凶獸

2024-08-19 06:42:06 作者: 九月流火
  凌清宵說的時間果然分毫不差,一炷香後,洛晗拿到了自己的令牌,隨後被「護送」著去上課。

  洛晗對修煉毫無基礎,可以說還處在啟蒙階段。凌清宵為她選了幾門基礎課,雖不夠深入細緻,但可以讓洛晗儘快了解這個世界。

  這樣的基礎課是開給低齡弟子的,上課人數多,所在山層也低。鐘山雖然說是山,其實是一處山脈,主峰外散落著許多高高低低的山丘,和高聳入雲的主峰連成一片,合稱鐘山。弟子口語中的鐘山,大多數是特指主峰。

  洛晗上課的地方叫紅林峰,據說是秋日時整座山紅若朝火,故為此名。這座山峰並不高,周圍也沒什麼危險,低階弟子大部分的基礎課都在這個地方上。

  同樣的道理,紅林峰並不在鐘山核心,離主峰的距離略有些遠,御劍都需要一炷香。

  路上,凌清宵和洛晗談起接下來的課程計劃。凌清宵說:「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打基礎,攻擊術法倒是其次。你先去學靈物初鑒、仙植圖譜、天地誌和三十六重天靈族全錄,除此之外仙魔史也要開始學了,暫時從最近的天啟歷學起。你的地理也不甚好……」

  洛晗聽著頭皮發麻。此刻兩人站在劍光里,凌清宵無需分神就足以御劍,他很認真地查閱著紅林峰開課安排,修長好看的手指翻來翻去,最後似乎做了很大捨棄,說道:「再加一門中十八重天地理鑒。暫時就這些吧。」

  洛晗眉梢一跳,忍不住問:「就這些?」

  凌清宵回頭:「你覺得少?」

  「不不。」洛晗光聽著都覺得後背發涼,慌忙否認,「別亂講,我沒說。這些分明已經很多了。」

  多?凌清宵極細微地停頓了一下,洛晗注意到了,油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:「難道,這還不是全部?」

  「這只是理論課程。」凌清宵說,「法術、實戰等練習並不包括其中。」

  洛晗兩眼一黑,憤怒地和凌清宵理論:「太多了,我連字都認不全,你給我選這麼多課,期末你替我考試?」

  雖然沒聽過期末這個說法,但是凌清宵毫無障礙地理解了:「真的不多,才六門而已。」

  平生最恨「只」和「才」,洛晗還要說,身後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。

  雲間掀起劇烈的氣流,雲霧翻滾,許多盾光都被打翻了。凌清宵立刻升起防護罩,他們的劍在洶湧的浪潮中,連一絲晃動都不曾有。

  洛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雲淹沒,雲間的水和冰打在防護罩上,發出砰砰的聲音。洛晗驚訝,極目向震動的地方望去:「怎麼了?」

  凌清宵臉色並不好,他忽然御劍拔高高度,站立到雲霧之上。

  「猰貐逃出來了。」

  「什麼?」

  「看押在鐘山的凶獸。」凌清宵將靈氣凝結在雙眼,白茫茫的雲霧對他仿若無物,「雷劫劈毀了主峰,沒想到破壞了猰貐的封印,現在它趁著封印鬆動,衝出來了。」

  洛晗想到主峰來往不息的弟子,不由皺眉:「執事堂、問天門等都在主峰,許多低階弟子也在,凶獸逃出來,豈不是會傷到很多人?」

  凌清宵將劍調換了方向,看向洛晗:「今日我來不及送你去上課了。」

  「這種時候我還在乎這個嗎?」洛晗無奈,飛快道,「快去主峰,制服凶獸要緊。」


  凌清宵回程的時候劍光速度翻了好幾倍,即便如此,他們到達主峰時,許多宮殿已是一片狼藉。

  洛晗扶起一個倒在地上的弟子,問:「凶獸現在在哪裡?」

  弟子身上負了傷,艱難地指向正南方向:「它往問天門方向去了。」

  問天門?洛晗靈光一閃,忽然想起一段情節來。

  她就說為什麼聽著猰貐的名字莫名耳熟,原來,是這段情節。

  原書中,鐘山同樣被劈毀了一半,猰貐也趁機跑出來了。只不過那時候的凌清宵還困在絕靈深淵,並未回到鐘山,凶獸猰貐是男主帶領著弟子們降服的。

  當然了,若只是區區凶獸,不值得在書中特意寫一筆。碰巧那天女主雲夢菡要下山,而男主又被表妹叫回去了,女主失魂落魄出門時,被衝破封印的凶獸攔住。她與其他弟子一起擺劍陣,試圖困住凶獸,結果反被凶獸壓制。劍陣被毀,女主也摔倒在凶獸爪子邊,生死一線間男主趕來,替女主擋住了凶獸的攻擊,但是女主也被凶獸抓起來當人質了。

  後來,男主臨危不亂,擦著女主脖子在凶獸要害之處射了一箭。凶獸被制服了,女主的心也被傷透了。

  因為這種劇情和後面的挖心掏腎比起來實在平平無奇,所以洛晗剛才還真沒聯想起來。現在聽弟子說問天門,洛晗才恍然大悟,原來,今天就是男女主從甜甜甜轉變為虐虐虐的那一天。

  一切都和原文對的上號,凌重煜半路被「生病」的表妹叫走了,雲夢菡獨自一人下山買法器,正往問天門而去。唯一的不同,大概就是洛晗來到這個時空,提前把凌清宵從絕靈深淵中帶出來了。

  凌清宵飛快給弟子使了個回靈訣,轉身見洛晗有些出神的樣子,心中微微一動。他不動聲色,問:「怎麼了?」

  洛晗回神,掩飾住臉上表情,搖頭道:「沒事。我們快去問天門吧。」

  洛晗和凌清宵往問天門的方向趕,越靠近廣場人越多越雜,忽然地面猛地一震,隨後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。

  是猰貐。

  洛晗剛剛趕到問天門,就看到凌重煜挽著弓,毫不猶豫地沖凶獸放了一箭。

  凶獸雖然還是獸,可是已經生出些許靈智,知道用人擋在自己前面。雲夢菡被猰貐抓在爪子中,擋在心臟之前。凌重煜這一箭直奔凶獸心臟,幾乎是擦著雲夢菡的脖子飛過,只要箭尖再偏一點,或者凶獸的爪子稍微動彈一下,死的就是雲夢菡了。

  洛晗親眼看到那支箭射出去,在雲夢菡脖子旁劃出一條血線,然後深深沒入凶獸胸腔。洛晗倒抽一口涼氣,不由摸向自己的脖頸。

  她只是看著,就痛了。

  凌清宵也看到了,他臉色冰冷,忍無可忍地低斥:「荒誕。」

  對戰現場,拿著熾焰弓對自己人放箭,虧凌重煜他做得出來!

  熾焰箭飛入猰貐胸腔後,立刻變成真火燒了起來。猰貐被灼得發痛,猛然發怒,丟下手裡的人質,狂怒仰頭嘶吼。

  雲夢菡從猰貐爪子裡落下,沒有任何緩衝直接朝地面摔去。雲夢菡墜落的時候,凌重煜瞳孔收縮,他身形下意識一動,而宿飲月忽然痛呼了一聲,似乎是被猰貐的聲波傷到了。凌重煜只能停下腳步回身照看宿飲月,這片刻耽誤的功夫,雲夢菡已經摔到地上了。

  雲夢菡結劍陣被反噬,本來就受了很重的內傷,現在近距離受到猰貐的聲波攻擊,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。


  她的脖子上還在隱隱作痛,那線血絲灼熱無比,灼熱之後變成刺骨的陰寒,仿佛隨時會讓她的脖子斷掉。雲夢菡伏在地上,看到對面宿飲月捧著心喊痛,凌重煜擁著宿飲月,仿佛她當真受了什麼了不得的重傷一般。

  雲夢菡覺得自己的心特別冷,比她脖子上的傷都冷。

  而這時,身後的猰貐張開血盆大口,對著人群的方向咆哮。它徹底被凌重煜的做法激怒,一心想殺了這些螻蟻泄憤,雲夢菡作為距離最近的人,首當其衝。

  雲夢菡感覺到一股腥風從身後襲來,她都聞到猰貐牙齒間的血腥氣,她看到對面許多人都露出害怕之色,凌重煜的神色瞬間緊繃,立刻不管不顧朝她撲來。

  可是凌重煜距離雲夢菡這麼遠,就算用最快的速度也來不及了。雲夢菡那一瞬間還在想,原來,凌重煜也會緊張。如果她死了,凌重煜會為她傷心嗎?

  雲夢菡絕望地閉上眼,她比不上宿飲月好命,此生能死在凌重煜眼前,也算值得。她閉上眼等待即將降臨的痛苦,這時候一股凜冽的寒意從身後襲來,清正浩蕩,一往無前。

  雲夢菡驚訝地睜開眼,就發現猰貐的上下顎之間夾了根冰藍色的寒柱,雲夢菡躺在地上都能感受到寒氣撲面而來。猰貐用力咬牙,想要合上嘴,不等它把冰柱咬斷,一股劍氣從後而至,直接撞到猰貐的腦袋上,撞得它退後了一大步。

  雲夢菡愣愣看著那個從天而降的人,他衣袂翩躚,白衣如雪。凌清宵落在雲夢菡身前,又是連連幾道劍招,硬生生把猰貐打到安全距離之後。

  雲夢菡的性命危機頓時解決,她怔然看著他,口中喃喃:「二公子……」

  凌清宵卻沒有回應,他甚至眼風都沒有朝地上掃來。猰貐被打出人群後,凌清宵立刻上前,逼近猰貐身邊對戰。

  凌清宵既修法術又修劍術,法術適合遠攻,長於控制,可是真正論起殺傷力來,還是得近戰用劍。

  凌清宵把凶獸拉走了,周圍的弟子們這才一擁而上,上前來扶倒在地上的同門。雲夢菡被師姐扶起來,彼此都傷痕累累。洛晗剛剛跑近,她本來想趕緊去看凌清宵,但是路過時瞥見雲夢菡的狀態實在太慘,出於人道主義問了一句:「你還好嗎?」

  雲夢菡看見是洛晗,臉色莫名變得低落。她沉默不語,只是搖頭。洛晗瞥了眼雲夢菡脖子上的血痕,欲言又止,最後只能隱晦地說:「脖子上的傷處理一下吧,熾焰弓封印了真火,不用特殊的靈藥敷治,是不會癒合的。」

  洛晗只是提醒雲夢菡上藥,至於凌重煜對著雲夢菡射箭一事,全然避而不提。雲夢菡和凌重煜是真愛,洛晗一個外人,無論勸和還是勸分都不討好。反正這兩人怎麼折騰都不會散,那洛晗何必多嘴,枉做惡人。

  凌重煜和宿飲月也走過來了,凌重煜臉色沉重,看到洛晗後以一種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了一圈,然後才看向雲夢菡:「夢兒,你傷勢如何?」

  洛晗頗想問「你自己射的箭你覺得呢」,但是理智阻止了她。雲夢菡此刻看起來虛弱無力,她一抬頭就對上了宿飲月的視線,宿飲月似乎是炫耀,又似乎是嘲諷。雲夢菡復又垂下頭,低聲道:「我沒事。」

  凌重煜見雲夢菡不肯看他,心中一緊,沉聲道:「我剛剛是為了大局考慮,你要理解。再說我有把握,不會射到你的。」

  宿飲月跟在凌重煜身後,見狀輕輕說道:「對啊,雲姑娘你要理解表哥,表哥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更多人。」


  雲夢菡的頭更低了,因為要保護更多人,或者說要保護宿飲月,就要犧牲她。洛晗聽到這些話挑眉,她在這對知名的三角戀中梭巡了一圈,默默收回視線,轉過頭去看凌清宵。

  還是看美人洗洗眼吧。洛晗因為幕籬視線受阻,凌清宵和猰貐又離得遠,她看著頗有些吃力。洛晗盯了一會,說:「他一個人對戰猰貐太被動了,得有人牽制住猰貐,他才能放開手腳進攻。」

  洛晗說完,自然而然看向凌重煜。凶獸掙脫封印,這是全鐘山的大事,所有鐘山子弟都有義務應戰。洛晗以為她說的很明白,可是凌重煜卻仿佛沒聽到般,依然穩穩噹噹站著。

  洛晗挑眉,不可思議道:「大局面前,你竟然還想著內鬥的事?」

  「洛姑娘慎言。」凌重煜肅了臉,大義凜然說道,「我與二弟手足情深,如何會有內鬥一事?只不過我是鐘山少主,要為眾多弟子負責。猰貐本性兇惡,殺氣沖天,若是沒做好萬全準備好就讓弟子往前沖,這不是應戰,而是在讓鐘山弟子白白送命。」

  洛晗瞪大眼,她看向凌重煜身後的人,他們本就心生懼意,現在有了凌重煜的話,更不肯輕易上前。洛晗一個個看去,被她注視的人全部避開視線,洛晗氣到極致反而笑了出來,她輕輕點頭,幕籬上的白紗也跟著隨風飄動:「好,好一個心懷大義的鐘山少主,我受教了。你們不去,我去!」

  洛晗冷冰冰掃了他們一眼,回頭快步朝凌清宵的方向跑去。凌重煜看著那個明明美的不可思議,卻非要用幕籬遮掩住身形容貌的女子一步步遠去。宿飲月和雲夢菡還在他身邊,凌重煜卻忍不住對洛晗說:「你並無修為,靠近猰貐只會是找死。」

  「與你何干?」洛晗頭也不回,依然快步朝凌清宵跑去。她跑到一半,眼前忽然豎起一道屏障,上面流動著冰藍色的光,是誰的靈力,一目了然。

  洛晗越不過去,只能大聲對凌清宵喊:「我可以幫你!」

  凌清宵和猰貐的戰鬥越來越膠著,他猛地攻擊猰貐眼睛,趁它看不清的片刻,回頭嚴肅地看著洛晗:「危險,回去。」

  他話音沒落,猰貐又咬上來了。洛晗遠遠看著心焦,龍族戰鬥力如此出眾,都必須要封印壓制猰貐,凌清宵以一己之力對抗猰貐,太過被動了。

  若是有人能牽制住猰貐的行動,讓凌清宵可以放開手腳攻擊猰貐命門,戰況就會好很多。

  可恨有修為的人不肯幫忙,想幫忙的人沒有修為。因為有凌重煜在,其他弟子也沒法上前。洛晗深吸一口氣,讓自己沉下心來。

  凌清宵在教她飛行術的時候說過,修仙之人吸收靈氣是為了化天地之力為己用,修為便是以儲存靈力的多寡來分界的。

  洛晗本身就是天地,她無需儲存靈氣,因為靈氣本就是她的一部分。

  洛晗靜下心,按照凌清宵之前的指點,努力進入冥視的狀態。

  風霜雨雪,花開花落,能量不可逆轉,時間不可回溯,這都是天地法則。

  而她,是法則的制定者。

  洛晗忽然進入了冥視的狀態,顏色、形狀、氣味等一切外在化為虛無,呈現現在她眼前的,是能量和因果。

  洛晗手指微微一動,身邊的風仿佛突然有靈智了一般,繞著洛晗的手指小小轉了個圈。


關閉
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