是嚇孩子更管用了……」
「真是作孽……」
陸遠星的脖領被鬆開,屁股遭到輕輕一踹,
他立刻回身,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:
「健叔,園楹的人太過分了,我姐她……」
「我知道了……我知道。」
提到陸遠黛和園楹的衝突,白健的神情一下就陰沉下來,
像個長輩那樣,安慰地輕拍著陸遠星後背。
他上下打量著陸遠星,呼出一口氣:
「你姐沒事,你竟然也沒事。
不可思議。
陸兄弟和嫂子在天有靈啊,不然我真是沒臉見他們了。
你趕緊回家去,我讓王飽去你家,處理一下傷勢。」
看見陸遠星盯著局促不安的陳糧,白健拍了拍後者腦袋:
「這小子腦袋實心的,想的不多。你姐了解他,這事兒上不會給你報仇。
你記恨他呀,白記。走吧!」
「小陳糧幫我帶個話,我特麼要找人算帳……」
陸遠星:「等等!」
「做啥?」
「再見健叔。」
「嗯?平常沒見你這麼禮貌?」
「你也再見,小陳。」
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。
陸遠星目視著無語的白健,和憋出內傷的陳糧,消失在街道拐角。
心情漸漸沉降。
回白湖確實更安全了,卻也有其他的問題。
只因為勞奴和進化者,懸殊的地位差別。
自己和隔壁社有衝突,簡簡單單就可以被另一位主管決定送去謝罪,
白健對陳糧砸向自己的剛猛一拳,也沒有任何表示,
這些歸根結底,都是因為自己不過一介勞奴。
要不是白健和自己的父母情誼深厚,自己這條命都不一定保得住
——但也僅僅是保命而已了。
如果有一天,自己的命和另一種更大的價值,
一同被放在了天平上呢?
白健又會怎麼選?
畢竟,園楹那邊,可是對自己莫名關註上了。
陸遠星感嘆一聲,壓力山大,往家裡小跑而去。
……
陸家是一座狹窄的二層小樓,外面勉強刷過一層灰色的樹漆,已經比周圍絕大多數房屋好看得多。
陸遠星在二樓找到了兩張,直接用水泥砌成的石床,
上面是一層床單,疊一層粗糙的木板,又壓實了一大堆干稻草。
他將姐姐放上了那張漿洗到發白的粗布床單上,名叫王飽的醫生就登門拜訪。
說是醫生,他更像一個蹩腳的鄉村郎中,
手提箱裡一半是玻璃瓶和極少的外科工具,
看起來無論藥品還是器具,都是手工製品,
另一半竟然裝了螺絲刀、扳手、膠布和一小捆纏膠銅線。
看見陸遠星愣愣盯著那些五金工具,王飽不好意思地笑道:
「其實我是個修理工,業餘學了一點醫療。」
他怕陸遠星誤會,立刻解釋道:
「社區就這條件,比不了鎮上。
而且這世道,容易生病的,死了不虧;用得起藥的,基本不生病。
你姐是高手了,沒當場死,早晚也能痊癒。」
他熟練地打開陸遠黛的傷口,用浮著灰的水沖洗,生鏽的鑷子夾出沒衝掉的草葉小石子,霉變的骨針穿魚線縫合。
陸遠星看得一陣幻痛,勉強笑道:「我還以為你會往裡面接根電線什麼的。」
王飽一愣,豎起了大拇指:
「你居然知道賽博格化!現在還讀書的人不多了啊!
不愧是陸隊長的弟弟!
嘿嘿,賽博格……我是想啊,但霧城哪有條件用人造神經索?」
他露出嚮往的眼神:
「不過我可以切掉她一小節腓腸肌,接入一個神經電增強器,糙是糙了些,絕對讓跑速更快,要不要?」
「她會殺了你的。」陸遠星面無表情。
「開個玩笑,開個玩笑……」
一陣鼓搗過後,
離開之前,二十來歲、滿臉胡茬子的王飽深深看了陸遠星一眼,眼神複雜:
「看來外面真的熬人啊,你小子簡直完全變了……
陸隊長恐怕再挨一刀都開心。」
「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了。」
陸遠星搖頭嘆氣,用出早就想好的藉口。
生死之間,什麼變化都顯得不那麼離奇了。
送走了機械痴迷分子,陸遠星渾身酸痛地躺倒在自己床上,只是眯上眼睛,竟一頭昏睡了過去。
十幾分鐘後,他被噩夢驚醒,才趕緊爬起來,仔細查看房子內部和四周。
等到一切漸漸與記憶重合,他總算找回一些安全感。
肚子餓得咕咕作響,他循著記憶找到了一個半人高的木頭柜子,
裡面一個蓋著布的竹籃內,擺著一排色澤焦黃的地籽餅。
那是霧城絕大多數人的主食,因為這種食物的來源足夠安全無污染,且便宜。
他狼吞虎咽地直接啃下了四分之一,
嚼著嚼著,面色微變,洶湧的反胃感涌了上來。
噦!
好難吃……
不,簡直是在侮辱「難吃」這個詞語。
濃郁的土腥味混合辛辣味,粘土的口感也不會比這個更差。
看著本就空空如也的櫥櫃,他心虛地將吐出來的糊糊掃掉,扔進馬桶里。
勉強又吞了一口餅後,將餅放回,從櫥櫃底下拖出來一個長長的銀色金屬盒子,打開四位數的密碼卡扣。
一柄漆黑的手槍,一個滿彈的彈匣,一盒子彈,和一本薄薄的筆記本
四樣物品印入眼帘。
記憶之中,這就是父母唯一的遺物了。
手槍是半自動的,9mm子彈,容彈量15發,
外形有些像地球上,中國軍用的92式。
不過槍身上明明白白寫了「QBZ大明帝國軍工」,讓陸遠星摸不著頭腦。
彈夾是9mm的,但那盒子彈是5.8mm,本來就稀少的遺物變得更寒酸了。
那本筆記引起了陸遠星的關注。
本子褪色嚴重,大量的紙張被撕掉了,剩下的也寫滿了潦草的字跡。
粗粗看去,儘是些關於進化者進化的猜想。
很久很久以前,一對夫妻艱難求生,卻不甘心孩子也生活在朝不保夕之中,
於是他們以勞奴之身,想要了解更多超凡的世界。
沒人和他們說,也沒人幫助他們,他們憑藉極度閉塞的信息來源,飢一頓飽一頓的情況下,一點點拼湊、打聽,
最後系統性地總結出了一些基本的超凡知識。
最後一頁是一些簡筆畫,畫著一家四口,
紙張幾個點上有褶皺,像是水滴的痕跡。
或者是淚痕。
那些知識有用嗎?
至少在白健成為父母朋友後,就沒太多用處了。
但陸遠星翻著本子,感到了一絲溫暖。
他不過剛來半天,都有這種感受,
一個原身,面對天塹般的天賦壁壘,絕望到自暴自棄,變成紈絝;
另一個姐姐,拉扯著弟弟活在這樣的世界,直到成年
這本子對陸家姐弟來說,怕是重要的精神寄託。
接下來,他細看了關於生命進化的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