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老盤坐於大雪之中,不知等待了多久。
直到那按著一定頻率震盪的『網』中,多了兩道不和諧的音符。
方向,西南。
數量,二人。
境界,倒懸,嗯…圓滿。
還真是被小瞧了啊, 又想要監視老道,又捨不得歸真境?
盤算著對方進入的距離,郭老手中扯著十數道半透明的絲線。
絲線非實非虛,介乎存在與不存在之間。
絲線的另一端,則是深藏在大雪之中的十數把純白色長劍。
三。
二。
一。
郭老雙目微睜,蒼老渾濁的眼瞳此時已經被精神矍鑠代替。
左手使勁一扯,掌中卻是多了十數道深可見骨的勒痕。
相應的……
「有埋伏!!」
兩人看著兩側突然盪起無數劍氣的山體,瞳孔巨震。
明明是按著那歇腳處打聽來的消息。
而且自身的其他信息也隱藏到了極致。
對方怎麼可能會知道?
他們是毫不懷疑暨國主的手段的。
讓他們來,就說明他們就是能夠很好的監視對方而不被發現。
但是沒有回應。
而埋藏在環形山各處的長劍此時卻是與這十數把之間形成了共鳴。
兩人凝重的看著身側無數道飛散的劍氣。
這是, 只要敢邁步,就是要切碎他們的意思啊!
「別慌,對方雖然劍術通神,但終究沒跨入三千劫之中。
真要打起來,我倆未必會敗。
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暴露,也有可能對方要除掉的人本來就不是我們,我們只是誤入此陣而已。
畢竟有數個月的空檔期,我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。」
一名白衣看了看周圍,低聲道。
「那現下…」
「裝!裝成是為了一探之前那機緣而來的普通倒懸境修道者。
雖然是為了求寶,但性質就不一樣了,對方有極大可能不會為難我們。
畢竟這機緣對其完全無用。」
「是極,」
另一名白衣點點頭,就對著谷內方向抱拳道,
「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設下陣法,我二人只是在之前聽到消息,為淬器池而來,應當與道友無怨無仇。
此番絕對是一個誤會,還望道友收了神通。
我二人可以立馬退去。」
「……」
郭老淡笑一聲, 手中絲線未曾放鬆,只是陣法涌動處,那些飛散的劍氣驟然歸於平淡,消失不見。
「你看,他果然不知道。
陣法要留給他要對付的人,放在我們身上肯定是浪費了。
畢竟就算我倆想要離開此陣,也只是需要多花費些時間而已。」
一人嘴角嘿一聲,鬆了口氣。
他們消息是打聽足了的。
但是,
從始至終,他們都無法將那所謂的,隱藏了遠遊境三重修為的老郭和那攔人財路的體修,和他們的目標聯繫在一起。
照之前的消息稱,目標就是在肯定在滿世界尋找合適的地方,準備渡劫。
而他們的目的很簡單,就是等候時機,破壞對方的渡劫計劃。
暨國主始終放心不下那個性情怪異的卿教主。
稍微有點名頭的麾下,就算是倒懸境, 他都不想放過其蹤跡。
變相削弱她的力量也是好的。
本來就是對方麾下少有的劍術高人,
要是成了一個歸真境,可能的衝突爆發時, 就多了幾分不確定因素。
見到對方識相撤去陣法,兩人暗鬆口氣的期間,便是想要邁步往回離去。
既然確定了目標就在這裡,他們也只需要在一個安全地帶,等候天劫降臨便是。
等幾年不是等呢,反正到了這種境界,想進階都是看緣分、看悟性。
最快速的,還是國主直接出手將道韻展示給他們看,效果極好。
「刺啦——」
這是護體靈氣被切破的聲音。
就在二人想要踏出邊界之時,原本偃旗息鼓的陣法又露出了被隱藏的一角。
原來平靜的只是表面,對方只是將陣法的力量,掩蓋在了薄薄的邊界之上。
「道友這是何意?」
一白衣愕然。
你一個要渡劫的傢伙,難道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??
如此惹是生非,就不擔心他倆報復起來讓其永遠沒有能渡劫的那天??
郭老仍舊沒有說話。
他確實可以放任二人離去。
但教主說的是,
『干擾暨胖子的推算。』
他的存在,就是為了隱藏教主真正的目的。
那還是讓這兩人留在自己視野中比較好。
「來都來了,不試試威力再走?」郭老痞里痞氣的道。
隨後便是將自己的本命長劍掏出,將手上的絲線悉數纏繞在劍柄之上。
陣法已經激活,不再需要自己親手操控。
花了一年安置的陣眼,要是這麼容易就被破,那就不用玩了。
被圍困在山谷內的兩人面面相覷。
這倒是很有瘋劍的作風。
既然激活了陣法,說不定為了不暴露陣法的信息,對方確實想讓他二人死在裡頭。
此地風雪不斷,處處為可雕可刻之物,倒是對方的極佳布陣之地。
也是極佳的渡劫之地。
他倆要是硬要打破陣法,對方可能就會又開始在滿世界中跑。
那又是不知道要跟幾年。
雖然時間不值錢,但這還是太麻煩了。
「先問問暨國主是什麼意思。」其中一名白衣道。
對方大概率是不會主動利用陣法嘗試斬殺他們的。
被動和主動,所勾連的天地規則強度大不一樣。
尤其是對方的道,更是加重了這種傾向。
『佯攻不敵,繼續監視,有他人出現再會。』
二人悄咪咪的圍出的水面中,收到這麼個消息。
對視著點點頭,便是如此做了起來。
再裝模作樣的攻了數刻鐘之後。
二人繼續放狠話,大意是道友如此暴力,要是有第三者來到,合作之下定然有其好果子吃。
表情到位姿勢到位,郭老摸了摸下巴倒是嘖嘖稱奇。
這裝的,倒是和自己裝瘋時有些像了。
他倆是覺得言語挑釁下,自己估計反而會更期待和多人戰鬥嗎。
那便如他們所願好了。
郭老也裝模作樣的目中無人的挑釁了幾句。
隨後兩名白衣便表面氣憤,心中安定的在原地盤坐起來。
乍看之下,似乎真要等那所謂的第三者來到。
看起來他們確實被困在了陣中,實際上他們可以通過陣法的運作狀況,確定持陣者是否還在附近。
這種監視比之前為了確保不暴露,那時不時跟丟的監視好上許多!
不就是等嘛,等事成後,暨國主自然少不了機緣。
這幾年等待的損失,完全可以忽略不計。
這一等,又是半年。
這半年,始終沒有第三者的出現,或許是因為這兩個倒懸境在經過歇腳處後,又沒能出來,所造成的結果吧。
這處環形山脈,成為了人人談之色變的禁區。
另一邊。
暨姓男子掐著指尖,又在推算著什麼。
這幾年他已經嘗試過無數次,推算那劫難的位置。
但最多最多只能確定,對方在自己所在的大陸範圍內,極東之處。
具體在哪個區域,卻是無從判斷。
倒是姓卿的那些屬下,始終沒能脫離自己的監視。
畢竟都是些境界極高的傢伙,最多只能做到借用他人的命數,模糊掉自己的存在,但卻不能從世界上完全消失。
極北之地…
半年前,自己再一次從模糊的命數中捕捉到了那瘋劍的所在。
此前兩年,只能確定其在極北之地轉悠。
自己放下的那兩名棋子,命數始終和對方糾纏在一起,動也未動。
看來一切如常,還是去注意一下其他人的動向比較好。
近期傳來的消息也沒有什麼異常。
正這麼想著,暨姓男子發現圖像中,原本顏色混雜的一團光點,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。
那是之前自己用來定位的,代表瘋劍的命數光團。
嗯?
動手了?但是沒有其他擾動出現。
為什麼到這種時候才動手??
暨姓男子眉頭微皺,有種看漏了什麼的感覺。
兩個,一個…這光團…
不對!
環形山脈之中原本還有著其他人!!
誰!
是和瘋劍竄通好的嗎?!
那為什麼那團反應也消失了!!
姓卿的!到底在策劃什麼!
廢物!廢物啊!
這麼快就被人除掉了!連一點消息都沒能留下!
是小覷了瘋劍的攻伐能力麼,應該派歸真境去監視的。
但是自己麾下的歸真境,還要去監視其他人。
不對…
姓卿的知道自己在監視其他人,所以利用稍微弱小的屬下做真正要做的事情?
做什麼…
暨姓男子霍然起身,拍斷了身前的白玉長案。
不行!
此事需要同曹兄知會一聲,只靠著自己的人,沒有辦法還原出對方的行動目的!
原本監視是在暗中進行,畢竟表面上的和氣還是要維持。
但現在不一樣了,姓卿的知道自己並不是只在監視她一人!
所以之前得到的一些信息,也可能是有意操弄的!
必須要從頭推演!她到底在做什麼!
越想越是不安,暨姓男子從自己的房中走出,認準方向,迅速飛去。
他很想親自去極北之地看看,順便審問一下瘋劍。
但實際上只要他過去,周圍的命數全會被擾亂,而倒懸境以上,在一定距離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存在。
姓卿的屬下都是腦子有點大病。
他過去,反而更不可能得到什麼信息。
至於境界低於倒懸的人,卻龜縮在姓卿的領域之中,也抓不到。
上次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個機會,卻因為姓卿的心狠手辣,也沒能摸到蛛絲馬跡。
就是因為對方的這種嚴防死守。
詭異!
太詭異了!
他甚至開始有些神經質的覺得,此次劫難的捲土重來,姓卿的似乎就是幕後推手。
但實在是笑話中的笑話。
劫難將會降臨在飛天境上!
如果真的到了最後的那種程度,他們三個,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!!
她就算沒法像自己掌握著如此精妙的推演之法,但身為飛天,冥冥之中,不可能沒有這種感應。
如果她真的知道什麼線索,定然除之而後快。
暨姓男子搖了搖頭。
現在腦中一團漿糊,還是得看看曹兄有什麼高見。
……
郭老擦了擦嘴角的雪跡,看著躺在地上,要害處布滿重重豁口的兩具屍體,嘁笑兩聲。
真當自己這麼多年劍修,是白當的麼?
善於追蹤,不代表善於戰鬥啊。
兩年之期已到,自己的任務就算是結束了。
那兩位的命數有自己的遮掩,應該可以順利步入下個階段。
嘶…
受傷嚴重啊…又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回圓滿了。
不過只要事成,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。
想到這,郭老流露出嚮往之色。
另一邊。
「好像停下來了。」
江成感覺著周圍沸騰靈氣逐漸穩定,輕道。
二人已經處在下墜到垂直洞穴穴底的路上。
之前冰壁上傳來了細細碎碎的震動,還以為是冰龍又將吐息。
但細細感覺之下,卻發現異動來自上方。
能將動靜傳到如此之深的地下,而且持續時間如此之久,頻率幾近穩定。
這無疑是倒懸境之間的戰鬥。
既然有戰鬥,那就不止一位。
要知道這種偏遠的地方,姑姑剛到倒懸境就已經算是頂尖戰力,能打到這種程度,絕不是剛進入倒懸境所能造成的。
淬器之所的吸引力有這麼大?
而在數天之前,他倆才結束了最後的閉關。
本來嘛。
是說在淬劍完成之後,就先離開,往深處探探的。
但洞窟的上方始終沒有特別的響動,淬劍池附近又是很好的閉關之所,二人才沒有離去。
最關鍵的是,第六塊玉簡上除了倒懸境的心法,還提及到了最終態的劍術。
那就是割刺掃劈撩,並不是單一的招式。
如今他們要將其打散重組,成為自己獨有的劍招。
探險的過程自然是沒有閒暇練習的,權衡利弊之下,二人還是決定暫留此處閉關。
玉簡中仍舊沒有消息傳來,按自己的計劃,準備在世界各處探索,憑運氣來尋找真相。
下方有未知的兇險,上方遠遊境敵人的威脅卻在修煉中顯得越發弱小。
一日日間,愈發堅定了停留此處閉關的心。
況且,這裡又是難得的清淨地,可以放開手腳打架。
這一來一去,就是兩年時光。
如今,
二人已是幾近遠遊境四重,有了一定資格在世界上蹦躂。
他倆這才真正決定去深處看看。
「下降速度要快一些了,如果他們發現那邊被霍霍乾淨,難保不會把氣撒我們身上。」
江成搖了搖頭,專注於眼前的事宜。
他現在只想看看傳說中的龍。
自從那次吐息後,兩年中,僅再傳來了數次吐息。
而且一次比一次弱。
如果是活物,估計也活不了多久。
真龍啊,誰不想見識見識?
…不知下降了多久。
或許有數日時間,但光線卻沒有弱上多少。
直到二人看到盤在空曠地底的龐大身影。
以及那一雙冰藍色的,漠然的豎狀瞳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