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53 章

2024-08-19 04:50:22 作者: 起躍
  沈頌林冬5

  林冬是三日前回的靈山。

  往年林冬生辰之前,韓夫人使出去的弟子腿都跑斷了,也沒能將人尋回來,突聽身邊的婢女夏如過來稟報,「小姐回來了」,韓夫人還以為自己記錯了日子,轉頭便疑惑地問夏如,「今兒初幾?」

  「六月初四。」

  那就沒記錯,還有三日,六月初七才是那丫頭的生辰。

  韓夫人風風火火地尋過去時,林冬剛回屋,手裡的劍往桌上一擱,坐在了桌前,平靜地替自己倒了一杯水。

  杯里的水還沒飲完,韓夫人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,抱著一雙胳膊,身子倚靠在門框上,好奇地看著她的背影,語氣里滿滿的都是諷刺,「不是我眼花了?」

  換做往日,林冬必定會反擊。

  今兒卻沒應她。

  外面的日頭大,一路回來,口渴得緊,林冬慢吞吞地將杯里的水飲完了,才擱下了杯子,緩緩地轉過了頭。

  一雙琉璃般的眼睛,突地斂去了往日孤傲的鋒芒,和那份偏激的固執,溫溫和和地看向韓夫人,唇角一抿,給了韓夫人一個生澀的微笑,「母親,我輸了。」

  曾經她同自己的母親韓夫人放下過豪言,「沒有追不到的男人,只有不夠努力的自己,不出三年,我保證將師兄給你捉出來當女婿。」

  韓夫人反問,「三年後你要是帶不回來呢。」

  林冬無比自信地對著韓夫人,挑釁道,「那我就聽你的,你讓我嫁誰我就嫁誰。」

  那時她以為努力了,就一定會有結果,並不明白不愛就是不愛,無論你多主動,付出了多少,也無法去改變一個人的內心。

  這一努力,並非三年,一晃已過去了十一年。

  而她當初毅然決然走的這條路,也在慢慢流逝的歲月之中,變得越來越狹隘,這些年林冬不想回靈山,多半是不敢面對韓夫人,不想在她跟前認輸。

  再堅持一下,說不定師兄就能看到自己的好了呢。

  是以,她寧願漂泊在外,用自己的逃避來同韓夫人耍賴,假裝忘記了當年同韓夫人的那個賭約。

  今兒歸來,整個人就似是從沙漠中疲憊歸來的唯一倖存者,十一年的努力,被一聲「師妹」磨了個乾乾淨淨,也徹底斬斷了那原本就已經動搖了的腳步。

  她對他的喜歡,從一聲「小師妹」開始。

  今兒也算在他那一聲「師妹」中徹底結束。

  所有的一切,都放下來了後,緊繃了十幾年的弦,一瞬鬆了下來,林冬整個人都如同解脫了一般,破罐子破摔,突然也不怕被人笑了。

  也能下得了面子,在韓夫人跟前低頭。

  如今這一個討好的生澀之笑,也算是對自己十一年來偏執的堅持,同韓夫人說了一聲抱歉。

  儘管如此,看著韓夫人那張臉上,明顯地出現了護短的神色後,心頭那股殘餘的酸楚湧上來,還是模糊了她的眼睛。

  那泛紅的眼角,憋住了要落不落的水霧,多半也是為了自個兒心痛。

  韓夫人看著她那張比哭還難看的微笑,心頭似是突地被人捅了一劍似的,此時倒是寧願她跳起來同自己痛痛快快地爭論一番。

  她林冬從生下來就孤傲。

  就算當初知道了自己的父親並沒有死,而是堂堂的常青法師之後,也沒有表示出半點想要討好和巴結的意思。

  這麼多年,也從未對他父親屈服過。

  拿她外翁誇她的話來說,「她就是靈山的一朵花,生在了寒山之頂,唯她獨美。」

  可今兒那朵花,自個兒滾下了山崖。

  就為了那麼個混帳東西。

  韓夫人嘴角猛地幾抽之後,轉過身氣沖沖地往外走去,咬著牙同身邊的人吩咐道,「去一趟長安,替我取一條腿回來。」

  只有腿斷了,那混帳東西才能徹底地安分。

  韓夫人後悔了,當初她就該閹了那混帳東西,送去宮裡當太監,斷也不會讓他在十幾年後,忘恩負義地來欺負了她女兒。

  韓夫人怒氣沖沖地出去,一臉殺氣騰騰,半路上便被林常青攔了下來,「何必呢,打殘了,她又得自責心疼了,如此良機,咱們就該趁火打劫,趁那丫頭反悔之前,先把她的路給堵死了,及時地扭轉她的眼光......」


  韓夫人聽得一愣愣的。

  林常青當日就讓自己十一年前收來的弟子余景蕭,送了一摞畫像過去給林冬,「讓她自個兒挑,滿意了,咱就趁著她生辰將婚事定下來。」

  余景蕭只比林冬小月份,自從入了師門後,只要林冬一回來,總是喜歡跟在她身後,一聲一聲地喚著,「師姐。」

  今兒奉命過來送畫像,余景蕭才知道林冬回來了,一時拿著那畫像,迫不及待地走到了林冬門口,正準備叫門時,突地又止住了腳步。

  急急忙忙地回了一趟自己的屋裡,再過來,臉上便帶著一抹紅暈,一路腳步如風,恨不得飛起來。

  林冬趕了一日的路,身上黏糊得很,韓夫人走後,林冬便栓了房門,進屋泡了個澡,換了一身衣裳,出來後歪在了榻上,正是昏昏欲睡。

  余景蕭來了兩回,林冬都聽到了動靜。

  第二回余景蕭的腳步剛停在門口,還未開始叫門,便聽見了一道清冷的聲音,「滾進來。」

  余景蕭推開門,嘴角裂開了一個明媚的笑容,雀躍地喚了一聲,「師姐。」後才抬頭,目光期盼地投了過去,在碰到林冬眸子的那一瞬,臉色不由又紅了幾分。

  林冬困得緊,聲音有些不耐煩,「何事。」

  余景蕭也並非頭一回替林常青幹這等差事,極為敷衍地將手裡的畫冊遞到了林冬手上,卻沒有一句解釋,反而又從袖筒里拿出了幾個罐子,遞給了林冬,「知道師姐快回來了,我今兒特意去上頭摘回來的新鮮果子......」

  余景蕭說著也沒等林冬出聲,埋著頭,從那袖筒里一個一個地掏出了,足足有四五個罐子。

  「這罐子裡的微微偏酸,師姐要是胃口不好,就先吃這個......」

  「這一罐的果子偏甜,師姐牙不痛的時候,再吃......」

  「還有這個,師姐最喜歡的,帶點酸偏甜,正新鮮,師姐先嘗嘗......」

  余景蕭說完便打開了那罐子,湊到了林冬跟前,林冬確實喜歡這些,拿了一顆白色的果子放進了嘴裡,意外地看著他,「你哪來的閒工夫,父親還沒榨乾你?」

  余景蕭一頭薄汗,憨憨地笑了笑,「每回師父使的差事,腿腳跑快些,也能省下時辰。」

  林冬點頭誇了一句「機靈。」這才抬頭看向他,見他臉上的紅光,遲遲不散,不解地問道,「你臉紅什麼?」

  十一年了,整個就一跟屁蟲,也沒見他害過臊。

  「沒,沒啊,就,可能走的有些快......」余景蕭還在饒頭極力地解釋,林冬已經拿起了桌上他送過來的一疊畫像看了起來。

  待余景蕭臉上的羞澀過了,才察覺畫冊已經被林冬翻了好幾張了,面上的詫異還未來得及浮上來,又聽林冬道,「都挺好看的......」

  余景蕭哪裡見過這樣的林冬,以往的畫像送過來,林冬瞥都不會瞥一眼,原封不動地讓他給師父送了回去。

  余景蕭驚愕地喚了一聲,「師姐......」

  「好看沒用,得先讓人家同意,你拿回去給父親,讓他先問問人家的意見。」否則真等她看上眼了,對方一個不同意,她可沒有那麼多的十一年可追。

  林冬說完,半天不見余景蕭回應。

  目光疑惑地掃過去,便見其臉色已經紅成了豬肝,正好奇他今兒是不是吃了什麼辛辣的東西,上了火,便見余景蕭突地抬起頭來,似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,看到林冬,結結巴巴地道,「師,師姐,我,我同意。」

  林冬緊緊地盯著他,一張臉突地湊近,余景蕭忙往後退。

  林冬看著他羞得抬不起頭的模樣,沒好氣地道,「你同意什麼?小崽子一個......」

  余景蕭似乎被她這話刺激到了,倒是壯起了膽子,「師姐只比我大兩個月零五天,換做旁人,這個年齡,早就是孩子的爹娘,就師姐和我還,還......」

  余景蕭牙一咬,將自己藏在袖筒里的一副畫像扯了出來,拿出了十成的魄力,「啪」地一聲,給她放在了跟前,「姐姐考慮考慮吧,我只會跟在師姐身後追,不會跑,我也不會讓師姐單戀,因為我喜歡師姐,師姐要是覺得我還行,喜歡一點點就好,要是不喜歡也沒關係,總之,師姐要是願意嫁給我,這輩子我絕對不會讓師姐傷心。」

  余景蕭說完,便在林冬驚愕的神色中,故作鎮定地退了出去。


  到了門口,腳步不慎那門檻一絆,及時地穩住了身子,又從容地回過頭,認真地看著還是沒回過神的林冬,「只要師姐點個頭,我立馬就去向師父提親。」

  余景蕭從林冬屋裡出來之後,就似是被打開了閥門,將自己存封在心底的愛慕,徹底地釋放了出來。

  短短兩日,莊子裡的人都知道了,余景蕭要挖了自己的大師兄,沈頌的牆角。

  韓夫人在自己弟子上吃的虧,這輩子都消化不了,原本打算先廢一個是一個,先將那早有預謀的余景蕭給除了,卻見林冬拿著林常青當初給她的那一摞畫冊,找上了門。

  余景蕭的畫像也在其中。

  「要不,先讓我處處?」

  韓夫人這兩日一直都在觀察著林冬,生怕她想不開。

  兩日了,沒見她去找沈頌,也沒見她哭鼻子,反倒是越來越放鬆,此時再看著她臉上的那抹淡然,沒有半絲情傷的痕跡,心頭疑雲重重,不確定地問她,「你,當真就這麼算了?」

  林冬將畫冊給她擱在跟前,摸了一下鼻尖,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韓夫人,「母親總得給女兒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。」

  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,一看就像她爹。

  『丟』了十一年的女兒,韓夫人終於又從她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覺,一陣死寂般的沉默之後,韓夫人深吸了一口氣,神色難掩激動地去了祠堂,「我去給列祖列宗燒個香。」

  然韓夫人還來沒走到祠堂,山下就傳來了消息,報信的弟子稟報導,「師父,大師兄回來了。」

  「他還敢來?」

  報信的弟子,埋下頭磕磕碰碰地道,「大師兄說,他,他來提親。」

  韓夫人手裡的劍險些被自己捏斷,一個冷笑,看著那弟子吩咐道,「傳令下去,誰有本事將他活埋了,我便收他為關門弟子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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