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低沉,裝滿了雨水,仿佛漲破了。
一望無際的灰白暮野,小雨淅瀝。
稚嫩結實的小手艱難的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紙包。
小男孩踩著小水窪,奔跑在鄉間小路上。
「阿——阿嚏——完蛋,堅持不住了,啊——」
泥土、樹木和苔蘚的氣味和濕潤的冷空氣一起襲來。
吸了吸鼻子,瞧著自己身上半干不濕的衣服,男孩抹了一把汗,嘟囔著:
「這一趟要是感冒了,以後想再出去玩都難,菲利斯師傅肯定饒不了我。」
「嘶——可惡,對不起贊德師兄,我沒守護好你的草莓巧克力。」
用半截身子擋著紙包,低頭扒拉一下,看到封口火漆完好的燒酒瓶,沒有受潮。
想到某個下禁酒令的人,男孩心裡偷樂:
「嗯,看老焱這回怎麼謝我。」
正想著,他猛然一拍小腦袋:「對,師父的玫瑰酥,排老長隊了!」
查看過後,見點心安然無恙,舒了口氣。
可接著,小男孩那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悵然,明亮的色彩淡淡褪去:
「師父他們,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……」垂下眼,語氣里充斥著落寞。
指發無形劍氣,射斷擎天巨木的枝葉。
身子一躍,輕盈地接過一片碩大的綠葉,舉過頭頂當傘。
「奇怪,明明天氣預報說的是大晴天,怎麼會突然下雨呢。」
小男孩跑這麼久,歇了會兒,然後繼續邁著靈活的小步,加快了點速度。
他在泥路上,蹤行無跡,褲腿幾乎沒濺到泥點,很乾淨。
穿過叢林,小鎮到了。
大道旁坐落著小村莊,兩側各有十來所房子,格局緊湊的鄉鎮式木房、農舍。
有磚砌的,石板瓦頂,茅草頂。
圍著爬滿常青藤的籬笆,打麥堆起的麥垛。
回到騎士駐地,那頭桃白色宛如粉霧般的發濕漉漉的,發梢上掛著細密的小水珠,柔順飄逸。為這片朦朧的天地,平添幾抹艷色。
恢宏大氣的騎士聖殿正風雨瓢潑,雨水沖刷石階泛著白沫。
透過一片嘈急的雨幕,男孩依稀看到,殿外站著一個人。
殿門緊閉,一道紫水墨般的身影,正腰板挺直,站在台階上像是嚴陣以待的士兵。
「又來了……」
小男孩很無奈。
他好像站在雨中淋了很久。
冷冷的冰雨浸透少年的身體,俊朗堅毅的面龐划過瑩潤的小水珠,深沉的紫眸凝視著騎士聖殿,睫毛微顫。
在他的臉上,有一種謙仰的堅忍和沉重的悲傷。
頭頂出現一抹綠蔭,雷蟄回過神,身邊多了個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為自己撐傘的小不點。
小男孩模樣兒可愛,看上去有五歲的光景,而少年人的年齡是他的一倍。
「兄弟,打哪來的,需要幫忙嗎?」
跑完物資的小男孩收拾收拾後,接待雷蟄。
雷蟄不吭聲。
「呃,你來這兒幹什麼的,要找什麼人嗎?」
停了會兒,雷蟄回覆:「拜師。」
男孩微微抿唇,明白是怎麼回事,就笑嘻嘻的點頭,陪著他跟罰站一樣,站在雨中。
雨勢逾來逾大,雷聲大作。
「大哥哥,走吧。」
「唉,要不咱先進屋,要拜師的話,我把老貓頭叫過來,咱先慢慢談談行不?」
小男孩拉起雷蟄垂在身側的手,仍是緊握著拳頭。
少年紋絲不動仍昂然的立在聖殿大門口。
小男孩透過冰涼的皮膚,感受到下面血管澎湃鼓脹,脈搏有力的跳動。
獵獵的風聲,冷冽的雨,萌軟軟的正太音一同灌入耳朵,鬆開拳頭,一片溫燙的觸感傳來。
水霧蓄在眼眸中,視野逐漸模糊,一陣天旋地轉,他昏倒在雨中。
「大哥哥!大哥哥!」
…………
昨夜的雨停了,天剛破曉,曦光透過小方窗投在雷蟄的臉上,鳥雀在屋檐窺視歡叫。
小木屋內,原本燒得正旺的火爐,也悄然熄滅,剩下幾根火芯子。
昏迷的雷蟄在一片暖洋洋中,逐漸轉醒。
然後,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。
雷蟄下意識的警惕,從床上撐起了身子,靠在床頭上,剛打算掀被子才發現自己身上居然沒了衣服,脫得就剩個褲衩,於是,又將被子往上提了提。
吱呀一聲,門推開,還是昨天的那個小不點。
「哦,你醒啦。」
男孩端著一碗顏色味道一言難盡的魚湯。
「老貓頭——老貓頭——哎呀,菲利斯師父你快來!」
本能害羞怕生,伸著小腦袋朝門外喊了幾聲。
而後,小男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笑轉向一臉防備的雷蟄。
「不要誤會,我不是想要毒死你。」
小男孩正色道,同時捏的鼻子走過去,把碗放到床頭桌,「來嘗嘗,這是老貓頭的一片心意,先喝了去去寒吧。」
青綠色不明液體散發著幽幽的氣息,水蒸氣泡咕咕嚕嚕,幾個帶著怨念死不瞑目的鯡魚頭浮在湯麵上,翻著白眼,四周點綴海帶、蔥花、臭豆腐……
雷蟄瞧了一眼魚湯,嘴角微抽。
一陣涼颼颼的濕氣吹來,雷蟄抖了個激靈,咳嗽了幾聲。
男孩去把門重新關上後,在雷蟄後知後覺的詫異神色中,被扶著重新躺下,掖好被子。
然後,把頭埋在被子裡,靜悄悄的看著那小小的身影,打了盆溫水,用毛巾為自己擦了擦臉。
「見過軸的,沒見過你這麼軸的。」
搬個小板凳坐下,男孩捧著臉,歪頭打量著雷蟄的紫眼睛。
由他淺嘗一口,試過毒後。雷蟄在短暫抗拒、掙扎過一陣,抵不過男孩欲說還休、滿腹期待坑冤種的目光。
終於,閉眼喝了魚湯。
接著,只見雷蟄眼前一亮,舔了舔嘴唇,感覺味道還不錯,在皇城裡肯定是吃不到的。
鯡魚罐頭……有的話,估計也會當做垃圾食品,滿滿都是不健康的油。
「你也是騎士團的人嗎?」
良久,雷蟄打破了一直以來的沉默。
「嗯,算是吧,我是跟著師父來的。」
「對啦,大哥哥,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到聖殿騎士團呢?」
幾秒過後,雷蟄沉聲道:
「……我想,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,這裡可以讓我得到提升,實現我的目標。」
兩人相互打量,雷蟄儘量顯得老成地,注視眼前這個水靈活潑的小人兒。
出於人孩提時代的本能,雷蟄對這年齡小於自己的人,生出幾分好感。想了解對方。
兩人開始閒聊。
小男孩臉上煥發出光彩,敘述:
「我,嗯,我這個人沒什麼特別的,年齡小出不了任務,整天悶在駐地訓練,還不能出去玩,好氣好氣。」
「嘻,我師父很帥很酷,人也超級好,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,在戰爭中失去了家園,師父把我這個棄嬰從戰場上抱養回家,餵我吃飯,照顧我長大,教我劍術,把我拉扯大,雖然,他有時候也很粗心。嘿嘿嘻。」
「實在抱歉……抱歉,問了不該問的。」
此處,雷蟄用一種習慣性的冷冰冰的語氣說。
但中間有顫音,他是認識到這一點,想遏制一下皇族的口習,卻沒成功。
「?」
小男孩先是疑惑,然後仰起臉笑了笑:「沒關係,哦對了,昨天你的衣服讓雨給淋濕了,不過現在應該乾的差不多,能穿身上的。」
「兜里的東西幫你掏出來了,在你身邊放著呢,你看看少了什麼沒。」
火爐上烤著的衣物確實是幹了,雷蟄沉靜的紫眸掃視過四周,不經意低下頭,喃喃道:「師父…」
「嗯,我師父很厲害的,是『鮮花騎士』傑德理。」
「師父告訴我說,我長大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正義勇敢、守護他人的騎士。我也相信,我一定能繼承騎士精神,把騎士道發揚光大!」
小男孩停頓了一下,有點不好意思:
「雖然,我現在還很弱,就是了。」
「你,叫什麼名字?」
雷蟄似笑非笑。盯著眼前的男孩問。
「噢,我叫——」
「喵——喵——范海辛!」
一聲尖銳沉健的貓叫,蓋住了兩人說話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