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東文身為天子,他的血脈,就是統治的象徵。
雖然眼下是個傀儡,但叫皇帝的,總只有他一個。
這就叫名分。
澹臺復的一番做派固然霸道,叫他韓東文往東他便不敢往西,但為什麼不直接把他韓東文廢了,自己穿龍袍?
因為他澹臺復還有敵人!
若澹臺復已經天下無敵,那自然而然就會自己稱王稱霸,還要他韓東文有什麼用?
但遠的不談,單是安海金這一件事,就說明了國兵司與國法司並非一條心,雙方必定是在暗中較勁。
倘若澹臺復把自己廢了,乃至殺了,那麼他的敵人一定會舉誅殺叛賊的大旗與澹臺復爭鬥。
爭霸天下,爭的是什麼?
金銀?
土地?
都不是。
無人,金銀皆為糞土,無人,土地不過雜草荒蕪。
爭霸天下,爭的就是天下的「人」!
有了百姓,才有人工作生產,稱王者方能享受來自這些「人」的成果。
澹臺復絕沒有蠢到把「平叛」這柄大旗塞進敵人手裡的程度,因此,他韓東文現在才能活著呼吸,活著白日宣淫。
假以時日,若澹臺復將他的對手一併削弱乃至消滅了,也就是澹臺家除去韓東文之時!
而澹臺復的敵人呢?
比如國法司,眼下韓東文受澹臺復操縱,國法司並無大義,如何抵抗澹臺復借皇上之手對他們進行的打壓?
韓東文只覺得自己的手在抖。🍭♟ ➅9ˢ𝐇ยЖ.𝓬𝐎ⓜ 💙ൠ
答案,就是自己的孩子。
若是國法司能夠掌握到一位太子,有了新的、符合名分的棋子,勢力又足夠強大,那定然會立太子為王,將澹臺復推翻,成為下一位的傀儡操縱者。
屆時,韓東文只不過是澹臺復倒台的附帶犧牲品而已。
「小紅豆,你在迎春宮中,可有見過宮女被帶走的?」
他忽然轉過頭來問小紅豆。
小紅豆想了想,認真點了點頭:「有過幾次,但都和我們學規矩的小宮女無關,全是已經當了班的姐姐們。」
韓東文眼睛裡亮了一下:「帶走她們的是不是國兵司的人?」
「一直是一位叫澹臺大人的來帶人,或許……或許是那位澹臺復總司的兒子。」
果然如此!
韓東文咬了咬牙,這些宮女想必都是侍寢了瘟君後被帶走的,為了避免存在瘟君之外的皇族血肉,澹臺父子想必一定要將他睡過的女人全都掌握起來,以免被敵人奪去了這唯一的「大義」。
想明白了這一點,他忽然覺得一下子渾身沒了力氣,癱坐在椅子上。
他苦笑一下,忽然在想,瘟君淫遍宮女的舉動,是否算是在努力破局?
這倒也太強行了些,只能說是巧合。
但就算如此,淫遍宮女也只能破澹臺復的局,卻漏了剩下的問題。
女人,碰不得。💙👽 69ᔕhυא.匚Ⓞm 😝😝
若是他讓哪個女人懷了孕,被澹臺掌握了,那姑娘定然沒有什麼好下場。
而若是被澹臺的敵人掌握了,把太子生了下來,那韓東文自己定然沒有好下場!
韓東文不禁搖了搖頭,滿心苦澀。
「那兩個女的談話,聲音分別是怎樣的?」他問。
小紅豆想了想:「一個……一個很有威嚴,另一個……很好聽。」
韓東文摸著下巴點了點頭,眼下他親近的妃子不過二人,池妃池涵清,和茵妃江可茵,不知道誰是這個背後有勢力的人。
而之所以鎖定在妃子也很簡單,那人說過若是宮女懷了韓東文的兒子,身份上也是比不過的,那麼,只可能是妃子了。
「要是你再聽到,能分辨出來嗎?」
韓東文眨了眨眼,正經問小紅豆。小紅豆沉吟許久,小聲道:「恐、恐怕不能,我當時害怕,又沒有伺候過二位娘娘,的確是沒法分出來。」
她停頓了片刻,小聲道:「……辜負您了。」
韓東文揮了揮手:「沒事,沒事,辦法總比困難多。」
他正要再說什麼,忽然發現一旁燒的水已經開了,喜笑顏開:「來,小紅豆,今天你可是幫了我大忙,咱們來……」
他站起身來要去提水壺,小紅豆嚇了一跳,連忙幾步趕將過去:「您、您快回去歇著,我來吧,您身子本就不好了……」
韓東文揮了揮手:「哎,怎麼就不好了,況且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,只要四下無人,你就不要那麼拘束,我昨日叫鍾禮林差人送來了金絲雀芽,一會兒再叫人送些茶點來,咱們喝茶吧。」
茶。
又是茶。
小紅豆方才並未講自己錢不夠買那餅好茶,只能將玉牌押在茶樓的事,只想著不知能不能找米娘娘,或者其他相熟的宮女接濟一些。
她卻從未想過以此邀功求賞,找韓東文要錢的。
在她的想法裡,這買茶錢不夠,卻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事。
偏偏此刻韓東文卻又提到了這茶。
滾水倒進了茶壺,金絲雀芽的香氣伴著升騰的水霧飄散開來。
不知道為什麼,這霧似乎蒙上了她的眼睛。
熟悉的鼻頭髮酸。
不行,這畢竟是在殿下面前,要忍啊。
一定有辦法,借錢也好,要把爹爹給的玉牌拿回來。
要不然,身上就再沒有家裡的東西了。
要不然……
身上就再沒有家裡……
霧氣在眼前瀰漫,她終究是沒有忍住。
就算死死咬住了嘴唇,閉上了眼睛,豆大的淚水仍是從她的眼角吧嗒吧嗒地滴了下來。
「來,小紅豆,你愛吃哪種……小紅豆?」
韓東文正張羅著要叫人送茶點來,轉過身才看到,小紅豆已經站在原地,哭成了一個淚人。
聽見韓東文叫自己,她連忙抬起袖子遮住眼睛,泣不成聲地說:「啊,殿、殿下,您、您不要……」
「我、奴婢是……」
「不是……」
一句話說得破碎,韓東文張了張口,最終仍是什麼話都沒有說。
他猶豫了片刻,輕輕抬起手來,拍了拍小紅的背:「別著急,慢慢說。」
語氣如同唇前落著一片羽毛,小心得不能更輕聲:「咱們是自己人,有什麼不能說?」
小紅豆啜泣了許久,方才克制住自己,囁嚅著講了那茶餅與玉牌的事情。
「所、所以,我要怎麼辦好呢……」
眼淚停下了,她這才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。想到自己哭成那樣,此刻卻是臉都紅了。
韓東文先是愣了片刻,接著不由得笑出聲來:「啊,哈哈哈,哈哈哈哈哈哈!」
他笑得開心極了,小紅豆又氣又急,也不敢大聲:「您、您別笑我了,我也是迫不得已……」
「就這等事情,那再簡單不過!」
韓東文大手一揮:「不過一餅茶葉罷了,你是跟在我旁邊的,以後可不能再為這種事就掉眼淚。」
小紅豆抿著嘴唇望著韓東文,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她像是想起了什麼,忽然眼睛一亮:「您、您說跟在您旁邊……」
「額,不是那個意思,你誤會……」
小紅豆連忙搖頭:「不不,我想到一件事,就算我不知道是誰想懷上殿下的骨肉,但肯定不是池妃娘娘!」
跟在他旁邊……
那就是殿下親近的妃子,眼下殿下親近的妃子,便只有兩位!
池涵清,江可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