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阿多尼斯的右耳
時妄皺起眉頭。
而她也只是敷衍地彎了彎眼:「台詞寫得太肉麻了不好意思。」
讓人看不透她是真的厭惡眼前人還是單純厭惡肉麻台詞。
甚至時妄都有一瞬間覺得她是下意識的厭惡他。
但這並沒有理由。
辜清許終於出聲打斷,溫聲道:「時妄,可能是你們之間不夠熟悉,要不我和她先對一遍吧,我經驗豐富些。」
時妄轉過頭看向他,目光對峙片刻,他語氣冷淡:「行。」
辜清許起身過來,時妄把劇本遞給他。
辜清許乾脆利落抽出來,站到晝眠面前,眼底有淡淡笑意地看著她。
她好像沒有化妝,美得有種距離很近的感覺,卻無比真實,白皙的膚色透著微粉,日光照過來,他連她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,鼻頭小巧,鼻樑細長,鼻樑上有顆小痣,顯得人很淡漠。
她看人的目光也很淡漠,如果不是辜清許見過她眉眼彎彎的樣子,可能會以為她本性就是這麼淡漠。
他溫聲道:「我開始了。」
晝眠應聲:「嗯。」
他的聲音像要和她劃清界限,情緒很強,一瞬間將人帶入情境:「什麼愛情什麼相戀,都是神編造出來欺騙世人的,丘比特就是執行謊言的劊子手。」
比時妄強點,時妄的語氣太松,雖然自然但沒有話劇的張力,不如辜清許經驗豐富,只是一句話就知道水平深淺。
晝眠的聲音也響起:「阿多尼斯,丘比特的箭是誤射向我,可我在此之前已經被你的風姿吸引。」
同樣的台詞,晝眠一時忘了伸出手抓他的衣角。
她還在念台詞,辜清許忽然拉住她的袖子,讓她的手碰到自己的襯衫衣擺。
晝眠反應過來,忍不住笑了笑。
她隨意捏著他衣角的一角念起台詞。
時妄看著覺得晝眠和劇本中的維納斯相差甚遠。
他起身出去透氣,隨手把耳機戴進左耳,站在走廊上的同時,舒緩的樂章像流淌的清水湧來。
一個黑影從走廊右邊跑過來,路迢緊追不捨,追不上身手矯健的黑影。
但看見時妄在前面,像看見了救星,路迢大喊道:「時妄,抓住他!他偷我們社員手機!」
奈何時妄的右耳一片空寂,左耳是樂曲,他聽不見呼救。
直到那個黑影以極快速度竄過時妄身邊,時妄的衣擺都被帶起的風吹動,時妄才意識到什麼,回過頭去。
路迢飛快跟著一個黑影跑,面目猙獰,嘴裡喊著什麼東西。
排演室里的人一下就坐不住了,時妄也發覺不對勁,立刻跟上去。
幸好時妄跑下去的時候,路迢和保安已經抓住了那個小偷,準備扭送到警局。
時妄像是渾身的血液都凝滯了,他取下了左耳的耳機。
路迢喘著粗氣蹲下:「時妄,我剛剛這麼叫了,怎麼你都不理我?」
時妄手心裡握著那隻耳機,右耳依舊聽不到一點聲音,他卻只是淡淡道:「一下沒注意。」
但他垂眸,卻注意到路迢的小臂有一道血痕,還在往外淌血。
路迢有些不自然地遮了遮:「嗐,剛剛抓住他的時候他想魚死網破,拿刀劃了我一下,很淺的,不要緊。」
其實如果時妄注意了,有兩個人鉗制住那個小偷,他就不用受這個傷。
時妄面色未變,只是蹲下來,把外套脫掉,用長袖綁緊路迢的上臂阻斷血流,淡淡道:「我送你去附醫。」
路迢被他扶起來,還踉蹌了一下,顯然是追完人之後腿軟,只能靠在時妄身上,幸好時妄高大有力,扶得穩穩噹噹,否則一百六十斤的大男人,誰都帶不走。
把路迢送到國大附屬醫院包紮之後,路迢就趕他走。
路迢擺擺手:「先回去排練吧,我不是小孩能照顧自己,你和晝眠練一下默契,把走位定點什麼練熟一下,不然到時候阿多尼斯的角色要讓辜學長替補。」
路迢小心翼翼說出了實話:「辜學長就是為了這個回來的。」
說著還覷著時妄的面色,怕他不高興。
時妄恍然也明白過來,為什麼辜清許會提出要和晝眠對戲。
阿多尼斯,不止他一個候選。
恰巧路迢的室友趕了過來,對時妄說了聲謝,扶著路迢道:「你先回去吧,我們照顧他就可以了。」
時妄點點頭,拿起衣服往排演室走,高大的背影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,依舊挺拔。
而排演室里,社員們議論著:「之前我們社團不老是丟東西嗎,今天社長就去收納櫃那邊蹲了,果不其然蹲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,於是馬上追出去,恰好時妄在走廊上,能截住那個小偷的路,社長喊他攔住,但時學長不知道怎麼,居然沒反應。」
晝眠不由得停住動作,聽眾人的議論。
另一個女生也覺得哪裡不對:「不會吧,以前聽說抓那個偷窺狂的時候,女生們大老遠喊,時學長都立刻衝上來,今天怎麼好像沒聽見一樣,才過去兩年吧,時學長不至於變化這麼大,社長都受傷了誒。」
而時妄進門的時候,一聲不吭,從兜里拿出藍牙耳機的充電倉,當著眾人的面,修長的手指把那隻散落的耳機放了進去。
晝眠看見那隻耳機。
其他人也看見了,反應過來:「時學長剛剛是戴著耳機吧。」
另一個人恍然大悟:「難怪。」
時妄看起來表情毫無變化,平靜地抬眼往前看。
晝眠已經沒有在和辜清許對戲了。
她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的長桌邊,很認真地低頭在劇本上寫著什麼東西。
眉目靜謐,有種嚴謹疏離的書卷氣,並不因為她濃艷的外貌而沖刷點這股氣質,獨一份的安靜。
旁人的吵鬧愈發襯托她的出眾。
他拎著外套,也坐到了最後一排長桌旁,只是和晝眠離得不近。
時妄垂眸看著劇本,良久,一頁也沒有翻。
晝眠起身走到他旁邊。
許久,直到晝眠伸出一隻手將劇本遞到了他面前,時妄才發現右邊有人。
而晝眠仿佛意識到了什麼,語氣冷淡:「時妄,我剛剛和你說了那麼久的話,你沒聽見嗎?」
時妄後知後覺剛剛都發生了什麼。
她對著他的右耳說話了。
他渾身瞬間冰涼。
而晝眠依舊錶情清淺站在他面前,像是水荷花一般萬事不染心,高潔無暇,她如清溪淙淙的聲音平靜:「還是說我站在你的右邊時,你根本聽不見我說什麼?」
時妄登時耳邊轟鳴起來,無法冷靜。
而晝眠揚了揚手裡的劇本,冷艷得瑰麗的面龐上沒有一點波動:「阿多尼斯,你該不會是——」
她的聲音驟然消失,只對他做出口型沒有發出聲音。
但無聲間,她的朱唇一張一合。
時妄只看口型都看出了她說的是「右耳聽不見吧。」
時妄僵在原地。
而晝眠只是平靜地看著他,仿佛發現他耳疾的並不是她。
其實她對於這個很敏銳,第一次聽說他演戲沒有方向感的時候心裡就有數。
剛剛看見他只放進去一隻耳機,基本已經知道他聾了哪只耳朵。
只有一隻耳朵聽得見的人聽聲音完全沒有方向感和立體感,僅憑聲音,在舞台上找不到和自己對戲的演員準確定位,幾乎是必然。
時隔三年,時妄聾了一隻耳朵,倒是她沒有想過的。
恍然之間,有點可笑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