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大同小異

2024-08-19 06:08:59 作者: 一叢音
  白鶴離開後,樓不歸才將視線從毒草上移開,道:「三師兄威武。」

  奚孤行:「……」

  奚孤行瞪他一眼:「方才我說的話你一句別記,全都忘了。」

  樓不歸:「為什麼?」

  奚孤行惱羞成怒:「我說忘了便忘了!若是被我知道你告訴別人,當心你的藥圃!」

  樓不歸大吃一驚,忙磕磕絆絆地說:「好、好!我我馬上就忘!師兄沒有以下犯上,沒有要欺師滅祖,沒有說『離人峰掌教是我奚孤行』……」

  奚孤行:「……」

  奚孤行痛苦地揉了揉眉心,覺得整個三界的門派掌教沒有人比他更糟心了。

  他起身就要走,眼不見心為淨。

  樓不歸正在拼命忘記奚孤行那些大逆不道的話,百忙之中叫住他:「師兄,十一怎麼辦?你要將他帶回來嗎?」

  奚孤行手指輕輕敲了敲腰間掛著的劍柄,不耐道:「離索雖然廢物,但起碼是個金丹期,而且沈十一身上有師尊的護身結界,只是下個山不會有什麼大礙的。」

  他想了想,又壓低聲音仿佛驚擾了什麼似的:「你我都知道,妖主和師尊所說的神器根本不確定存不存在,沈十一無端受了牽連,到現在也不知是在為誰背黑鍋。被困在離人峰這些年來,他每次出門都只能用分神傀儡,試問天底下的修士誰像他這般憋屈?今日他既然誤打誤撞下了山,那就隨他去,萬事我扛著。」

  樓不歸歪頭:「可他現在用不出靈力,若是遇到危險……」

  奚孤行:「死不了,出什麼事我全權負責。」

  樓不歸喊他:「師兄,萬一有意外呢師兄?」

  奚孤行被樓不歸煩得不行,看在他人傻的份上,硬是摳出最後一點耐心來:「前幾日三水攜誅邪追查一隻從洞庭逃出的水鬼,約摸今日就能到京州扶獻城。」

  「三水?」樓不歸努力想了想,「啊,十一的大徒弟,他回來啦?」

  「嗯,他統領誅邪多年,性子沉穩,靠弟子契可以輕易尋到他師尊。」奚孤行,「照他現在的修為,護住一個沈十一不成問題。」

  樓不歸這才放下心來。

  沈顧容並不知道自家師兄因為他差點和妖族宣戰,此時他正窩在牧謫頭上,滿臉好奇地看著熱鬧的人群。

  京州扶獻城,繁華熙攘,寬闊官道邊一條河流從護城河蔓延至整個城池,兩岸煙柳畫橋,綠瓦紅牆間百花盛開。

  花朝節,滿城百姓踏青賞紅,祈福迎百花神。

  每逢回溏城花朝節,沈顧容總會跟著兄長一起出門踏青。

  因為沈顧容愛畫仕女圖的臭毛病,總是被他墨守成規的兄長盯得死緊,到了地方便被兄長帶到一群男人堆里,聽那些文人之乎者也,煩得要命。

  仔細想來,這還是沈顧容頭一回在花朝節這般自由。

  原本他還因見不到奚孤行無法變回人形而滿臉絕望,但剛入了扶獻城,沈顧容立刻將奚孤行拋出了腦後。

  ——他現在一門心思只想賞美色,順便畫個畫。

  可惜的是,他的小爪子根本連筆都拿不住,只能幹著急地在牧謫頭上胡亂抓。

  牧謫覺得頭皮一陣發麻,皺著眉把他捧下來:「餓了?」

  沈顧容站在他掌心,爪子還在劃拉,啾啾幾聲,牧謫根本聽不懂。

  虞星河在一旁看著,酸得眼睛都要流淚了,他小聲嘀咕:「我也想養這樣的靈獸。」

  離索剛買好兩個糖人,笑道:「這樣的糖人想要嗎?」

  虞星河一看,那糖人正是小鳳凰圓滾滾的模樣,立刻歡天喜地地接了過來:「謝謝師兄,星河很喜歡!」

  離索又將另外一個鳳凰糖遞給牧謫,牧謫低下頭輕聲道了謝,捏著木棒遞到沈顧容旁邊。

  沈顧容嗅到糖香,忙蹦過來,啄了糖人兩下,直接把小鳳凰糖人啄出一個洞來。

  沈顧容咂摸咂摸滋味,沒嘗到糖香,又呸呸兩下把糖渣吐了出來。

  「啾。」

  「難吃。」

  離索帶著兩糰子到了客棧要了兩間房,牧謫正在舔沈顧容嫌棄不吃的糖人,見狀扯了扯離索的袖子,小聲道:「師兄,我們今晚不回去嗎?」


  離索道:「今日花朝節會有人放花燈,咱們看完花燈再回去。」

  虞星河已經嚼完了糖人,嘴唇上都是糖渣,沒心沒肺地說:「好!放花燈放花燈!」

  三人從下山到安頓好客棧花了半日,用完午飯後離索又帶著兩人在扶獻城的雪夜河泛舟。

  雪夜河裡全是艷紅花瓣,船頭破開層層水波,緩慢穿過城池中的石橋。

  沈顧容從牧謫頭上蹦下來,站在船沿看著岸邊花紅柳綠,一直在那啼叫。

  離索正在賞春色,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:「他怎麼了?」

  牧謫仔細辨認了一下,道:「開心……吧?」

  沈顧容確實開心,若是他現在是人形,八成會更開心。

  出生時他父親為其取「顧容」二字,本意是想讓他成為顧愆寬容之人,只是沒想到,沈顧容自小愛美,硬生生將這個「顧容」活成了「自顧容貌」。

  沈顧容總是隨身攜帶圓鏡,時不時就要攬鏡自照,覺得除他以外世人皆醜陋。

  自戀到了極點。

  這樣的性子導致了他畫第一幅丹青便畫了教他習字的俊美先生,最後被他父親扭著耳朵前去給先生道歉。

  自那之後,他便開始畫起了仕女圖,哪怕他畫畫純屬為了欣賞美色,絕無半分猥褻之意,但每次被發現後總是會挨一頓罰。

  越罰他越叛逆,也間接導致他的畫技短短几年突飛猛進。

  沈顧容正邊蹦邊看向岸上,腦子勾勒出一幅幅水墨丹青美人圖,爪子劃著名船沿,瞧著十分激動。

  沈顧容仗著沒人知曉他是沈奉雪,早已放飛自我,之前他啾一下都要羞恥半天,現在卻毫無包袱,說啾就啾,說賣乖就賣乖。

  船隻行在河中,因是花朝節,河上許多畫舫船隻飄行而過,十分熱鬧。

  水面的花毯被破開了一大片,露出清澈的水面。

  半路上,沈顧容無意中低頭往水中掃了一眼,突然一愣,歪頭「啾」了一聲。

  這個水面的倒影,怎麼看著有些奇怪?

  沈顧容嘗試著往旁邊走了走,那水面的倒影卻慢了半拍,遲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挪了挪。

  沈顧容:「???」

  沈顧容不可置信地瞪著水面,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。

  下一瞬,那水面倒影微微扭曲,一團紅影蕩漾開來。

  接著一個面容詭異的男人出現在水面,海藻似的法張牙舞爪地飄浮在水中,眼神陰鷙地死盯著他。

  男人雙眸泛白,輕輕啟唇:「你是什麼人?」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啊啊啊!

  沈顧容悽厲地「嘰」了一聲,渾身的絨毛全都炸了起來,他拼命叼著牧謫垂在一旁的袖子:「啾啾!」

  「看水裡!」

  牧謫疑惑地看著他,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,低頭往水面上看了一眼。

  水面除了花瓣,便是影影綽綽的倒影。

  並沒有什麼奇怪的。

  沈顧容張大眼睛,驚駭地看著水面上還在陰鷙盯著他的男人。

  男人冷冷道:「鳳凰之體為何會有人類魂魄?你會移魂之術?」

  沈顧容再次尖叫一聲,撲扇著翅膀一頭扎到了牧謫懷裡。

  牧謫一愣。

  沈顧容嚇得瑟瑟發抖,一直在那叫:「啾!啾啾!」

  「鬼!有鬼!」

  他叫聲太過悽厲,連伸出手撩水玩的虞星河都好奇地偏過頭。

  沈顧容一邊尖叫一邊往牧謫衣襟里鑽,最後直接跑到了衣服裡面才找回了安全感,小小的身體依然在發著抖。

  牧謫還以為他怕水,隔著衣服輕輕拍著他,離索見狀忙讓船夫靠了岸。

  一直等到牧謫下了船,沈顧容依然沒回過神來,蔫噠噠地啾著,著實被嚇懵了。

  見沈顧容嚇成這樣,牧謫沒什麼精力了,離索先將他送回客棧,帶著虞星河繼續出去玩。

  在房間中,牧謫將沈顧容放在床榻上,倒了杯水餵他。

  沈顧容蔫蔫地啄了幾口,驚魂未定地鑽到錦被裡裝死。


  好在他現在是鳳凰模樣,若是化成人身時見到鬼也是這個反應,沈奉雪的臉肯定會被他丟得精光。

  沈顧容悶頭趴了半天,突然聽到有人敲門。

  在一旁看書的牧謫去打開門,虞星河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,看起來十分開心。

  「牧謫牧謫!」虞星河歡天喜地,手中拎著個蒙了紅布的小籠子,獻寶似的滿臉興奮,「你看我買到了什麼?!」

  牧謫興致闌珊,但還是很配合:「買了什麼?」

  虞星河將紅布一扯:「噠噠噠!看!」

  牧謫百無聊賴地掃了一眼,突然一愣。

  那銀色的小籠子裡,正趴著一隻火紅色的小肥鳥,身形圓滾,憨態可掬。

  牧謫古怪地起身:「你這是在哪裡買的?」

  「花鳥閣!」虞星河開心得小臉都紅了,「只用了五百靈石就買到啦!」

  牧謫:「……」

  哪怕性子淡然如牧謫,也被這個五百靈石給驚住了:「五百靈石?」

  在凡世,尋常人家一年的支出也約摸十個靈石,虞星河這是被人騙傻了嗎?!

  「嗯!嗯嗯!」虞星河財大氣粗,還在顛顛地開心,「你的靈獸呢?快讓它出來呀!」

  牧謫神色古怪,看虞星河的眼神活像是看富豪家的二傻子。

  不過和虞星河認識一年多,牧謫也大概知道虞星河出身大戶人家,平日裡吃穿用度樣樣都是牧謫從未見過的奢靡。

  也不知曉這種小少爺為何會背井離鄉來離人峰修道。

  在被子裡的沈顧容聽到虞星河的聲音,怯怯地探出一個腦袋來,視線一瞥就看到了桌子上籠子裡的小肥鳥。

  沈顧容瞳孔劇縮。

  那是……

  虞星河將籠子門打開,那小肥鳥滿臉茫然,猶豫地蹦了出來,歪歪頭看著面前的兩人,似乎在分辨敵友。

  這隻鳥和沈顧容模樣相似,只是眉心有一撮白色絨毛,雙眸無神,模樣看著有些呆滯。

  牧謫暗暗比對,還是覺得自己的靈獸更精神可愛些。

  就在虞星河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五百靈石的靈獸時,眼前突然一道紅光閃過,接著桌子上傳來「啾」「嘰」兩聲鳥叫,將視線往下移時,就看到兩隻小肥鳥扭打在一起。

  虞星河:「……」

  牧謫:「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怒火衝冠,兇狠地把小肥鳥按在身下,伸爪子薅它頭頂的絨毛。

  「啾啾!」

  小肥鳥滿臉懵懂,被沈顧容壓著拼命拔毛,完全沒有還手之力。

  它要哭不哭,哽咽著「啾」了兩聲。

  「雪滿妝!」

  沈顧容罵罵咧咧,啾啾聲抑揚頓挫,薅了兩下差點把雪滿妝給揪禿了,紅色絨毛飄了一堆。

  「混帳雪滿妝!!」

  「給少爺我!納、命、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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