晝眠只是在雪花飛舞間輕聲道:「祝姜,我們不應該這樣,我們是朋友。」
一向從容淡然的晝眠,第一次在她面前蹙眉,是因為她的口出狂言。
可祝姜卻不甘心,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:「他們都可以,為什麼我不可以?」
晝眠沒見過祝姜這副樣子,眼底是歇斯底里的瘋狂,眼淚也狂風驟雨。
她握緊自己的手:「別這樣,我不想和你成為陌生人。」
祝姜的杏眸中是猙獰與不甘,卻又不捨得用這樣的眼神看她,只是強忍著:
「我難道還不夠愛你嗎,我可以當你晝眠的一條狗,你想要什麼我就去替你爭,你想給尤小夢申冤我幫你,你想紅我以後的女主角都是你,我拿到的所有資源都可以給你。」
一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:「我甚至都不用你愛我。」
晝眠無法言說這種感覺,她從未想到過,劉蔚當時說的別和你的助理那麼親密,是這個意思。
只是後知後覺地感到曾經的朋友是這樣陌生。
她好像從來都沒有懂過祝姜。
這一刻她像是被滔天的巨浪拍下,渾身都被拍得生疼。
她只是遲鈍又艱難地開口:「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感情,我們最多最多只能是朋友。」
祝姜本來完美無缺的妝容被淚水染暈,卻帶著如雪清寒的不甘心:「為什麼是時妄都不可以是我,他以前對你那麼不好,就因為他是男人嗎?」
她要上前抓住晝眠手的時候,一道身影卻擋在晝眠面前。
祝姜撲了空。
辜清許一把將晝眠拉到自己身後,他大衣上沾了雪,發尖微濕,眉目卻凜冽。
他沒有刻意的威嚴,只是垂眸看著祝姜,語氣也淡然:
「祝小姐,請你不要逼迫她,我想你也知道她不喜歡被人脅迫。「
祝姜踉蹌退後一步,卻猛然反應過來,她忽然笑了:「是你。」
晝眠看著祝姜的狀態,擔憂她的情況,卻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明確拒絕,才是對她好。
否則給她希望,又反覆讓她知道不可能,往後她都會痛苦。
辜清許強硬地擋在晝眠面前,依舊是骨子裡帶著周容,卻不容忽視,沒有讓此刻情緒狀態不穩定的祝姜接近到晝眠。
祝姜真的沒有想到,覺得難以置信:「怎麼是你。」
晝眠和辜清許都不解。
她低頭苦笑:「是你,我就沒有勝算了。」
晝眠看著她,很想出聲安撫,但卻知道這一刻她只能緘默。
祝姜忽然拿起桌面上的那個禮袋,遞給辜清許,眼睛卻看著晝眠:「拿著吧,我好不容易弄到的。」
辜清許接過,淡聲道:「謝謝。」
他牽著晝眠往外走,腳步極快,像是不願意她在這裡再多待一刻。
祝姜一直看著他們離開,她連頭都沒有回。
後知後覺地委屈襲來,祝姜留在原地痛哭。
在她包場的高級餐廳里,一個人哭得毫無形象可言。
此刻,網絡上終於出現了逆轉。
「原來這部短劇是紀念尤小夢和晝眠友誼的啊,那其中忍辱負重找證據的那一段,是不是晝眠在聽雲待的那兩年?」
「如果是這樣,也太動人了,夕寐在過程中拼死求告真的哭死我了。」
「終於有明眼人了,剛剛那些人說『晝眠要是真心申冤,怎麼會在老東家手底下賺錢』的言論,我笑飛了,這些人知道晝眠解約賠了多少錢嗎,是她這兩年賺的錢五倍,她要是真的只為炒作,她有病才會冒七千萬的風險去告老闆。」
「晝眠爆料的時候,甚至根本沒有無盡接盤,意味著她早就準備破釜沉舟,還好有無盡替她付違約金,真是好人有好報。」
「現在才反應過來,兩個女孩真摯的友誼,連曾經是助理的祝導都被感動,那些局外人在這裡狗叫什麼,什麼鍵盤俠,有人家祝導看得清?」
短劇的收視實在太高,一路如約飆上熱搜,一點開就是無數維護晝眠的長帖。
篇篇都是長篇大論,還有人拿短劇情節和現實對照,企圖將事件根本還原。
罵晝眠的詞條和維護晝眠的詞條同時都關聯著她,以至於點進一個會看見另一個詞條里的帖子。
甚至於有人已經分析出了每個劇情對應的新聞帖,找到對應報導貼上去。
「早上就覺得怪了,說尤小夢以前也是誣告不成的……誰會為了所謂誣告跳樓。」
「馮池給我死。」
辜清許把晝眠帶回自己家裡,晝眠才顫顫巍巍打開那個禮袋。
裡面是尤小夢早已發黃的衣物。
她不敢再看,猛地合上禮袋,忍不住落淚。
她終於能為小夢申冤了。
此刻網絡上已一邊倒,挖出早上那些帶節奏的都是聽雲的營銷號。
馮池這個名字被頂到熱一。
」馮池老狗給我死,害死一個花季少女不夠,還想給活著的人潑髒水。」
「強姦犯都給我物理閹割。」
「晝眠做這些這麼決絕真誠,被他說成蹭熱度,不愧是搞藝人經紀的啊,當初也是這麼逼死尤小夢的吧。」
「真不敢相信二十一世紀還有這種人血饅頭。」
兩天後的庭審,晝眠方臨時提交證據,請求延後開庭。
而她提交的證據不止是多方證詞,也不僅僅是錄音。
是祝姜給她的那些衣物,是一個帶著那天部分過程錄像的u盤。
錢樾只說要紅一把,祝姜滿足了她的心愿。
明明同是受害者,卻演了血刃仇人的角色,錢樾的心愿了了,在粉絲突破百萬的那一天,宣布退圈。
用那些本準備永久封存的證物,換曾經想走紅的夢想成真。
並不虧。
錢樾在庭審之後銷聲匿跡,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。
但馮池被判了四年。
滬城輕雪飛揚。
晝眠學校的大樹上,取下了自己之前掛在這裡的許願牌。
翻轉過來,上面寫的願望是。
清清白白。
終於如願以償了。
時妄從話劇社出來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。
她綁著粗粗的斜辮,依舊是清麗淡漠的,此刻卻有些遙遠。
她沒有和辜清許在一起,可她看上去也沒有特別討厭他。
晝眠一抬眼就看見了他,淡淡道:「怎麼不進去排練?」
「等你一起。」他溫聲道。
晝眠皮笑肉不笑:「閒得你。」
而她和時妄一進去,禮花就爆了她一臉:「Surprise!」
晝眠睜開眼,看見張霜端著一個蛋糕。
一個月生花形狀的蛋糕,做得不算太完美,卻很用心,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,儘管結構把握得不太好,但顯然就是自己做的。
而且,沒有奶油,是翻糖蛋糕。
話劇社眾人圍住晝眠:
「祝你生日快樂,祝你生日快樂,祝晝美女生日快樂,祝你天天快樂———」
晝眠忍不住輕笑。
眾人起鬨:「許願。」
「學姐快許願。」
晝眠雙手交握,閉上眼睛。
希望能成為真正的新聞人。
時妄看著她許願,卻不知道她的願望里會不會有他。
兩個多月前,他的願望,只有她。
她吹滅蠟燭睜開眼睛。
眾人一哄而上,或是切蛋糕或是遞給她禮物。
過了一會兒,人群散了散,他才坐到她身邊:「我送你什麼禮物你不會拒絕?」
晝眠吃了一口蛋糕,甜而不膩,她很少能吃到合心意的甜品:「你問了,心裡不是有數了嗎,你送什麼我都不會收。」
聞言,時妄看著那塊蛋糕,沒有再開口。
她不知道也好。
至少在她不知道的時候,吃到這塊蛋糕,她會開心。
他本想的是補償曾經的缺憾,想告訴她這個蛋糕是他做的。
臨到頭卻意識到,也許不說更好。
很多東西,也許都補不回來了,不是做了一樣的事就可以彌補。
送給她過去,她未必開心。
遲到的正義永遠都是不正義的。
她這樣執著堅定的性格,能花兩年時間為朋友討公道,當然也不會輕易更改想法,改變對他的判斷。
可惜他到現在才懂。
話劇社活動還沒散,辜清許就來接晝眠了。
話劇社的起鬨聲連綿,辜清許退出劇場,在外面等她。
不想讓議論聲太過熱烈,讓她不舒服。
晝眠起身向外面走去,時妄看著她離開。
那種她真的在離開的實感太強烈,心臟隱隱作痛。
但他第一次沒有去阻攔。
晝眠在外面始終都和辜清許沒有太過親密的舉動。
只是並肩走著。
她抱胸問他:「學長,你要帶我去哪啊?」
「怎麼叫我學長?」他已經很久沒聽見過這個稱呼了。
「那要叫你什麼?」她挑眉,尾音微微上揚,「寶貝?」
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,辜清許下意識看了一眼周圍的人。
晝眠牽住他的手,乾燥溫暖,她無所謂地牽著他往前走,還牽著他的手機,一起塞進他的大衣衣兜里。
辜清許心底忍不住雀躍,在兜里和她十指相扣。
原來她願意公開。
在學校里,兩個人的知名度極高。
一路不少同學都看向他們,甚至有人拍照,興奮地想要傳到論壇上。
到了車庫,他給她開車門。
晝眠就看見了副駕駛上放著的一個禮盒。
她好奇:「送我什麼?」
辜清許桃花眸含笑如珠:「拆開看看?」
晝眠解開絲綢彩帶,揭開盒子的那一瞬,慢悠悠道:「攝影機,錄音筆,隱形攝像機。」
她抬眸,饒有興味道:「怎麼,今天就要送我出道?」
他俯身,薄唇輕輕壓在她唇上。
華晏本來是來國大找一位中文系教授討論橫向項目,在地下車庫取車的時候,偶然一抬頭,卻撞見辜清許和晝眠在接吻。
其實兩人站的位置不明顯,但偏偏華晏這個角度一眼就看見。
辜清許一手攬住她的腰,她幾乎窩在辜清許懷裡,在辜清許身邊,她顯得格外嬌小纖瘦,因此依賴著辜清許亦如此合理。
他知道她喜歡辜清許,但沒想到會是一意孤行。
華晏的腳步停住,片刻,垂眸自嘲地笑了笑,驅車駛離。
晝眠仰著腦袋,忽然道:「好累。」
辜清許沒反應過來,柔聲問她:「怎麼了?」
她淡淡道:「和你接吻好累,還是在床上親比較好。」
辜清許薄唇微抿:「這樣嗎?」
晝眠把手伸進他大衣里,隔著薄毛衣摸了摸他的腰,過了一會兒,把自己冰凍的手毫不猶豫貼在他腰腹上取暖,不走心道:「當然啊,誰讓我們辜學長長得這麼大隻。」
辜清許下意識繃緊了一下腰腹,晝眠的手冷得出奇,他卻沒有躲開,而是伸手去握住她另一隻手,讓她能不那麼冷。
她繼續問:「怎麼送我這些?」
「因為我看見了你的筆記,你準備去總台實習,我當然要為晝記者準備上戰場的武器。」
他的聲音依舊是溫潤如玉,年上又高智的嗓音卻特意溫柔地輕放。
晝眠點點頭:」送我未來,還不錯。」
「今天要不要去我家,我的狗會後空翻。」她敷衍得不能再敷衍。
辜清許輕笑:「好。」
去之前,辜清許沒想到晝眠的狗是真的會後空翻。
直到真的看見小恐龍用並不完整的前肢起力,一下四腳朝天翻過去。
她站在鏡子前把自己的頭髮拆了:「小恐龍之前總是摔跤,摔著摔著就摔會了各種姿勢,你說神不神奇?」
辜清許淺笑:「很可愛,和你一樣。」
晝眠嗤笑:「柴米你鹽。」
接近十二點的時候,小區里所有人都聽見家裡附近的鐘聲敲響了。
多數人探出頭來。
「今年跨年還有鐘聲啊。」
「小區真行,儀式感拉滿了。」
辜清許也抬頭看向窗外,鐘聲來臨的方向時,晝眠的過去與未來交織。
只是他並不知道敲鐘的是誰。
晝眠鑽進辜清許懷裡,外面細雪紛紛。
她胡說八道:「你活三萬多天,讓我睡一天不過分吧?」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