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遠星沉默。
半晌,蘇小葦眨了眨眼睛,讓蓄著的眼淚流乾淨,雙目不要太過模糊,失魂落魄地問道:
「那……我父親呢?」
「……他說把你打暈了,你本來不用看到這些。」陸遠星猶豫,沒有直說。
「看來我醒得太早了?」蘇小葦怒吼:「我父親呢?你說啊!」
陸遠星沒有說話,只是眼神不自覺往中心區長街方向瞥了一下,
女孩也是機警,瞬間意識到了什麼,扣下扳機!
轟隆一聲巨響,陸遠星腳下瞬間被轟出一座小坑,沙塵噴涌而出,遮蔽了他的視線,他只來得及就地一滾,躲回社區中心中。
噠噠噠,一陣腳步聲漸漸遠離,陸遠星暗道不好,追了上去。
但蘇小葦冥冥之中如有神助,不僅跑得飛快,更是不知怎麼,從大片崩塌的房屋廢墟、許多屍體中,一眼就找到了蘇偉那具猙獰破爛的身軀。
一瞬間,空氣里靜得可怕。
「是你……是你嗎?陸遠星?」
蘇小葦手臂低垂,聲音細如蚊蠅,陸遠星在三米內才勉強聽見。
「是你殺了我爸爸嗎?」
陸遠星單手握住刀柄,另一隻手竟有些無處安放的感覺,沉默不語。
「我知道,一定是你了。」
蘇小葦抬起頭來,目光中有一絲仿佛穿越時空的迷茫,看得陸遠星心頭一怔。
她盯著陸遠星的面龐,目光迷離閃爍,似乎一生的疼痛都從兩隻眼眶裡溢流出來,一字一句呢喃:
「不,你不是陸遠星。
你不是那個,會喜歡花草,對園藝有很多心得的陸遠星,
你不是那個,手上拿刀會感覺不舒服,但是能用針線給我縫合傷口的陸遠星。
你不是那個,我說喜歡你,你會開心,還會抱我的陸遠星。
你不是那個,雖然連我一隻手指頭都打不過,但還是會幫我打蟑螂、踩蜈蚣的陸遠星。
你不是那個我喜歡的陸遠星。
你不是他,你不是他……」
陸遠星神色複雜。
突然間,蘇小葦抬起了手臂,連帶那支威力奇大的改裝霰彈槍。
陸遠星下意識後退兩步,抄起骨刀,身體半蹲,以寬闊的刀面攔在身前。
轟!
轟!
連續兩槍,十二發擊出,卻一槍都沒有瞄準陸遠星本人,而是全部打在他身前的地面上,煙塵四起。
為了視野,他被迫後退到五米之外,
視線卻越過飛速散開的沙塵,看見蘇小葦的槍口突然調轉,對準了她自己的肚子!
也不知是過度傷心還是有些害怕,她身體微微顫抖著,但雙手卻很穩當。
「我……我好害怕,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過這種生活?
我要去找爸爸。我要去找陸遠星。
他們都說過,會保護我,會保護我……」
「別!」陸遠星悚然伸手。
轟!
轟天一般的槍響,槍枝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力,咔嚓一聲,自我解體,變成一堆四散飛濺的金屬碎片。
而蘇小葦整個軀幹被瞬間掏出一個大洞,脊椎粉碎,心臟、肝臟、胃囊、腸子……無數內臟先是碎成一股粘稠血漿,而從後背空洞噴涌而出,
她整個人趔趄兩步,雙目暗淡下去,向前倒下,勉強用死前最後一絲力氣調整了方向,啪嗒一下,癱在了蘇偉的懷中,腦袋栽進了那空洞的腹部、。
兩具相似的屍體,相似的軀幹血洞。
但此刻,被掏空的仿佛不是蘇家父女的軀幹,而是陸遠星自己的神志。
蘇小葦死前的話語縈繞在他腦海里,鬼魅一般揮之不去。
噼里啪啦,火焰掙扎著繼續燃燒,逐漸低矮下去,
夜空寂靜,高天上繁星點點,但星光照不到被火焰覆蓋的街道,遠遠的,除了能看見,只有蒼涼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他才一個激靈,清醒過來。
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苦笑,爬上面龐。
「姑娘,如果可以的話,或許有很多人想做你說的那種人。
但是你說的那個陸遠星,你喜歡的那種男孩子,還有這種性格的你,
在這個世界,很難好好活下去啊……」
他握了握拳頭,露出一絲落寞的表情,晃了晃腦袋,眼神又突然堅定,而後一路小跑,跑進了蘇偉的屋子。
半晌後,他走了出來,抬頭望天。
呼……呼……
十多道身影,陸續乘著微風躍入街道,看見陸遠星,紛紛眼神一喜,圍了過來。
「陸兄弟,成了嗎?」
「這是!蘇偉!你幹掉了五階強者!我的天!」
「恭喜陸領隊躋身社區最強者的行列!等陸兄弟成長起來,我們社區群直接取消所有貢稅,或許都不是不可能啊!」
一群人看著地上的屍體,萬分震驚,
驚訝嫉妒之餘,都縮起了脖子,紛紛溜須拍馬、使勁恭維。
能殺死五階,這種等級的手段,和他們這種所謂的繼承人——實際上仍是成長之中的傢伙,已經不是一個層次了!
覺醒後短短三個月,陸遠星,成氣候了!
霧城兩百年歷史上,出現過這種等級的變態妖孽嗎?
他們或許在見證歷史!
至於蘇偉身上那具纖弱的、表情悲傷的屍體,所有人都看見了,也大概能猜到她是誰,但是沒人在意。
見陸遠星不說話,吳千鈞問道:「陸兄,糧倉可燒完了?」
陸遠星搖了搖頭:「沒有找到。糧食不在倉庫,也不在社區中心。」
「什麼?」眾人面色一變。
吳千鈞快速反應過來,趕緊道:
「沒燒就沒燒吧,爆了他們的軍火庫,殺死副主管,已經足夠了。
無論如何,我們得趕緊離開!」
陸遠星微微搖頭,抬頭看向西面,仿佛目光能穿透街道建築:
「來不及了。」
話音落下。
一股狂猛的勁風,如海嘯般從遠處澎湃而來,
數十米火焰一下子倒伏在地,仿佛被壓彎了膝蓋的奴隸,向著強大者宣誓臣服。
「快跑!快跑!莫有疾回來了!」徐怡緊張道。
「我艹!山之勢,他居然偷偷突破到了六階!」
她語氣極度緊張,拔腿就要離開,
只瞥了陸遠星一眼,卻是一愣,
這人雙目中映照著火光,眼神竟仿佛也燃燒一般,
竟是對一名六階的強者,升起了洶湧的戰意?
那是……憤怒,還有仇恨?
算了,不管他在想什麼,但這是要找死嗎?
「我不找死。」陸遠星仿佛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,語氣冰冷卻又堅如磐石:
「你們在外圍配合,我正面與他強攻。
他只有踏著我的屍體才能傷到你們,所以放心。
我有手段,你們配合我,殺了他。」
「你……」
「配合我!
我要,殺了他!」
陸遠星雙目赤紅,滔天凶意,直衝雲霄。
各家領隊對視一眼,咕咚咽了一下口水。
其實,以他們的人數加實力,再加上武器裝備,圍剿一名六階,並不是不可能。
只是,通常都要付出許多條生命。
但現在陸遠星承諾用生命攔在前面,他們倒也沒有那麼害怕了。
一群人呼啦一下散開,在各自副領隊帶領下進行躲藏埋伏,
而陸遠星幾次縱躍,跳上社區中心的屋頂,
狂風將他髮絲吹亂,西面氣勢猶如山傾,隔著老遠便碾壓過來,撞碎在陸遠星爆發的氣勢上頭。
他也可以爆發山之勢,雖不強悍,但守住心神足矣。
下一刻,一道身影,拔山倒樹,踏地雷鳴,跑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,兇猛衝殺過來!
一聲怒吼,猶如驚雷炸裂,響徹夜空。
「無恥狂徒,殺千刀的小鬼!
我要你們灰飛煙滅!」
一道幽黑弧光躍上屋頂,吹飛煙塵,壓熄大火,
長劍攜帶著山崩地裂之勢,朝陸遠星悍然劈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