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初,蘇清桃死了,死在了大牢里。
她本就形如枯骨,在和承桑說完話之後,更是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氣,她一日不如一日,不過短短月余,便撒手人寰。
京兆府尹派人來送信的時候,承桑都愣了一下。
她本來是打算將蘇清桃的屍體剁成塊,然後扔到城外的亂葬崗里餵野狗的,這麼一來,也算是全了上輩子二哥的死,可如今正事繁雜,再加上她知道蘇清桃不是幕後黑手,而是一個小小的棋子,也就沒想要再多費心思。
「不用管了。」承桑開口,春喜應聲離開。
而得了回話的京兆府尹也懂事,當即讓人公事公辦。
就這麼的,蘇清桃的屍體被一塊粗糙的裹屍布丟到了城外,可承桑不打算理會,不代表別人不理會。
就在官府的拉屍車離開之後,在一片茂密地草地里,鑽出了一個頭來。
他先是左右看了兩下,發現沒有人,才整個爬了出來,他的頭髮亂糟糟的,身上也髒兮兮的,鞋子露出腳趾,衣服破破爛爛,就連走路時,都一瘸一拐。
可當他在看到那堆屍體時,眼睛卻亮的驚人。
「等等,哥,拉我一把。」突然,他的身旁響起了一道叫喊,一隻宛若雞爪子的黑手從草叢裡舉起,「我腿,麻了。」
男人嫌棄的扭頭,卻不得不拽了一下。
這個女人的穿著和男人極其類似,但她比男人要強,她的臉很乾淨,雖然蒼老,凹陷,但還是依稀能看出她姣好的五官。
如果此時承桑在這,又或者其他的京都貴女在此,可能都要或多或少的疑惑上幾分,畢竟,她長得著實像一個人。
「張嬋嬋,別磨磨嘰嘰的,上次就是因為你動作慢,害的我們差點被發現。」男人的聲音倒是清雅,可他的語氣,卻滿是粗鄙,「這次我們要趁那些犯人的家人還沒來收屍,趕緊找點新鮮貨!」
聞言,張嬋嬋撇了撇嘴,但腳下的速度卻是提了幾分,「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。」
一邊往前走著,她一邊開口,「哥,你說娘她的病,真的能治好麼?要不我們......」
男人的頭猛地扭了過來,他的頭髮因為用力而被甩起,一張塗滿了髒污的臉露了出來。
那正是張煜禮的臉。
張嬋嬋嚇的靜聲,沒辦法,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直視過張煜禮的這張完整的臉了。
簡直,形若厲鬼。
似是被張嬋嬋的眼光刺到,張煜禮連忙伸手,用頭髮擋住右側的面頰,可好像是越慌張越容易出事,隨著他的手動作,不僅沒能遮擋,臉上的髒污還被蹭下來一些。
只見那不算白皙的皮膚上,赫然是一大片麻麻賴賴地疤痕,像是燒傷,又像是燙傷,足足蔓延了半張臉,就連上面的眉毛和眼睛都沒有倖免於難。
張嬋嬋害怕地低下頭。
張煜禮也扭過了腦袋,他一步步向著屍體走去,「母親她,能好的,賣崔姨娘的錢雖然花光了,但只要今天能賣出個好價錢,再加上崔姨娘生的那個小崽子也找好了買家,能賣個二兩銀子,足夠我們撐一段時間了。」
「可......」可若是不賣的話,我們自己也能過上正常的日子了啊!
張嬋嬋已經認命了,但張煜禮卻不認命。
他大喊:「你忘了,你被休棄,是誰帶你回家的了麼?是誰給你的一席容身之地的?再說,你難道不想要回到過去的日子麼?只要母親病好,一切就都能好了!父親藏起來的那些東西,只有母親知道在哪,有了那些,足以讓我們回到曾經的日子,還有我的臉......」
看著張煜禮搖搖晃晃的背影,張嬋嬋沒再說話。
兩人很快扒起了裹屍布,雖然這些屍體的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,可他們看到五官端正的,或者是女子的,都會拽出來,拖到一旁。
突然——
「哥!」
張嬋嬋再次驚聲,張煜禮差點拔腿就跑。
好在,周圍十分安靜,他並沒有看出有人過來,他連忙低吼回去,「不是和你說了,不要大驚小怪!」
他的語氣很兇,但張嬋嬋還是在叫:「不,不是的,哥,哥你快來看啊!你看這是誰!」
張煜禮皺著眉走了過去。
「蘇——清——桃——」
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字,張煜禮看著裹屍袋裡的人,眼睛瞬間變的通紅。
他恨蘇清桃,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。
畢竟,他本來擁有大好的前途,只要娶了承桑,未來可以說是一片光明,可在蘇清桃的巧言令色下,他被迷惑了心智,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寶藏,去設計承桑,以至於,家破人亡。
這也就罷了,可就在前不久的春日大比之後,他還被蘇清桃身邊的走狗承無虞打斷了一條腿,說什麼出一口惡氣。
蘇清桃有什麼好怨恨的,該怨恨的人,明明是他才對!
他斷腿那天下了好大的雨,又是傍晚,已經少有人出門,他在折了一條腿後,就這麼疼暈在了雨里,若不是母親出來找他,他說不定都死了,而也正是因為母親出來找他,才導致母親一病不起。
母親像是中了邪,目不能視,身子不能動,連嘴都不能再說話,還時常抽搐。
再加上,他的臉。
張煜禮伸手,虛虛地碰上面頰。
若不是他知道自己的腿再也好不了了,他也不會瘋了一樣地跑出家門,然後撞翻了外面擺攤的油鍋。
他的臉,他的一切,都怪蘇清桃,都怪蘇清桃!
張煜禮的眼裡滿是瘋狂,其實張煜禮更想怪承桑,可以承桑如今的身份和地位,還有安王府的勢頭,他哪還敢肖想,他甚至都不敢出現在離安王府太近的地方。
但眼下,蘇清桃卻是不一樣的。
他一手推開了張嬋嬋,撲了上去,他瘋狂地撕扯這蘇清桃的頭髮還有衣服,他從旁邊拿起一塊石頭,一下接一下的往蘇清桃的身上砸去。
「砰!砰!砰!」
鮮血四濺。
張煜禮的身上,臉上,四周,都是紅色的,張嬋嬋都嚇傻了,她哭著後退,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嘴巴。
她這輩子都沒想過,他們一家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
如果,如果當初母親讓她設計承桑的時候,她拒絕了,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?
她不知道,她好害怕。
「唰!」
突然,一把長劍划過,張煜禮的胳膊凌空飛起,掉在了張嬋嬋的腳邊。
這一次,張嬋嬋再也忍不住了:「啊啊啊啊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