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晴天霹靂

2024-08-19 06:08:58 作者: 一叢音
  白日裡樓不歸走出泛絳居時,牧謫和虞星河剛從離索處回來,手中都抱著離索送給他們的蜜餞。

  看到樓不歸,兩糰子忙行禮。

  樓不歸仿佛沒看到他們,風一般掠了過去。

  虞星河嘴中含著蜜餞,看著樓不歸的背影,小聲說:「為什麼樓師伯在這裡呀,師尊受傷了?」

  牧謫愣了愣,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曉。

  牧謫回了偏院,捧著那本《問心》繼續看。

  窗外斜風細雨,梧桐冒枝。

  牧謫嚴於律己,看完書後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字,天便暗了下來。

  他收拾好書案的東西,估摸了一下時間,虞星河應該很快就來尋他去長贏山東廚用飯。

  牧謫舒了一口氣,正要起身出門時,窗外突然傳來一串幼鳥的微弱啼叫聲。

  牧謫已經築基,五感靈敏,那鳥叫聲十分微弱,比雨落枝葉聲還要輕,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。

  將雕花木窗打開,小院中的長明燈照亮那棵兩人來高的梧桐樹,隱約露出上面一團小小的黑影。

  牧謫皺眉,走出房門到了那梧桐樹,微微仰頭看著細枝上的小東西。

  「啾啾。」

  那赤色小鳥又微弱地叫了兩聲。

  牧謫一怔,踮著腳尖正要將那隻小鳥捧下來,不遠處突然傳來虞星河的一聲。

  「牧謫呀!」虞星河穿著小小的防雨衫,蹦蹦跳跳地在院子裡跑,「晚上有肉,我們要快些呀,要不然就吃不到啦!」

  牧謫眉頭皺了皺。

  那小鳥圓滾滾的像個毛球,一身赤色的絨毛,翅膀小得幾乎撲騰不起來,看著剛破殼沒多久,整個身子在寒風中微微發抖。

  仔細看去,它的雙眼上似乎還綁著一根輕薄的布條,勒在毛茸茸的後腦,綁了個結垂在濕噠噠的羽毛上。

  牧謫怎麼看怎麼奇怪,猶豫了一下,才對虞星河說:「你自己去吧。」

  虞星河這才瞧見在樹下的他,疑惑道:「在那幹什麼呢——你不餓嗎?」

  牧謫搖頭。

  虞星河也沒多問,反正天大地大吃飯最大,自己開開心心地蹦著走了。

  樹葉上一顆豆大的雨水驟然滴了下來,正中那小紅鳥的腦門。

  小鳥整個身子一踉蹌,悽厲地「嘰」了一聲,整個小身子往下掉了下來。

  牧謫嚇了一跳,忙伸出手把小鳥接在了掌心。

  小鳥心大,哪怕險些摔死雙眼還是緊閉著睡覺,它大概是冷得很,輕輕往牧謫溫熱的掌心蹭了蹭,軟軟地發出一聲啾。

  牧謫攏著手掌為小鳥擋住小雨,快步跑了回去。

  泛絳居是南殃君特意為沈奉雪建的住處,哪怕是偏院,青石板下也鋪滿了暖玉靈石。

  小紅鳥本來在牧謫掌心瑟瑟發抖,一到了溫熱的房間這才緩慢舒展開身體,蔫噠噠地啾了一聲,沒一會又睡沉了。

  牧謫翻出了個盛蜜餞的小木盒,往裡面塞了一片溫軟的布,將小毛球輕輕放了進去。

  他捏著布的一角蓋在小鳥身上,正要撤手時,那仿佛睡得正熟的小鳥突然張開翅膀,虛虛地落在牧謫的手指上。

  牧謫一愣。

  小鳥啾啾了兩聲,仿佛是在軟聲夢囈。

  牧謫怔怔看著,不知為何,這個場景突然讓他回想起前幾日睡懵的沈顧容沖他撒嬌的模樣。

  剛想起這個念頭,牧謫立刻撤回了手,覺得自己瘋了。

  雖然清楚自家師尊性子表里不一,但也不至連皮囊都不一樣。

  牧謫仔細打量著長相罕見的赤色小鳥,試探著想要將它腦袋上的布條解下來,但嘗試了半天那布條好像一團霧似的,一碰就散。

  牧謫盯著他半天,愣是認不出這是什麼靈獸。

  他起身在偏院的小書房裡找出一本靈獸誌異,翻了一半終於在最後翻到了一頁和這隻小赤鳥十分類似的圖畫。

  上面寫了兩個字——鳳凰。

  牧謫的手一頓,今日來找沈顧容打架的……好像正是妖族的鳳凰?

  難道是這隻?

  他神色古怪地盯著在小木盒裡爪子朝天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鳥,對這個答案持懷疑態度。


  鳳凰……有這麼圓滾滾嗎?

  這麼胖,能飛起來嗎它?

  他抬手戳了戳小赤鳥的絨毛,小鳥軟軟地「嘰」了一聲,伸翅膀撲了他手指一下。

  牧謫搖搖頭,沒有再鬧它,繼續看那本誌異。

  沒一會,虞星河用完晚飯回來,手中還拿了油紙包著的糕點,溜達到了牧謫房間。

  「牧謫我進來啦!」

  牧謫還沒回答,虞星河就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,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。

  牧謫都習慣了:「什麼事?」

  「離索師兄給你的,讓我告訴你不要忘記吃飯呀,會長不高的。」虞星河將小紙包遞給他,「哦哦哦還說啦,過幾日山下會有花朝節,師兄打算偷偷帶我們出去玩。」

  牧謫「嗯」了一聲,客氣地道了謝,然後毫不客氣趕客:「出去,早些休息也能長高。」

  虞星河嗯嗯嗯,正要離開時餘光突然掃見書案上的小赤鳥,腳步頓時停下。

  「這是什麼?」

  牧謫眼皮都沒掀:「外面撿的一隻鳥,它在睡覺,你別鬧它。」

  虞星河趴在書案上掀開布看了看,欣喜地「啊」了一聲,小聲說:「啊,它好看!」

  他沒聽牧謫的話,伸出手指輕輕戳小紅鳥的肚子,又捏了捏蜷縮起來的小爪子,鬧得小鳥都開始不舒服地哼哼唧唧。

  牧謫眉頭皺起:「星河。」

  虞星河眼睛發亮地看著他:「師兄,能讓我養幾天嗎?」

  牧謫不喜歡別人覬覦他的東西,想也不想直接拒絕,把虞星河趕了出去。

  虞星河沒辦法,只好苦哈哈地回去了,打定主意自己以後也要找一隻這麼可愛的靈寵。

  ***

  沈顧容從沒覺得睡這麼久過,以至他剛醒來時,懵了許久才恢復了些意識。

  周圍一股香膩的甜味,味道有點像他偷牧謫的那顆蜜餞香。

  「有人給我送蜜餞了嗎?」

  沈顧容迷迷瞪瞪地想,他賴嘰嘰地翻了個身,本能地伸手去摸冰綃,但是一動作卻感覺手臂怪怪的,且手指的觸感有些異樣。

  「我是又睡覺翻到地上了?」沈顧容邊想邊張開眼睛,盯著一旁的木質牆壁看了許久,才將視線往上移。

  最頂端唯一能瞧見的,便是仿佛幾十米的屋頂房梁,往旁邊一掃竟然望不到頭。

  沈顧容看了一會,終於察覺到了不對。

  他掙扎著伸手撐起來身體來,一伸出手卻發現一抹紅色一閃而過。

  沈顧容渾身一僵,視線緩慢往下移,最終落在展開的赤色翎羽上。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翅膀左右看了看,一個不可置信的設想突然浮現在腦海中。

  「啾!!!」

  牧謫剛用完晚飯回來,就看到那隻睡了一天的毛球終於醒了。

  此時它也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刺激,正在小盒子裡發了瘋似的胡亂撲騰,羽毛掉得到處都是,且還拉長了音尖聲叫著,聽著仿佛下一瞬就要破音。

  牧謫忙跑過去,唯恐它叫壞了嗓子,小聲道:「別怕,你別怕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正崩潰著,一扭頭突然看到牧謫那張放大數倍的臉蛋,更加受驚,連帶著尖叫聲更大了。

  「啾——嘰!」

  直接破了音。

  牧謫:「……」

  牧謫看著那小紅糰子一邊撲騰一邊在嘰嘰地咳嗽,有些不忍,他走到窗欞旁把木窗打開,往後退了幾步,表示自己對它並無惡意。

  「別害怕,你要是不想在這裡,我可以放你走。」

  沈顧容咳出了滿眼的淚水,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,消化自己變成鳥這一事實。

  雖然樓不歸說用不了三天就會變成鳳凰,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吧?

  沈顧容眼眶發紅,靈力也使不出來,只能撲騰著翅膀搖搖晃晃往木窗外飛。

  但他尖叫得頭暈眼花,加上眼淚蒙住了冰綃,視線一片朦朧,一時沒看清,一頭撞在了窗戶邊。

  它「嘰」了一聲,直直掉到了地上,因為身子圓滾滾一小團,還在地上彈了兩下滾了幾圈,才臉朝地,不動了。


  牧謫:「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差點哭出聲。

  牧謫嘆了一口氣,走上前將他捧在掌心。

  沈顧容滿身郁色,直接把小腦袋埋在牧謫的指縫裡,恨不得一頭撞死。

  那溫熱的觸感讓牧謫微微一震,他將沈顧容檢查了下,發現他左翅好像受傷了,一碰就哼哼唧唧地發抖。

  牧謫嘆了一口氣,抬手揉了揉毛球的頭,問:「還想出去嗎?」

  沈顧容頭昏腦漲,手臂又疼,根本不理他,繼續裝死。

  牧謫十分喜歡這隻鳥,對他十分縱容,見他不吭聲又把他送回了小木盒裡,還貼心地蓋上了小被子。

  「近日還會下雨,若是不害怕了可以先在這裡住著,翅膀不疼了再走。」牧謫說,「不要害怕,我不會傷你。」

  沈顧容腦海一片空白,神色呆滯,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。

  牧謫坐在旁邊看了他一會,視線一直落在沈顧容那眼睛上的白色布條上。

  半天后,牧謫悄無聲息地運轉了靈脈中的靈力。

  ——並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。

  他想了想,又嘗試著伸手戳了戳沈顧容的小肚子。

  沈顧容不為所動,腦子裡什麼都沒想。

  牧謫來回戳了兩下,耳畔還是沒什麼聲音,這才徹底放下心來。

  靈力收回後,他才後知後覺自己當真是瘋了。

  眼前這隻紅糰子就算是雪滿妝那隻鳳凰,也絕無可能是他師尊。

  但雪滿妝連界靈碑都進不來,所以也應當不是他。

  思來想去,應該只是一隻普通的靈獸了,以防萬一,明日還是去問問離索師兄。

  牧謫放下了大半的心,手肘撐在書案上,輕輕地戳著沈顧容細細密密的絨毛,摸得沈顧容都從滿心抑鬱中回過神了。

  沈顧容原本只想準備遺書找棵樹吊脖子去,但牧謫輕柔的動作摸得他舒服地蹬爪子,愣了一瞬才意識到,若自己是人身的話,自己現在就是在被徒弟摸小肚子。

  他嚇得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。

  「啾!」

  「放肆!」

  他憤怒地蹦起來,本能對著牧謫的手背就啄了下去。

  牧謫立刻縮回了手。

  沈顧容哼了一聲,啾啾啾教訓他,讓他對師尊尊重點,不要動手動腳的。

  牧謫摸了摸手,鳳凰尖喙啄一下,手背直接就紅了一片。

  他垂眸看了沈顧容一眼,也沒說什麼。

  他慢條斯理地從小抽屜來拿出來一把銀剪刀,放在書案上,又把手遞到了沈顧容面前。

  牧謫眸光沉沉地看著他,表示你繼續啄,我看著。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幼時經常拉幫結派地去爬樹掏鳥窩,有時玩伴還會逮幾隻色相很好的鳥來養,而養鳥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它的羽毛剪掉,省得跑了。

  沈顧容當時只覺得殘忍,雖然自己不會捉鳥養,但也不會去制止玩伴。

  直到現在,他突然覺得當時袖手旁觀的報應來了。

  此時他被同化成一隻小肥鳥,翅膀受了傷,連靈力都不能使出來,就算牧謫暗地裡把他虐殺了指不定也沒人知曉。

  沈威風能屈能伸,再加上一種「反正沒人知道這副慫樣是沈奉雪」的破罐子破摔心理作祟,他一跺爪,一狠心,軟軟地「啾」了一聲,蹦到了牧謫手邊,輕輕地伸出完好的翅膀撫了牧謫的手背一下。

  牧謫低眸看他。

  沈顧容:「啾啾啾。」

  賣乖啾完後,他又蹦到了銀剪刀旁邊,一伸爪子,把剪刀奮力地蹬到了地上,乖巧地看著牧謫。

  牧謫:「……」

  作者有話要說:

  能屈能伸沈顧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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