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界天啟歷六千年,一個非常平凡的秋夜,很多人在睡夢中做了一個離奇的夢。
對於凡人來說,這只是一個奇怪的預知夢,夢裡出現了自己的一生,可是等他們醒來,絕大部分的人已經忘掉了夢境的內容,只有極少數靈魂強大的人,才可以記住夢中的內容。
凡間的話摺子,將其稱為重生。
可是對於神魂強度遠遠高於凡人的仙魔妖來說,沒有人會把這當成一場夢,雲夢菡劇烈喘息著從夢中醒來,直到清醒,她的心口都是抽痛的。
心臟那個地方在劇烈收縮,痛感如同真實。雲夢菡緩了很久,從屏風上拿起衣服,披衣下床。
她修過道術,知道對於仙魔來說,根本不存在預知夢。每一個夢,都是自身對於命運的感應,夢裡的她,是當真死了一次。
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夢到另一個自己,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今天突然覺醒。她只知道,她在夢中經歷了自己的一生,經歷了挖心、墮胎、跳崖等種種事情,最後,卻死於丈夫製造的意外中。
雲夢菡坐在窗前,愣愣看著窗外的繡球花,覺得身上無比寒冷。夢中的那些事情她也經歷了,而且,已經進行到巫族滅村這一步。
她的死亡,是不是也快了?
雲夢菡呆愣間,外面傳來急切的叫聲:「魔尊,魔尊請您留步,夫人已經睡了……」
侍女根本攔不住,夜重煜大步沖入屋宇,一把推開雲夢菡臥房的門。
雲夢菡回頭,看到夜重煜,恍如隔世。
夜重煜看到活著的雲夢菡,眼睛也瞬間濕了。侍女見雲夢菡已經醒來,她不敢再勸,匆匆行了個禮,就快步退到外面。夜重煜在門口看了雲夢菡良久,一步步走到雲夢菡身邊,半蹲在她身前。
「夢兒,真的是你嗎?」
雲夢菡不說話,夜重煜仿佛終於敢確定這是真實的,垂頭抵在雲夢菡膝蓋上,渾身都忍不住輕顫。
「你還活著,魔界還在,一切都沒有發生……真好。」
雲夢菡感覺到腿上滲入濕意,似乎是夜重煜哭了。雲夢菡嚇了一跳,問:「魔尊,你怎麼了?」
夜重煜也知道失控哭出來太掉份了,可是他被囚禁於仙界那麼久,久到他失去時間意識。他每日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,他都不敢想自己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。如今,他終於脫離那個鬼地方,回到了一切還沒有發生的時候,他怎麼能不哭?
夜重煜悄悄擦乾眼淚,然後才抬起頭,說:「我是見到你太激動,控制不住自己。夢兒,是我對不起你,之前你一直在我身邊,我以為你永遠都會在原地等我,所以我不珍惜。直到你死了,那一瞬間我痛徹心扉,才終於知道我愛的人是誰。」
以往聽著很戳心的話,現在雲夢菡再聽到,突然發現也不過如此。曾經她為了他哭為了他笑,他的一句話能讓她升入極樂世界,也能讓她墮入煉獄。可是現在她再聽到,麻木的如同一個陌路人。
夜重煜大概不知道,那塊碎片裡,帶著他自己的魔氣。
雲夢菡木然,問:「你如果真的愛我,為什麼要那樣對我?」
夜重煜愣住,臉上露出悔恨、痛苦、憤怒交雜的表情:「我以為,你對我而言只是一個普通女人,可是等失去後我才明白,原來,沒了你,我會瘋。」
雲夢菡定定看著夜重煜,她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他,她發現夜重煜臉龐滄桑了很多,眉眼也不再如以前一樣英姿勃發,光芒灼目。他變得渾濁,滄桑,無奈。
他沒有那麼好看了,不再是她印象中太陽一樣的天之驕子。他蹲在她膝前的樣子,很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。
只有孩子,才會故意剪壞自己的布娃娃,等大人要將娃娃扔掉的時候,他又不舍地哭泣。可是,雲夢菡不是布娃娃啊。
夜重煜見雲夢菡不說話,以為她還在介懷。他包住雲夢菡的手,懇切道:「原諒我,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?我知道我錯了,可是,我最愛的人一直是你啊。我只恨我被人蒙蔽,看不清自己的內心,生生錯過了你。但是這次,我一定好好對你,我們可以再要一個孩子,我會護著他長大,如果他是男孩,我就讓他成為魔界之主,如果她是女孩,那就讓她做魔界最快樂的公主。好不好?」
他怕雲夢菡還不相信,又下一劑猛藥,說:「你如果不信,我就將後宮女人全部趕走。她們都是你的替代品,比不上你萬分之一。」
雲夢菡輕聲問:「那宿飲月呢?」
宿飲月?夜重煜一怔,片刻後,道:「好。如果你介意,我會將她送走。」
剛剛才說要為了她遣散後宮,現在就成了「如果你介意」。雲夢菡露出嘲意,諷道:「怎麼送呢?她身體弱,經不得任何刺激,又在魔界無依無靠。離開了你,她能去哪兒?」
夜重煜嘴唇動了動,最後下定決心一般,說:「你放心,我既然答應了你,就一定做到。她是我的表妹,並不是親生妹妹,她本來,就有自己的家。」
雲夢菡意外了,問:「你打算……」
「我會將她送回仙界。她的父母是臨山之主,有舅父舅母在,她這一輩子總是衣食無憂的。」夜重煜三言兩語間將宿飲月的命運決定好,然後枕在雲夢菡腿上,側臉貼住她的小腹,說,「以後,我們一家人,好好過日子。」
這曾經是雲夢菡最期盼的事情,可是當她如願聽到後,卻發現自己竟毫無波動。她沒有歡喜,也沒有排斥,只覺得木木的。
夜重煜做了一夢,重新回到命運的分叉口,妻子也死而復生。夜重煜內心充滿了慶幸,這一次,他絕不會讓那些事情再發生了。
家庭,事業,都會環繞在他身邊。他什麼都不會失去。
夜重煜站起身,對雲夢菡說:「我外面還有事,你早些睡覺吧。你這幾天好生休息,等你把身體養好後,我會為你舉辦冊封大典,正式向魔界宣布你的身份。」
雲夢菡垂著脖頸,低不可聞應了一句:「好。」
宿飲月冷汗涔涔從夢中醒來,她夢到自己在戰場上被誤殺,死亡的感覺如此真實,她許久都無法緩過神來。宿飲月枯坐在窗口吹了一夜冷風,第二天,還不等她派人去告訴夜重煜自己病了,就率先接到了夜重煜的傳話。
傳信的人說,魔尊要封正妃了,魔尊怕王妃吃醋,要將後院所有女人都送走。
包括宿飲月。
宿飲月整個人都懵住了。她立刻說要見夜重煜,可是傳信的人根本不給她掙扎的機會,很快就將她制服,捆上了繩索,塞到一頂小轎中送走。
宿飲月畢竟是表妹,比其他女人有臉面。其他女人被送到秦樓楚館之地,而宿飲月被送到銀河邊界,放在船上飄到對岸,至於仙族如何處置他,那就是仙族的事了。
雲夢菡接到宿飲月被送走的消息時,意外怔了許久。她和宿飲月鬥了許多年,彼此都對對方恨得牙癢。最終宿飲月被送回仙界,而雲夢菡被立為正妃。
看起來,是雲夢菡贏了。但是雲夢菡並不覺得解氣,她只覺得累。
「王妃,魔尊說明日就是冊封的日子,讓王妃早些睡覺,保養好氣色。明日一大早,就有禮官上門了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雲夢菡淡淡應了一聲,起身往抱廈走去,「我自己靜靜,你們都出去吧。」
侍女欲言又止,最終低低嘆了一聲,合門出去了。
雲夢菡跪在鋪墊上,手裡緩慢搖動簽桶。她在巫族村落里待過很久,耳濡目染,知道一些簡單的祈禱儀式。
她心裡亂亂的,自從她做了那個夢後,就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。她太迷茫了,只好拿起了之前一直看不上的巫術,她不求結果,只想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一些。
「諸神在上,請給予信女以指引……」
雲夢菡並沒有期望得到回應,這不過是她自我安慰的手段罷了。可是擺在案台上的女媧神像突然動了。
神像的眼睛依然慈悲空洞,可是嘴唇卻在上下開合:「你想求什麼?」
雲夢菡被嚇了一跳,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,等意識到是神像說話,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。
可能是女媧相貌太慈悲的原因,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,雲夢菡竟然不覺得害怕。雲夢菡呆坐了一會,喃喃道:「我也不知道。我什麼都失去過,我不知道我還能求什麼。」
神像不再說話。雲夢菡枯坐良久,問:「明日就是我的冊封典禮,據侍女說非常盛大。這是另一個世界沒有發生過的事情,這是不是說,一切都不同了?我的生活,會好嗎?」
女媧神像半垂著眼瞼,似悲似嘲:「你若是真的相信,何須求神拜佛?你若是不信,又何須從神靈這裡套出肯定答案?」
雲夢菡頹然喪氣。是啊,她說這麼多做這麼多,不過是想聽別人告訴她,是的,你的生活會變好。
說來奇怪,明明是女媧神像發出的聲音,可是雲夢菡莫名覺得耳熟。雲夢菡垂頭悶了好一會,低低道:「可是,他愛我。」
她的聲音低不可聞,如同喃呢,不知道想說服神像,還是想說服自己。
「他傷害你的身體,踐踏你的尊嚴,離間你的朋友,讓你一無是處,無家可歸。你卻覺得他愛你。」神像上的光芒漸漸淡去,聲音也縹緲起來,「天不救不自救之人,既然如此,祝你如願以償。」
雲夢菡意識到神像要走了,她突然尖聲叫了一句:「等等!」
她聲音尖銳,都破了音。雲夢菡不顧會不會被侍女聽到,慌忙問:「巫族大祭司呢?我得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回憶,那他呢?他還好嗎?」
雲夢菡死前,只記得巫族大祭司將她抱起,努力想要救活她。她死前最後一眼,看到了倒立的世界,瀰漫的黑煙,隨後就徹底失去意識。而記憶融合後,雲夢菡還沒有見過巫族大祭司。
她此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巫族大祭司,這輩子是她不配,雲夢菡如今什麼也不想了,只想讓大祭司平安一生。
「巫族大祭司以身祭神,徹底消亡。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都不會再有他的存在。」神像上的光芒變暗,說完這句後,徹底黯淡。
「他消失了……」雲夢菡無意識喃喃,「他徹底地,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。」
第二日冊封,天還沒亮,就有刻板端莊的魔女嬤嬤敲門:「王妃,你該起了。」
她們敲門很久,裡面都沒有應答。嬤嬤忍無可忍,推門而入,發現臥房內竟然是空的。
嬤嬤上前摸了下床鋪,訝然道:「是涼的。她早就出去了!」
後院的燈火一間間亮起來,侍女們找遍了整個院子,連花園都找了,還是沒有看到雲夢菡的身影。她們不敢大意,立刻去稟報夜重煜。
夜重煜聽說雲夢菡失蹤了,臉色頓沉。夜重煜的修為遠高於侍女,找人的能量也大得多。雲夢菡修為低,身體弱,還沒有令牌,她一個人出門,跑不了多遠的。
果然,很快,夜重煜就在誅仙台上找到了雲夢菡。夜重煜聽到雲夢菡站在誅仙台上,狠狠皺眉。
她怎麼跑去了那裡?
夜重煜趕快趕到誅仙台。此刻誅仙台下已經圍了許多人,礙於這是魔尊的正妃,侍衛不敢上手拉,可是卻有不少好事之人圍在台下,不斷對雲夢菡指指點點。
夜重煜看到雲夢菡只穿著一身薄薄的白色寢衣,氣得眼皮都跳動起來。她是魔尊的正妃,今日還是她的冊封典禮,雲夢菡她怎麼敢?
眾人看到夜重煜來了,無聲地讓開一條路。夜重煜快步走到台上,按捺著怒氣,問:「你又在做什麼?」
雲夢菡光腳踩在誅仙台邊,身體隨著崖底的風晃動,仿佛時刻要隨風而去。她望著遠方,喃喃自語:「什麼是善,什麼是惡?我不忍心對一個孩子下手,最後死了一個村落;凌清宵打壓風羽晨等貴族,卻讓天界百姓安居樂業;如果犧牲少部分就能拯救大多數,那麼怎麼做,才是善?」
「你到底在說些什麼?」夜重煜皺眉,慢慢接近,試圖把雲夢菡拉回來,「不要鬧了,平白被其他人看笑話。快回來!」
雲夢菡慢慢轉身,她腳後跟緊挨著誅仙台邊緣,稍有差池就會墜落。夜重煜不敢再刺激她,說:「好了,我不會責備你,只要你回來,冊封大典就繼續進行。」
雲夢菡以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:「你為什麼覺得,我會回去呢?」
「雲夢菡,你……」
雲夢菡拿出一柄尖刀,抵到自己頸邊,忽的將自己的長髮全部斬斷。黑色的髮絲在風中飛舞,沒了長發,雲夢菡原本楚楚可憐的臉,竟然顯出些許決絕來:「我今生最大的錯誤,就是沒有自己努力,而是總想著依靠男人。在鐘山的時候,我想依靠你;在梧州的時候,我想依靠風羽晨;在妖界的時候,我想依靠紅蓮妖王。你們對我好,我就覺得你們是良人,值得我託付終身。所以,無論你對我做什麼,我都不反抗,我甚至告訴我自己,你是為了我好。」
「可是,你們幫我的那些忙,明明靠我自己,也可以輕易實現啊。」雲夢菡拿起尖刀,直直指向夜重煜,「你殺我孩兒,傷我身體,滅我親友,今日我斷髮明志,和你恩斷義絕。」
「你瘋了。」夜重煜忍無可忍地罵了一句,在雲夢菡不注意的時候,他忽的飛近,直接握住雲夢菡的手腕,「夠了。我知道你有怨,等回去後,我一定會好好對你。我會用餘生彌補你,可以嗎?」
夜重煜是真的後悔了,他被關在天界牢獄的時候,身上被各種利器鞭打,他才知道,原來,這些東西打在身上這麼疼。那他曾經折磨雲夢菡的時候,雲夢菡比他體弱,比他修為低,還比他怕疼,是怎麼忍下來的呢?
夜重煜不止一次後悔,現在他有了彌補的機會,發自真心想報復凌清宵,救活宿飲月和雲夢菡,和雲夢菡好好過日子。
夜重煜怕嚇到她,放柔了語氣,說:「我對不起你和孩子,我願意用餘生贖罪。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,可以嗎……」
夜重煜沒有說完,不可置信地低頭。在他的腹部,一柄匕首齊根刺入,順著刀柄滴滴答答地流著血。
夜重煜看著雲夢菡,滿眼都是震驚:「你竟然傷我?你被人控制了嗎?」
「沒有。」雲夢菡惡狠狠盯著他,頭一次感到快意,「憑什麼傷害你說了算,好好過日子也由你說了算?憑什麼你想重新開始,就能重新開始?這柄刀還是宿飲月給我的。當初她用這把刀折磨我時,對我炫耀,說這把匕首是你送給她的,鋒利無比,可以刺破龍族的護身鱗片。如今,我還給你。」
雲夢菡說著仰天大笑,她的長髮被剪得七零八碎,在風中宛如瘋魔。雲夢菡從沒有這樣大聲地笑過,曾經,她覺得這些動作非常粗魯,非淑女所為。
然而現在,她卻在想,淑女究竟是為了誰?她柔弱無助,楚楚可憐,到底對誰有利?
夜重煜已經完全呆滯了,以他的身手,雲夢菡原本傷不到他。他只是沒料到,雲夢菡會給他致命一刀。
夜重煜緊緊盯著他,執著地問:「為什麼?」
「為什麼,你問我為什麼?」雲夢菡眼淚掉下來,眼中滿是恨意,「這一刀,給我的孩子。」
她噗嗤一聲將刀抽出來,血隨著她的動作噴灑而出,濺了兩人一身。雲夢菡不顧自己臉上的血,緊緊握著刀,想要刺第二刀:「這一刀,給枉死的大祭司和巫族!」
夜重煜眼睛瞪大,驚慌道:「不要!」
然而已經太晚了,背後的魔族抓到空隙,萬箭齊發,將雲夢菡射了個對穿。雲夢菡胸口接連中箭,口吐鮮血,失力從誅仙台上掉下去。
雲夢菡面對著天空而落,背後風聲呼嘯,將她的白衣吹的獵獵作響。雲夢菡望著遙遠的天空,解脫地想,她終於死了。
只可惜,她還是沒能給巫族報仇。
她對不起巫族,對不起大祭司。第一次她將巫族的消息透露給夜重煜,給巫族帶來滅族之禍,第二次她輕信魔神,沒有及時將那個孩子殺死,還是間接害死了巫族。
她無顏求巫族原諒,只能儘自己全力為他們報仇。可惜,她還是太弱了。
雲夢菡慢慢閉上眼睛。生命的最後關頭,雲夢菡想,她這一生,最大的錯誤就是放棄了自己得天獨厚的天資,而是選擇去依附一個男人。她有近乎不死的身體,有天生親近草木的本領,她本來,有著絲毫不遜於夜重煜的前程。
而她卻鬼迷心竅。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喜歡她,而女人都不喜歡她,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。男人的認可,就比同性的認可更值錢嗎?她看低自己,也看低女人。
但是她醒悟的太晚了。如果有來生,她願自己一生斷情絕愛,一心修煉,不要再為任何一個男人,放棄自己的前途和人生。
誅仙台上面似乎有爭吵,似乎是他們在爭論要不要救她。不過已經和雲夢菡無關了,雲夢菡感覺到風從自己體內穿過,她的身體化作光點,飄散在空中。仙族至清至純,死後不留任何雜質,會化成清氣回歸天界。
真好。
她真的,一點都不喜歡魔界。
雲夢菡身體完全消散之時,她體內最後的血脈被激發,凝聚出一顆小小的種子。風呼嘯而過,種子搖搖晃晃,隨著清氣飄向銀河。
沒有人發覺到,一粒種子被風吹到銀河邊,落在地上,沒多過久被塵土掩埋。這粒種子或許能發芽,或許能躲過鳥獸的捕食,或許能順利長大,或許能集聚靈氣,或許能生出神志,或許能化為人形,或許有修煉資質,踏入修仙之途。
也或許,從一開始,它就沒法發芽。
但是無論如何,它再也沒有自愈能力了。如今它和所有普通仙草站在同樣的起點,能不能長大,看命,也看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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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夢菡死後,夜重煜消沉了好幾天,不想見任何人。他從宿醉中醒來,頭痛欲裂,都分不清白天黑夜。
外面傳來侍衛的阻擋聲:「妖王,魔尊不見客,請您回去……」
侍衛連連阻攔,還是被人砰地一聲推開殿門。侍衛面色難堪,跪下向夜重煜請罪:「魔尊恕罪,屬下實在攔不住紅蓮妖王。」
紅蓮妖王看到裡面的景象,嗤了一聲,諷道:「這麼重的酒味,我還以為你把自己喝死了呢。」
夜重煜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額頭,艱難地爬起來:「怎麼是你?」
「怎麼,不是我,你還盼著凌清宵不成?」
說到這個名字,夜重煜心情跌到冰點,渾渾噩噩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些許。他朝門口看了一眼,說:「你們退下吧。守住殿門,不得放任何人進來。若是再失職……」
侍衛不敢再聽下去,低頭深深抱拳:「不敢,屬下遵命。」
侍衛們躬著身體退下,臨走時拉上殿門。沉重的木門緩慢關上,夜重煜從座位上坐起來,問:「你來做什麼?」
「我來做什麼?」紅蓮妖王笑了一聲,嘲諷地看著他,「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。若是死了,就不必凌清宵動手了,好歹落了個全屍。」
修煉之人在乎因果,誰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別人說自己死,夜重煜冷了臉,問:「你是存心來找茬的?」
紅蓮妖王對殿中的邋遢景象極其嫌棄,他找了個乾淨地方,勉強坐下,說:「你這裡氣味太難聞了,本王待著難受,便直接說了。你覺醒了另一份記憶,應當沒錯吧。」
夜重煜不說話,紅蓮妖王見他不承認,不屑地嗤了一聲:「事到如今,你還不承認,竟然連這點膽魄都沒有。不光是你,雲夢菡也覺醒了吧。」
聽到那個名字,夜重煜又感到心中鈍痛。不只是失去妻子的痛,更多的,是被女人拂了面子的惱怒。
「你到底想說什麼?」
「我們聯手吧。」紅蓮妖王收斂了笑,說道,「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,我不想再體驗第二遍。如今,你,我,雲夢菡,都覺醒了記憶,凌清宵是否覺醒暫且不知,但是可以確定的是,我們再不做些什麼,就又會被他逼死。」
夜重煜當然知道這個道理,然而,事情若真有紅蓮妖王說的那麼簡單,初元時,他們何至於被逼到走投無路。
那時候,他們也是聯合在一起,集體對抗凌清宵。然而結果呢?
死相一個比一個慘。
紅蓮妖王說道:「天界最新消息,凌清宵定在一月初九大婚。越往後他的力量越大,我們必須趁現在,將他一舉殺死。」
夜重煜問:「你有什麼辦法?」
紅蓮妖王攤手,說:「沒有辦法。可是,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。大婚那日,天宮八方來客,人物流動頻繁,他也會公開亮相。這是我們唯一混進天宮,殺了他的機會。」
夜重煜頓了一會,幽幽道:「或許,我有辦法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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崑山。
奕修從外面走來,奕華軒跟在奕修身後,問:「父親,天宮的請柬到了。天帝大婚,我們該送什麼?」
天帝?奕修心中嗤笑,一個年輕又無知的少年人,他算什麼天帝。奕華軒跟著奕修走入內室,奕修的動作頓了頓,對兒子說:「賀禮的事為父自有安排。你回去修煉吧,勿要耽誤時間。」
奕華軒臉上的表情僵住,他站直身體,低頭行禮:「是。」
等奕華軒走後,奕修用力揮了下袖子,冷笑道:「二位能混入崑山,可真是能耐。還不出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