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一道分神

2024-08-19 06:09:25 作者: 一叢音
  道侶契化為靈蝶,重重撞在木屋窗欞上。

  沈顧容一身紅衣,身上沒有半分污痕,只是手中的林下春已經全是污穢的鮮血,他動作頓了一下,偏頭看向窗欞。

  林下春木然地心想:「如果我是窗戶就好了。」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和四十年前不同,當年他對離更闌只是單方面暴戾的虐殺,而這次明明被離更闌這般挑釁,他卻沒有瘋狂到失去理智讓自己入魔。

  他連一滴血都不想濺在身上,唯恐弄髒了自己,那雙眸子就算赤紅卻也乾乾淨淨,沒有被殺意奪去所有理智。

  離更闌渾身是血,眸子渙散地躺在地上,地面上全是他的鮮血,緩緩將整個木屋鋪滿,只有沈顧容的腳下還留有一塊乾淨的地。

  腳下的陣法應該是用他的血發動,他流的血越多,陣法仿佛越來越堅固。

  本來沈顧容還能聽到窗欞外的聲音,但等到他和離更闌算完帳,窗外已經再無任何聲音了。

  不知是靈蝶消失了,還是陣法更堅固了。

  離更闌已經奄奄一息,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痛覺,眼睛失神地盯著面前的血泊。

  沈顧容抬手將一道靈力打入離更闌經脈中,吊住他的半條命,淡淡道:「先別急著死,你不是還要看著天道將我矯向正途嗎?」

  離更闌輕輕一咳,喉中吐出一口血來,他嘶啞著聲音短促笑了一聲,艱難地開口:「陣法很快就會啟動了,咸州城無數魔修的性命,足夠讓天道扭轉京世錄結局。」

  沈顧容卻只是兩字:「可笑。」

  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離更闌的頭髮把他拎起來,但看了一眼那黑髮上的血,又嫌棄地一皺眉,看了一眼林下春。

  林下春默默化為人形,為主人把離更闌拎了起來。

  離更闌垂著眸看著他,不知為何突然嗤笑一聲:「你以為你真的殺了我嗎?」

  沈顧容居高臨下看著他,眸中全是蔑視:「不然呢?難道現在被我拎在手中的,是狗嗎?」

  林下春默默地心想:「是我拎的。算了,我就是個工具。」

  「我如果真的是個工具就好了。」

  離更闌眸子輕輕往外一瞥,又等了幾息,才慘然一笑,道:

  「時辰已到。」

  沈顧容察覺到他似乎要做什麼,瞳孔一縮,在他還未動作前抬手握住林下春的手,轟然一聲將瞬間化為劍身的林下春刺入了離更闌的喉嚨。

  血立刻涌了出來。

  離更闌的瞳孔有一瞬間的劇縮,接著一點點渙散。

  很快就沒了聲息。

  他身下的陣法完全發動,將沈顧容死死困在這一隅。

  林下春小聲說:「主人,他死了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握著劍柄,冷笑一聲道:「你真當他留在這裡就是為了讓我殺他泄憤?」

  林下春腦子懶得轉:「啊?」

  「那是分神。」沈顧容將劍從死了的屍體中拔出來,揮袖一甩,將林下春身上的血痕甩到了血泊中,濺起一圈波紋,「只是他應該是為了蒙蔽我的探查,大半的分神都放在這裡,想要困住我拖延時間。現在分神已死,他本體應當也受了重創。」

  林下春沒想到還能這麼玩,乾巴巴道:「主人一早就知道?」

  沈顧容奇怪地看著他:「你不知道?」

  林下春:「……」

  對不起我傻。

  離更闌靠著大半分神將沈顧容困在這裡,半步都出不去,也算是一種本事了。

  分神上受的痛苦和傷勢也會對應出現在本體身上,沈顧容不知離更闌到底在打什麼主意,索性順應而為,順便報仇雪恨。

  林下春化為人身,蹲在離更闌身邊,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地上的血泊上,一點點吸收魔修滿是靈力的血,他小聲問:「那這個陣法出不去,主人要怎麼辦?」

  沈顧容看了他一眼。

  林下春對上他的眼神,心中一咯噔,覺得自己好像又問了個蠢問題,因為他主人滿臉「你真的是我的劍嗎難道不是從外面隨便撿回來的?」

  林下春:「……」

  林下春訥訥道:「對不起,我如果不會說話就好了。」
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,怎麼這麼多年了,林下春這毫無追求的性子還是絲毫沒變,看著讓他又好笑又心疼。

  「吸你的血去吧。」沈顧容無奈道,「等這事完了,我就將你送回劍閣。」

  林下春一聽,灰色的眸子微微一亮,立刻乖乖繼續吸納血了。

  沈顧容撩了撩衣擺,在唯一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,微微閉眸,道:「現在我也是一道分神,所分神識雖然不多卻也不能直接毀去,只能留在這裡,你在此守著,我很快回來接你。」

  林下春:「……」

  啊,這就是人類嗎?

  好狡猾。

  狡猾的人類捨棄了操控這道分神,沈顧容閉眼後沉入神識,再次睜開眼睛時,已經回歸本體。

  沈顧容的本體依然在酆都的靈舫中,一回過神,就感覺到有人在他懷裡動來動去。

  沈顧容張開眼睛,低眸看了一眼,沈望蘭正靠在他懷裡晃著腳丫看話本。

  感覺到沈顧容醒來,沈望蘭欣喜地抬頭:「二爹爹,你回來啦!」

  沈顧容笑著撫摸了一下他的頭,道:「對,但我又要走了。」

  沈望蘭「啊」了一聲,乖乖點著小腦袋:「好,望蘭在這裡等著二爹爹和牧娘娘回來。」

  「真乖。」

  沈望蘭想了想,說:「啊,對了,望蘭好像說錯話了,牧娘娘走的時候臉色可難看可難看呢。」

  他對了對胖乎乎的手指,害怕地說:「他是不是以後都不喜歡望蘭啦?」

  沈顧容回想起之前道侶契中傳來的異樣情感,道:「你說錯什麼了?」

  沈望蘭鸚鵡學舌似的將牧謫和他的對話一句一句說了。

  沈顧容愣了愣,突然像是反應過來了似的,隱約好像知道牧謫為什麼不開心了。

  沈顧容之前失去記憶時,對牧謫說過自己是奪舍沈奉雪,而現在沈望蘭將那些話告知牧謫,他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就是沈奉雪,八成在怪自己騙他。

  沈顧容有些哭笑不得,這件事真的是誤會,但他又不知該如何和牧謫解釋,只能想等著事情塵埃落定後再和他細講的。

  現在,牧謫猝不及防知曉了他的「謊言」,心中指不定在氣他呢。

  沈顧容揉了揉眉心,無奈道:「沒事,你沒說錯什麼,是我做錯了。」

  沈望蘭眨了眨眼睛,不懂這句話的意思。

  沈顧容也沒解釋,抬頭揉了沈望蘭一下,叮囑一番,才繼續從生門進入了咸州。

  他本來是打算直接去找牧謫,草草將話說清楚省得他心裡胡思亂想,但剛到了咸州城,就感覺到一道熟悉的靈力朝著自己衝來。

  沈顧容愣了一下,一回頭,就看到一條青龍載著奚孤行奔騰而來,轉瞬到了他面前。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他詫異道:「師兄?」

  奚孤行沒等朝九霄停穩,就急急地從龍背上跳了下來:「十一!」

  他飛快衝到沈顧容面前,將他上上下下打量,發現沒受什麼傷,才怒罵道:「我玉髓感知不到你的氣息了,險些嚇得半死!混帳東西,你又去冒什麼險?啊?!說話!」

  沈顧容:「……」

  沈顧容後仰了一下,避開奚孤行的唾沫橫飛,他艱難道:「掌教,我已不是孩子了,你這樣真的很像我娘。」

  奚·掌教·娘·孤行:「……」

  奚孤行耳根發紅,暴怒道:「胡說他娘的八道!」

  沈顧容淡淡挑眉道:「你們怎麼來了?咸州不是不能輕易進來嗎?」

  奚孤行沒好氣道:「知曉妖主和封筠也來到咸州後,我們怕出大事就緊跟著過來了,是三水給了我們入生門的陣法。」

  沈顧容沉默了一下,才道:「三水到底是你徒弟還是我徒弟?」

  怎麼什麼事都和奚孤行說?

  奚孤行哼:「反正這次你再不讓我們插手都不管用了,我此番前來是為離人峰清理門戶的,不是來和你爭搶收割什麼魔修人頭的。」

  沈顧容盯著他發紅的耳根看了半天,才嘆了一口氣,道:「好的師兄,沒問題師兄。但如果你臉沒紅,這句話或許更有說服力。」


  奚孤行:「……」

  朝九霄已經落地化為人形,裹著黑袍,挑眉冷哼一聲,道:「我還以為你死了,歡天喜地來為你收屍,棺材我都挑好了。」

  沈顧容瞥他一眼。

  當年他魔怔似的怨恨阻止他殺離更闌的離南殃,連帶著憧憬離南殃的朝九霄也厭惡得不行,但不知是不是沈顧容徹底恢復冷靜了,換另外一種角度來看朝九霄,覺得他還勉強算個人,也沒那麼討人厭。

  再加上在孤鴻秘境朝九霄讓給他的那個機緣,讓沈望蘭擁有了人身,沈顧容對他也有些感激,也不再和他處處作對。

  「多謝四師兄。」沈顧容微微點頭,「棺材我應該會很喜歡。」

  奚孤行:「……」

  朝九霄:「……」

  朝九霄本來就是習慣性地想要給沈顧容找不痛快,正等著他回罵自己,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波瀾不驚,還道了謝。

  朝九霄……朝九霄呆了呆,覺得自己還在夢中。

  奚孤行臉上的怒色逐漸消散,他擔憂地看著沈顧容,道:「十一,你又受什麼刺激了?」

  沈顧容笑了笑,道:「沒事啊,我很好。」

  奚孤行……奚孤行突然有些害怕,覺得他師弟腦子好像又出問題了。

  「離更闌應該還有半口氣,我等會要去了結他,如果你們沒事情做的話,可以瞧一瞧咸州城的陣法到底是什麼?有沒有破解之法?」

  奚孤行愣了一下,才皺眉道:「等會去了結他?那你現在去哪兒?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?」

  沈顧容點頭:「嗯,很重要的,重中之重,關乎我一生。」

  奚孤行神色一肅:「那你快去,這裡交給我們。」

  沈顧容說:「好。」

  朝九霄終於回過神來,沈顧容不和他嗆了,他倒是有點不適應,彆扭著開口找話題:「你、你要去做什麼?危險嗎?我的意思是說棺材能用上嗎?」

  沈顧容歪頭看了看他,不知是不是對朝九霄的偏見沒了,聽這話隱約覺得他應該是關心自己,但依然不說人話。

  「沒什麼危險。」沈顧容道,「我自己就行。」

  他這麼鄭重其事,奚孤行還是有些好奇,道:「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?」

  能比殺離更闌還要重要?

  沈顧容正色道:「哄徒弟。」

  奚孤行:「???」

  沈顧容:「牧謫他生我氣了。」

  奚孤行:「……」

  給我——滾!!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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