瘦小一點的狼孩連連擺手:「阿爸跟我說過的,血海是不能冒犯的!」
「要不是你說這裡一定能抓到魚,我、我才不來呢!」
另一個也說,「是啊是啊,你說你是戰首你就是啊,要不是為了烤魚,我才不會和你一起冒這個險呢!」
「結果那玩意兒能是我們吃的魚嗎?」
「要是大哥哥再晚一點,我們都得被那醜八怪吃掉啦!」
「大哥哥別告訴我阿爸啊,他知道了的話,一定會拿抽視肉的鞭子抽死我啊!」
小雷甚至跪下報上了藥師的名號:
「長生主有好生之德,大哥哥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,我們下次絕對不來了!」
「……」
你以沉默應對三小隻的對話。
因為許久未曾修剪,以至於陰影都遮蔽了雙目的蒼白額發下,露出了這百年來的第一抹笑容。
你偶然發現,原來豐饒民亦不是天生嗜血。
他們就和你一樣。
此刻沒有所謂善惡的概念,只有吃飯睡覺,見識這個世界的好奇。
你突然清楚了,彼時的羅睺界已經處在資源凋敝的階段。
在它未曾吞噬掉命定的目標蒼城之外。
它無法提供足夠的能量供養這顆巨大星球上的步離人。
你看到了他們明亮的眼下是灰撲撲,呈現菜色的小臉。
你想起了自己也曾和他們這般可憐巴巴的望著那個女孩。
索性彎下腰,扛起被斬落的千斤孽物。
「那我就請你們吃頓飯吧。」
「不過肚子飽了後,就不要再來這種危險的地方了。」
「哇咔咔,大哥哥真了不起,竟然還能請人吃飯!」
對於小狼而言,天大地大吃飯最大。
小雷三人組毫不猶豫跟隨了他們的「新任戰首」!
扭曲的赤泉觸手在火烤刀削的處理下並未和魷魚有什麼區別。
你寄宿在那眼名為赤泉,實為血海的禁地之畔,住在荒涼血土之上的一間木屋。
木屋中陳列簡單,抽屜里有紙筆、詩書,甚至是壞掉的收音機。
如果除開外頭終年蒼紅的天色。
甚至會誤認為這不過是某顆普通星球上伐木者的小屋。
小雷抬起腳來,看到一張書寫著不知名符號的紙頁粘在腳上。
「這是什麼?」
「寫給真愛之人的東西。」你收拾灑落一地的情書。
「額,有喜歡的人直接跟她說嘛,不懂為什麼要寫在紙上……」
「有些話只有寫在書上,才能說得明白、透徹。」
「唔,可是寫字很累的!」
你望著少年們大口朵頤,毫無顧忌的吃相。
本以為對話會就此而止。
誰知小雷反遞來一塊熱騰騰的肉塊:「嗯,你也吃!」
「拿我請你們的飯來請我,很有智慧嘛!」
你吃厭了孽物的血肉,可還是在他的目光下咬了一口。
「沒辦法嘛,現在連星母大人也在餓肚子呢,小雷努了努鼻子,示意你看向頭頂的星空。
我阿爸說了,等我們摘下天上的星星後,我們的地里就能長出一屋子一屋子的肉,到那時候我一定會報答你的!」
你知道這是屬於蒼城的地獄笑話,可你卻笑不出來。
「那你阿爸就沒告訴你,別的星星上有沒有可能也住著和你們一樣的人?」
「那就讓他們加入我們,和我們一起去摘其他地方的星星!」
小雷想當然的回答。
「宇宙無邊無際,星星是摘不完的!」
他的真摯打動了你。
可又為他的天真感到悲哀。
正當你沉默之時,少年說出了自己心愿。
「所以我現在一定要多多吃肉,長得又高又壯,以後就能在族內決鬥中贏過所有人!」
「我聽說宇宙里還有很多先進的文明,如果向他們學習的話,用另一種方式養活星母的話,那麼就再也不用到處摘星星了,宇宙里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要攻擊我們了,更不會有那麼多族人死在戰爭裡頭了……」
你的心頭怦然一震。
你突然意識到,這個孩子原來什麼都知道。
只是現在才開始向你表露真實的心愿。
雖然他的願景太過宏大與理想,而且大概率會被現實所擊垮。
可你無不期許著他口中的世界。
你記住了這個孩子的名字,小雷。
直至告別,小雷吐露心事。
「大哥哥……」
「我看出來你有疑問,說罷。」
「你明明有兩把劍,卻為什麼只用那把破的?」
「那個,我沒有其他意思,只是覺得整天面對那些禁地里的怪物,應該用一把更好的才對……」
他指了指你肩上的滄離劍,那柄劍明明更好。
「這把劍過於破舊嗎?」
你掃過支離劍的劍身,見它裂痕遍布的劍身灰撲撲,隱約映照著苦笑。
「破碎的人,用著破碎的劍又有何不可?」
你將支離劍收回腰間的劍鞘,伸手去摸師傅留下的那把滄離劍。
「至於背上的這把劍,不必擔心,我會在最該使用的時候拔出它的。」
「哦,那大哥哥再見。」
「……」
你無聲目送他們離開了赤泉的禁區。
伸向滄離劍的手掌抽回。
上頭儘是鮮血……曾經的你可以輕易將它出鞘,如今卻撼動不得絲毫。
你知道你回不去了,你和鏡流一樣死在了殺死師父的那個夜晚。
你的劍心比支離劍碎裂的更徹底。
「我知道你覺得我不配。」
「我也自知我的確不配。」
「但我希望當那一天來臨,你得以履行自己的職責!」
他撕開布縷,綑紮傷口。
回應著巡獵之劍的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