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於老龔這番話,我爸沒吭聲,我媽只是瞪了他一眼。
我站了許久,才分兩次聯繫了韓鮓子和黃叔,同他們說了我眼前的困窘,以及需要的幫助。
韓鮓子自從賣命之後,他的情緒就很平穩,不高亢,同樣,答應我這件事情的時候,一樣沒有什麼情緒波瀾。
我其實還略擔憂他的近況。
畢竟整個長豐道觀都被瘟癀鬼給侵蝕了,就只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。
其實,我都不知道,現在韓鮓子還是不是他。
黃叔那邊兒,他顯得活絡許多,更有種熱衷的感覺,讓我放心,這件事情,他肯定妥當辦好。
正事兒說完後,黃叔還套了我的話,問我,如此狼狽的離開四規山,準備什麼時候回去?
那天的事情太大了,他知道,不足為奇。
對此我回答的,是該回去的時候,就回去了。
這時,我想到一個節點,讓黃叔命令司夜,瞧瞧去看一看韓鮓子,看看他有沒有問題。
司夜對地氣是十分敏感的,瘟癀鬼無法隱瞞。
黃叔才告訴我,他曉得監管道場如今的情況,上一次他同我們分別後,就想辦法去見過一次韓鮓子了,為了確保他的安全,留下來了一塊司夜玉片。
隨著瘟癀鬼越來越強,司夜更多只能是一個警醒的作用,無法對付瘟癀鬼。
不過,他能夠確定,韓鮓子沒出事。
我輕吁一口氣,鎮定多了。
收起手機,因為是擴音,我爸媽也能清楚這事情安排和始末。
我才再走到了竹棚中的棺材旁邊兒。
棺蓋是敞開的,屍身並沒有被動過。
屍仙,無頭女,其實都是齊莜莜。
嫁衣籠罩身體,卻依舊掩飾不了窈窕的身段,她雙手壓在胸膛前,婚書便在掌心下,書皮上是一道極其繁雜的符。
屍身中,是一道滋生的殘念,她想要和我拜堂成親,卻成了老秦頭的後手,鎮壓了她本身的魂魄。
而那一縷處於夢魘凶獄中的主魂,是因為我拿不出信物,才會想對我下殺手。
看著她的屍身,耳邊,莫名的響徹起來了聲音!
「衣服!」
」你們!弄壞了我的衣服!」
一個畫面在我眼前閃過,齊莜莜跟隨我的那一部分魂,在天壽道觀八個長老面前,絲毫不畏懼,甚至因為我送她的旗袍破損,而大怒!
隨後,那畫面成了我倒在地上,齊莜莜壓在我身上。
她尖聲喊著:「你們,不准,傷害他!」
齊莜莜說的最多的話,好像就是這一句了。
為了我,她那一縷魂被瘟癀鬼吃掉。
她的執念,即便是在瘟癀鬼的控制下,都讓她保留了神志,更三番兩次相助於我!
尤其是江邊,她顯露出身上的底牌,有著老秦頭給留下來的符,完全惹怒了瘟癀鬼!
在任何情況下,在齊莜莜的眼中,最重要的事情,就是我的安全!
「解開了婚約,顯神,你就自由了。」我媽輕聲說。
不知道為什麼,我那種心堵的感覺,強烈了許多。
莫名的,眼前再出現一個畫面。
齊莜莜遍體鱗傷,仿佛遭受了千刀萬剮,脖子上的頭,是硬生生被掰斷的,還露出一截骨頭!
「棺材……流血了?」我爸聲音微驚,忽然說道。
我再度回過神來,盯著那紅棺。
刺眼的陽光有一部分曬進棺材裡,棺材觸碰地面的位置,真溢出來了一道道鮮血,正在不停的朝著周圍瀰漫。
那種血流的感覺,像是棺材在哭……
是齊莜莜在哭?
保護我的那一部分魂,在瘟癀鬼那裡。
被封住的主魂,不認識我,什麼都不知道。
那哭的,便是殘魂。
殘魂,是聽了我要解除婚約,所以哭?
這一霎,沉默,卻有了一種莫名的震耳欲聾。
「爸,媽,你們先下山吧,老秦頭的魂兒,十有八九離開了,不過,你們還是帶上老龔,安全更有保障。」
我取下來老龔的夜壺,遞給了我爸。
「顯神,你……」我媽明顯有些不太自然。
「走吧。」這一次,換我爸微微嚴肅的看了一眼她。
我媽這才不作聲,兩人朝著下山的方向走去。
我坐在棺材旁邊,一時間,內心的情緒開始波瀾,開始翻滾。
陽光照射在臉上,沒有覺得冰涼,只覺得,有種煎熬。
我忽然想起來,當初我對椛螢,曾有一小段時間的不對勁。
那時候,我認為是椛螢喜歡我,自己不夠喜歡她,更多是因為她對我好?
之後,我又自己想通了,那也是感化的一種,我切切實實想對椛螢好。
待在這口棺材旁,當很多事情跳出來,擺在明面上的時候。
當齊莜莜對我做的那一切一切,都再度浮現在眼前的時候,當我心眼開拓,想得比以前更為透徹的時候。
我才明白,那時候的動搖,不僅僅是因為我當時的認知。
還因為……
一個鬼。
一個我從來不知道她的臉。
一個和我只有婚約,卻甘願付出一切的鬼!
即便是屍仙殘魂,她亦然堅定。
即便她主魂沒認出來是我,但她記得,有信物。
是因為我沒有拿出信物,讓她空歡喜,她才會對我下殺手!
此刻還是白天。
她無頭。
可她還是哭了,血淚浸染了整個地面。
我手,摁住了胸口,死死地攥著心口,一陣陣煎熬的感覺涌了上來,面色逐漸又變成了慘然。
一切的事情,就算經過許多變故,兇險,最後還是走在了正軌之上。
可,還有一些事情,好似怎麼都走不上正軌。
時間,一點點的過去。
刺目的陽光,逐漸變成了耀眼的夕陽,血色的光暈和地面的血連成了一片,好似這平地成了一潭血泊。
當陽光完全消散,夜幕吞噬了天光,月光出現在視線中時。
悄無聲息的,齊莜莜的屍身站立了起來。
哐當一聲,她懷中抱著的婚書,墜落在地!
她,詐屍了!
婚書意味著符,可符墜落下來,她並沒有變得那般凶厲,並沒有像是之前主魂要殺我那樣,露出原形。
反倒是細幽幽的哭腔,從她腹部傳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