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彈輕易擊穿了一層牛仔布料,擊中胸口,
隨後發出了啞火一般的噗聲。
彈頭在來人皮膚上,狠狠壓縮、崩碎。碎片和彈殼先後落在地上,發出叮叮的脆響。來人毫髮無傷。
看清那人相貌後,陸遠星無奈地收回了手槍:
「健叔,你翻窗幹嘛?浪費我一顆子彈!」
「我賠你唄。」
來人正是白健。
他露出了訝異神色,隨口誇了句陸遠星警惕性高,長進不少,又迅速轉了話頭,顯得頗為焦急。
「快,全力一拳,打我看看。」
「為什麼?」陸遠星疑惑。
「打了再和你說!」
見白健神情嚴肅,眉眼中似乎有著擔憂,陸遠星雖然不明所以,但還是擺出了架勢。
腿轉,腰旋,擺臂,
血液奔騰不息,魔能在體內激盪,體能澎湃地釋放
一記兇猛的直拳,向著前方轟出。
異變陡生!
剎那間,陸遠星身體內,原本已經平衡的兩類魔能中,污穢魔能突然躁動起來!
它們仿佛無絲分裂一般,憑藉自體增生,瞬間複製了一些數量,再度侵蝕身體。
威脅降臨,魂橋即時反應,立刻震盪不息,將這些污穢魔能排空。
一切都發生在毫秒之內,
這時,陸遠星的一拳,剛好落在白健胸口。
砰!
空氣里盪起一層氣勁,灰塵四散。
白健的胸肌發出一聲悶響,自動收縮,彈開。
陸遠星被震得後退了幾步,整條手臂一陣酸麻。
突然間他眼前一花,肩膀竟是直接被白健抓住。
對面猛地瞪大雙眼,看起來異常震驚:
「這是什麼力道?
你覺醒了?不能吧!
超齡3年也能覺醒?陸家祖墳冒青煙了?」
一般來講,15歲是一個坎兒,
超過15還能覺醒的進化者,鳳毛麟角。
陸遠星倒是早就想好了說辭,魂橋被隱藏,謊稱自己體質特殊,並把一切好運都推給了那一枚熾尾果。
白健聽完,嘖嘖稱奇。
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,眼神一肅,
而後死死盯著陸遠星,直盯得他有點發毛。
房間裡氣氛沉凝,
過了幾秒後,突然出現了一聲暢快的大笑。
「血臉那老不死,果然是在騙我!
你全力出手,一點反應也沒有,哪裡像是中了霧毒?
血臉那個瘋子,這種事情都敢瞎說,
關鍵是我居然還信了他一瞬間。真特麼跌份。
「毒?」
聽到這話,陸遠星心頭一動。
他記得,「血臉」是園楹社區主管亨利·瓊斯的別稱。
那是一名六階進化者,站在廢墟社區群頂峰的人,沒道理編排自己一個無名小輩。
但剛才身體裡的異變,令他相當震驚。
廢土上污染常見,但已經平衡後的污染,在沒受外力影響的情況下,竟會「自體增生」!
這是聽也沒聽過的恐怖現象!
他儘量收斂驚訝之色,好奇問道:「健叔,什麼是霧毒?」
白健從方桌下拉了張椅子下,嘆了口氣:
「既然你都進化了,了解一下也無妨。
這東西,按理來說和你八竿子打不著。除非你能到超階。
霧毒啊……都說那是霧城之中,對進化者的終極詛咒。」
「詛咒?」陸遠星心裡升起一絲不安。
「只是一個比喻。」白健擺擺手:
「你應該聽過——對進化者來說,沒有比污染更毒的毒藥,
而霧毒,就是一種特殊的污染。
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是怎麼產生的。
它比普通的穢能更加陰毒,無法被純能平衡,就好像在人體裡種了一個污染種子。
只要動用全力,或是虛弱到極致,霧毒就會發作,讓污染在體內增生爆發。
對一二階進化者來說,影響其實都不大。
但在強大的進化者身體裡,無法根除的霧毒,越來越恐怖,
隨著時間推移,如果中毒者進化到超階,還要繼續往前走,幾乎必死。
在這片廢土上,這是霧城特有的現象,所以被人形容為這片大霧針對進化者的詛咒。」
陸遠星聽完後,頗有些難以置信。
所以霧毒……其實是一種特殊的污染源?
他突然想明白一個問題。
雷二他們為什麼敢闖入白湖社區,把自己抓走,還伏殺姐姐?
這種行為,近乎社區間不死不休的宣戰,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。
但如果自己確實受到了污染,一切就不同了!
霧城的通識是,被污染的人有魔化的可能,需要驅逐出聚居地。
若有包庇者,驅逐者有權進行阻攔,動用暴力。
園楹社對白湖越俎代庖,自然是不可取的,但有了這個理由,就難以被發難、復仇。
但這麼說的話,自己中霧毒,一定是出現在進化之前啊?
為什麼白健卻說,霧毒主要是針對超階進化者的呢?
陸遠星目光微微閃爍:
「霧毒……真的只針對進化者麼?」
白健笑了起來:
「霧毒作為自然現象,從來只在高階以上的進化者身上發生。
你非要較真的話,倒是聽說過,超階存在下毒的手段。
可他們本就害怕霧毒,還想操控它?天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。」
他聳聳肩:
「所以,超階幹嘛要對無法進化的普通人下毒?
一巴掌拍死不好嗎?
超階手段?
陸遠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
這件事情有些奇怪,他嗅到了一絲陰謀的「味道」,手指輕巧桌面,思索起來:
「健叔。假設,就假設我真的中了霧毒。
有了『污染』這個理由,園楹的人綁架我,順便埋伏姐姐……以及意外失敗的雙殺。
這一切環環相扣。
如果我真的死於昨天,屍體又被野獸啃食,難以對證,
那一切簡直太自然了不是嗎?
如果真有這麼個下毒的超階進化者存在,這個過程中,他就做到了始終隱藏起來,沒有露面。
這未必不是他的需要,他好像不想暴露自己。
我甚至猜測,雷二他們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任務,
而是因為貪慾,就被人當槍使了。」
白健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。
「吼吼,你小子還真覺得有超階要害你啊?
超階做事,哪有必要這么小心?
依我看,就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把你綁走,順便伏殺你姐而已。
你也說了,屍體被野獸啃光,死無對證嘛!」
陸遠星無奈笑了笑,不再爭辯。
從常識來講,白健的說法簡潔合理,無懈可擊。
但自己已經中了霧毒,鐵證如山。
於是,奧卡姆的剃刀就此折斷,反倒是自己的複雜推論,顯得更為合理。
下毒的隱藏超階麼?
陸遠星深吸了一口氣,有一種被毒蛇盯上,卻找不到蛛絲馬跡的不安感覺。
只能暫時壓在心裡。
對面,白健不在意陸遠星的推論,反倒更加感嘆他的談吐變化。
「確實是你爸媽的兒子。
我就說,你腦瓜子不可能一直鏽下去。」
他突然話鋒一轉,舊事重提:
「對了,小星,昨天的事兒給我個面子,別記怪小陳糧。」
陸遠星有些奇怪:「怎麼又說一遍?放心,他也是一階進化者,我不能拿他怎麼樣。」
對面甩過來一個白眼:「上擂打架是沒啥。但他啥樣你也見過了。都是一個社的,我怕他被你玩兒死。」
他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:
「他爸和你姐一個等級,也是守衛隊長,威望不小,
要是我和他家交了私惡,社區的穩定很容易動搖,你懂嗎?
管好千把人,讓他們好好活著,還有機會越來越好,可不容易——尤其是這個世道。
白湖社可以算是你父母的遺產,裡面有他們的期望。
你既然進化了,就和你姐一起,幫我把社區穩定安全的責任給負起來!」
陸遠星眼神微動。
白健舊事重提,但這次的意義完全不同了——
他竟是站在了社區整體利益的立場高度,與自己談話。
一天而已。一次進化,加一場閒聊。
白健對他,就多出了十八年來,對原身從未有過的尊重與期望。
陸遠星收斂起輕佻,沉穩地點了點頭。
之後,白健詢問了陸遠星前一天的遭遇,便鬼鬼祟祟地,從懷裡掏出來一枚覆著鱗片的圓球,竟又是一顆熾尾果!
白健小聲道:
「切開,分七次化到泡軟的維生棒里給你姐吃,很快就痊癒了。
藏好了,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,不然老洪又要嘮叨我。
這一顆果子至少廢了十條人命,你小子可別偷吃!」
陸遠星非常驚訝。
這大概是白健保存著,用來促進自己進化升階的資本,竟就這麼輕易給了出來。
他突然真切意識到,除了社區主管的身份,和認識多年的情分,
面前這個中年人,實際上,是能算作自家姐弟倆的養父的。
似乎並非自己昨天揣測的那般理性、冰冷。
他誠懇地道了聲謝謝,伸手接過那顆熾尾果,小心收好。
而後,看見白健伸出了兩根手指。
「該談談你的工作了,脫胎換骨的小伙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