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著林昕月堪比變臉現場的委屈模樣,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,眼神慢慢落在郁瑾言身上,覺得諷刺至極。
「郁總說得對,我確實不應該遷怒別人,」我說,「既然郁總已經決定了線上圖書推薦官的人選,這次專場從策劃到人員選定都是林昕月小姐負責的,那我也不和林昕月小姐搶功了。」
我看著郁瑾言:「這次的專場我就不參與了,還希望郁總和林小姐一切順利。」
林昕月的眼神微微有些躲閃,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郁瑾言。
郁瑾言語氣淡漠。
「時副部長的職位是電商部副部長,跟進負責專場是你的工作職責所在,如果時副部長覺得自己德不配位,不堪重任,可以辭職或者把這個位置讓給真正配得上它的人。」
郁瑾言的意思再明顯不過。
要是撂挑子不干,我剛剛升上去的職位就別想要了。
想要坐穩這個位置,就要配合郁瑾言和林昕月的工作。
我捏了捏掌心。
看著郁瑾言,我的腦海中浮現起來的,卻是妹妹躺在病床上,渾身上下充斥著紫青色的針孔的那張臉。
我眨了眨眼睛,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掉出來,只是轉過身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,對著那扇明晃晃的落地窗,站了很久很久。
不知道在辦公室待了多久,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,部門裡的人幾乎都走了。
手機里躺著蔣姣的幾條微信,我一一划過,卻連一個想回復的話也沒有。
因為心情真的已經低落谷底。
我單手撐在辦公桌上,撥通了蔣姣的電話。
「餵……」話音剛發出的一瞬間,我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哽咽起來,眼淚控制不住一樣地往下掉,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揪緊了一般,難受得我的胸腔像窒息一樣。
蔣姣應該是在開車,那邊響起了喇叭聲,她聲音著急:「時虞,你別哭啊,你在哪?還在辦公室?我現在回來找你,咱倆衝到郁瑾言家裡算帳去!」
「沒有沒有,你別回來,」我擦了擦眼淚,擔心她真的會折返回來,撒了個謊,「我已經走了……我只是擔心……不知道要怎麼跟江老師說。」
「我都已經信誓旦旦地答應江老師了,我都跟他保證了,我……我怎麼可以反悔呢,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江老師說……」
「蔣姣,他會不會認為我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啊,他會不會厭惡我啊……我真的不想被江老師厭惡,你知道的,他真的是我很尊敬的偶像,我真的……」
話說到這裡,我的嗓音再度哽咽,說不出話來,甚至都聽不清電話那頭蔣姣不斷寬慰我的話。
等掛斷電話,我才發現自己的淚痕已經爬遍了整張臉,胡亂地用手掌擦了一通,轉過身去,卻剛好看見門口有一道一閃而過的身影。
「誰?」
我喊了一聲。
沒有人回應。
拉開門走出去,也是空無一人。
剛才那個有些熟悉的背影,是我的幻覺嗎?
我垂了垂眸,想起自己這些天腦海中不斷閃回的妹妹的影子,可能我真的是疲勞加傷心過度,眼花了吧。
糾結了整整一天,次日下午,我終於鼓起勇氣撥通了江北寧的電話,約了他在上次的地方見面。
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鞠躬道歉。
我覺得自己不管說得再誠懇都不夠,不敢直視江北寧的眼睛,不敢看見他失望或者責備的眼神,甚至都有些不敢聽見他的回答。
我鞠躬彎腰,緊緊閉上雙眼,嘴裡只一遍一遍地重複著「對不起」。
「對不起江老師,是我的前期的準備工作做得不夠,是我做的事情不夠妥帖細緻,真的很抱歉耽誤您的時間,對不起……」
話沒說完,一雙手托住我的肩膀,將我輕輕地扶了起來。
一抬眼,對上一雙溫潤如玉、歷盡滄桑的眼睛。
江北寧眉眼含笑。
「我知道不管你的事,」江北寧示意我坐好,緩緩開口,「昨天晚上,郁家的人就已經給我打電話致歉了,說明了緣由,表達了歉意,並且為我新節目設立的兒童救濟基金捐款了兩百萬。時虞,我還應該謝謝你,比起一檔節目,能真正的為山區的孩子們做點實事,才是好事。」
我一怔。
郁家的人?
……給江北寧打電話的人是……郁瑾言?
我忽然想起昨天我以為是幻覺的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。
是因為聽見了我的擔心,所以才提前給江北寧打電話告知這件事嗎?
我的內心閃過一絲不可置信。
江北寧看見我的反應,笑了笑,臨走的時候,他只留給了我一句話。
「時虞,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,君子論跡不論心。就拿這件事來說,不管郁家的人道歉捐款的本質目的是什麼,但只要他給出了錢為孩子們做了好事,那這件事就是好事。」
江北寧這番話,倒是讓我沉思了很久。
回家的路上,我的腦海總是有些亂,一會兒想起昨天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,一會兒又想起郁瑾言那張看向我時總是淡漠不耐的臉。
有些心不在焉地開車回到了家,一下車,卻在車庫裡聽到了一道熟悉的男聲。
「別擔心了,昕月。」
音色溫柔,飽含繾綣,很熟悉,又很遙遠。
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郁瑾言對我說話的聲音。
但清醒過來,我卻明白,現在的郁瑾言,只會對另外一個人說出這樣的話來。
我不由得屏息凝神,不想讓他知道我也在車庫,我不知道此時此刻,我該用什麼樣的心境面對他。
郁瑾言的聲音再次傳來:「我已經給江北寧打過電話了,也為他的節目基金投資了,所以你不必擔心會讓對不住江北寧和時虞,本來就是工作而已,也沒簽合同,只是口頭承諾,已經仁至義盡了。」
他的嗓音越來越遠,越來越聽不真切。
直到電梯「叮」的一聲,他的聲音消失在了空曠的地下車庫。
我一直高懸在空中的心落了下來,隨後又覺得無比諷刺地苦笑了一聲,搖了搖頭。
時虞啊時虞,你怎麼還是這麼不長記性。
郁瑾言怎麼可能會為了我,去跟江北寧道歉投資。
能讓他考慮感受的人,只有林昕月啊。
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,一閃而過的車窗倒影中,我臉上的苦笑是那麼落寞又失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