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> 玄幻奇幻> 劍骨> 第二十六章 我很忙的

第二十六章 我很忙的

2024-08-19 04:28:45 作者: 會摔跤的熊貓
  風很大,荒嶺當中,兩道身影前後追逐,扛著一小截車廂的火紅身影倏忽止步,猛地轉身,雙肩將那截車廂震出,宋老人一隻大袖拍出,五根手指按在車廂之上,大塊大塊的鐵皮被灼燒滾燙,掌心嗤然生煙,老人面色只是微微皺眉。

  兩人前後追逐了近十里路,那道火紅身影主動奉還車廂,通體還包裹在火焰當中,聲音帶著一絲稚氣,平靜道:「宋穹宋無敵,你是西境祝家的座上貴賓,好歹也是停留十境三十年的修行者,怎麼會給人當一條看門狗?」

  宋老人眼觀鼻鼻觀心,溫聲道:「小無量山的?劍湖宮的?反正不會是蜀山的,那些聖子至少是第八境,你還差了半步,我的確不敢殺聖山的天才......但我背後的那位大人物,殺得可不少,你說我是看門狗,你又算是什麼?替背後的主人放火咬人,我孤家寡人,只求破境一窺前景風光,多活一百年,受些委屈沒什麼大不了的。宋穹我百年修道,見過的天才太多了,那些聖山隕落的聖子,停步在第十境前的就數之不清,娃娃,你瞧不起我沒關係,我不殺你,放你成長,這輩子能不能抵達第十境恐怕還是個問題。」

  火焰繚繞的那道身影,模樣並不算大,看起來年輕當中帶著一絲稚氣,負手而立,居高臨下,聞言之後冷笑一聲,道:「我有朝一日破境,必來殺你,宋無敵的稱號就是一個笑話。」

  宋老人微笑道:「這的確是一個笑話,你現在就可以來試試,荒郊野嶺,我殺了某座聖山的小山主弟子,無人知曉真相。」

  荒嶺的風氣當中,裹在火焰當中的准聖子沉默了一小會。

  「你我追趕十里,只為這節車廂。」不知名聖山的准聖子,眯起雙眼道:「這節車廂還你,你我兩清。」

  老人嘆了口氣,道:「年輕人,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?」

  「這兩節車廂里有殿下大人非常重視的東西。」老人輕聲道:「殿下人在西境之外,為了這幾日的到來,特地準備了兩截車廂......你的出現,已經讓殿下承受了巨大的損失,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就這麼離開?」

  他面無表情道:「我背後的聖山會查出來真相,不僅僅是你,整個祝家......都會遭殃。」

  「祝家不會在乎你背後的聖山。」宋老人的雙袖抬起合攏,十指在袖內指尖相抵,一圈一圈纏繞,不知在準備些什麼,道袍飄搖,面容如枯槁的老人和藹笑道:「我的背後......祝家的背後,乃是三殿下;而你的背後是二殿下,兩位殿下水火不容,偏偏一位在西,一位在東......在這場鬥爭當中,我們都只不過是棋子罷了。如今正值多事之秋,即便是某顆重要的棋子死掉,為了不影響大局,即便是殿下這樣的人物,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。」

  裹在火焰當中的准聖子,目光已經開始搜掠四周,他聲音寒冷道:「我是東境甘露先生的弟子。」

  宋老人微微一怔,誠懇說道:「甘露先生心思縝密,若是我在東境殺了你,那麼我一定逃不出三天,就會被抓到,然後被折磨致死。」

  裹在火焰當中的年輕人沉默了,他已經預感到了不詳。

  「只可惜這裡是西境,東西間隔三萬六千里。甘露先生......又能如何?」老人準備的術法已經差不多完成,他藏在袖中的星輝,帶著活了接近百年的古老氣息,這一式以威力巨大而聞名,是一招袖中劍氣。

  老人嘆息道:「清客先生對我說過,這裡是蜀山。我覺得清客先生說得對,在蜀山的地域殺了人,遠在西境的甘露先生,無論如何......也找不到我的頭上。」


  「說得好。」

  一聲平淡的叫好聲音,讓宋老人嚇了一大跳,原本聾拉著的眉毛猛的挑起。

  荒郊野嶺,有一個裹著黑袍的男人,背後懸掛著細長布條,步伐緩慢,走下小荒山。

  宋老人瞳孔縮起。

  小荒山上還蹲著另外一道身影,蹲著的那個男人頭髮花白,雙眼蒙繫著一條黑色麻布,腰間懸著一柄生了鏽的三尺鐵劍。

  讓他覺得驚詫的不是走下小荒山的男人,那個男人的氣息乾淨又利落......只有第七境,或者第八境?

  七八兩境,無論哪一境界都不重要,自己想要殺死那個差了自己至少兩個大境界的背劍男人,用不了多少功夫。

  然而蹲在山上的瞎子,給自己一種毛骨悚然,幾乎想要轉身逃跑的念頭。

  超越了第十境......點亮了命星的存在!

  「說得真好啊......這裡是蜀山。」披著黑袍的背劍男人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就與瞎子一同站在了那座小荒山上,如今一個人踱步走來,對著身後的瞎子擺了擺手,示意他不要出手。

  本來就目盲,根本就談不上任何看見的瞎子,偏偏在背劍男人揮手之後,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。

  「甘露是一個不好惹的人物,你口中的清客我沒有聽過.......或許是我孤陋寡聞了。」背劍男人微笑走來,道:「但他們一定都聽說過我。」

  裹在火焰當中的准聖子,有些疑惑的看著走來的背劍男人,他忽然一下明白了,眼神變得驚悚而又敬畏。

  「我終於知道這些年為什麼仇家越來越多了......蜀山一定替兩位皇子殿下背了很多的黑鍋,然後都記在了我的頭上。」

  蹲在荒山上的瞎子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  宋老人卻一點也笑不出來。

  一百來歲的老人,躬下身子,對著三十來歲的徐藏緩慢揖禮,恭敬問道:「可是那位徐前輩來了?」

  徐藏挑了挑眉毛,道:「哪位徐前輩?姓徐的可太多了,你可別認錯了。」

  宋老人壓抑住心中不適,面上沒有露出任何端倪,他反覆端詳著眼前的背劍男人,確定了只有七境巔峰的修為,甚至每時每刻都在往外溢散星輝。

  整個修行界都知道徐藏的名字,所有人都在傳......正是這個殺胚的不斷殺戮,使得大隋的修行盛世倒退了十年。

  然而更多的人知道,這個男人早已經不復往昔修行盛大景象。

  四座書院,三座追殺,天宮地府,各大聖山,整個大隋,整個修行界。

  整整追殺了他十年之久。

  宋老人聽說他在跌境,每時每刻都在跌境。

  今日一見......他本來不願意相信,但是徐藏的狀況看起來並不算好,身上積蓄的星輝少得可憐,只剩境界的空架子,這樣的慘狀,難道也能偽裝?

  宋穹不信。

  「我的確是那位英姿颯爽的徐前輩,看來瞞不住你了。」背劍男人嘆了一口氣,扯下自己的遮面大袍,露出真容,那張帶著劍疤的臉上笑了起來:「宋穹是吧,我好像聽過你的名字啊......活得很久的一個廢物,一百來歲了還在第十境,還不如死了算了?」


  說這句話的時候,徐藏全然忘了自己只是第七境。

  宋穹的臉上無悲也無喜,道:「徐前輩謬讚了,活得久是一件好事。」

  老人著實忌憚於那座小荒山上蹲著的瞎子,他餘光不時瞥過,陣陣心悸。

  宋老人不想節外生枝,誠懇道:「徐前輩,我願放過那位準聖子,可否就此揭過?」

  徐藏挑了挑眉,道:「我如果不來,那他是不是要死?」

  宋老人點了點頭。

  徐藏微笑道:「不要在乎我,該殺就殺,但我不喜歡背黑鍋的滋味。你們背後的兩位殿下,都不是什麼好東西,敢做不敢當,表面一套背地一套。每年年關的時候吃一桌飯,明明恨對方恨的要死,還要互相恭維不成?」

  一陣沉默。

  徐藏看著老人,道:「別讓我動手了。你趕緊把他殺掉。」

  宋老人沒有急著動手,而是認真問道:「然後呢?」

  「然後?」徐藏看著老人,翻了個白眼,道:「然後當然是你自己動手,難不成還要我動手。」

  宋老人面色一陣青紅。

  那位準聖子早已經準備逃跑,只是蹲在小荒山上的那個瞎子,面帶微笑「注視」著自己,無形的壓力之下,竟然連動彈分毫都做不到。

  宋老人無比憋屈的問道:「前輩,可否饒我不死?」

  徐藏認真道:「你先揮刀把舌頭割了,再把兩條腿砍了,然後左手砍右手,最後左手砍左手......如果你能做到的話,我可以讓你活下去。」

  這句話說完之後,一片死寂。

  第十境的宋老人,面色通紅,分袖抬起,漫天大風與星輝狂舞,蓄勢已久的劍氣被他壓掌砸下。

  站在狂風中心的徐藏,看著漫天劍氣飛舞,挑了挑眉。

  黑色布條卸開,在半空當中撕裂,旋轉。

  鞘中竟然無劍。

  徐藏手握細長劍鞘鞘身,攥攏之後,猛地砸下。

  劍鞘鞘尖砸在地上,土石崩碎,一條直線掠過。

  狂風驟然撕碎。

  徐藏懶得再去看那具被切成兩半的宋老人屍體,轉過身子,懶散問那位準聖子:「你背後是二皇子,師門是東境哪座聖山的?」

  那位準聖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渾身顫抖,火焰被熾烈的風氣與劍氣混雜在一起,撕裂刮去,露出一張清稚的面容。

  竟然是個女子。

  女子面無血色,半跪之姿變為簸坐,目光停留在徐藏握住的劍鞘上。

  徐藏微笑道:「怎麼,聽說過細雪,沒想到我背的就只是一個劍鞘?」

  女子嘴唇慘白,點頭又搖頭,聲音像是丟了魂魄,顫顫道:「我是......白鹿洞,書院的。」

  徐藏挑了挑眉,道:「白鹿洞書院?」

  他抬起一隻手,漫天黑布剎那吸來,如一條狹小龍捲,繚繞細雪劍鞘斡旋。

  徐藏一路行走,殺了大半個修行界的人,但是有幾座聖山......他不會去殺。

  白鹿洞書院,就是其中的一座。


  男人緩慢捆縛劍鞘,平靜道:「白鹿洞書院不與皇子結盟,這是規矩,你違背師命,回去以後老實閉關吧。」

  半跪在地的年輕女子怔了怔,沒有明白男人的意思。

  徐藏神情帶著一絲厭煩,皺眉道:「沒聽明白嗎?我不殺白鹿洞書院的人,回去以後趁早跟二皇子斷了聯繫,免得給你的師門蒙羞。」

  女子面色青紅一片,很是羞愧。

  徐藏轉身就要離去。

  「小師叔......」那個女子忽然開口,道:「書院有人還在等你。」

  徐藏步伐停住,沒有回頭,道:「這並不是一個值得我糾結的問題,讓她別等了。」

  女子神情哀怨,幽幽道:「水月師叔一直想問小師叔,您為什麼不願意來白鹿洞見一面?」

  徐藏本來不想回頭,還是停住了腳步:「首先,我已經不是蜀山小師叔了......還有,我不殺白鹿洞的人,只是念著舊日的情分,我不欠水月的,也不欠白鹿洞的,她想要見我,可以來找我,我可以請她喝茶,幫她殺人,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兩件事情。」

  徐藏平淡道:「至於我為什麼不去白鹿洞書院......與你想的不一樣,並非是我不願見她,不想見她。」

  坐在地上的女子,有一絲微惘,聽出來男人語氣當中的一絲委婉。

  徐藏將細雪重新背回肩頭,頭也不回的離開。

  「可以見,但沒必要......天天被人追殺,我很忙的。」

  坐在地上的白鹿洞書院女子面色蒼白。

  這句話極其傷人。

  ......

  ......

  走上荒山的徐藏,拍了拍仍然蹲在原地的瞎子,沒好氣道:「走了,老二。」

  瞎子紋絲不動,道:「別叫我老二。」

  「好的。」徐藏皺眉道:「老二......你在看什麼?」

  「......」

  瞎子默默把手按在腰間的劍上,道:「喊我二師兄。」

  「二師兄......您在看什麼?」

  頭髮半白的瞎子嘆了口氣,道:「那個坐在地上的書院女孩子,哭得好傷心啊。」

  徐藏嘆了口氣,道:「老......二師兄你劍心通明,悲天憫人,師弟這輩子都學不來。」

  瞎子又嘆了口氣,道:「如果白鹿洞書院的那位仙子知道了,一定會哭得更傷心吧?」

  徐藏只能沉默。

  瞎子認真道:「你這麼鋼鐵,我這麼溫柔,為什麼就沒有人喜歡我呢?」

  徐藏繼續沉默。

  兩個人走下荒山。

  「你跟我說一句實話。」

  「嗯哼?」

  「之所以會把感業寺的那個女孩交付給我,是不是因為......你知道我看不見?」

  「所有人都知道你看不見。」

  「你知道我的意思。」

  徐藏頓了頓,無奈道:「是的。她生的太好看,不應該被別人看見。」

  二師兄氣得咬牙切齒。

  「她的病......好了些嗎?」

  「並沒有,需要靠師姐的丹藥。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會犯,現在還沒到時候。」

  過了半晌,瞎子沉默道:「聽說白鹿洞的水月仙子也很好看?」

  徐藏認真說道:「比不了,一個只是普通的好看,另外一個,是禍國殃民的好看。」


關閉
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