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賜你『識之源』，賜你『靈之源』……」
西蒙佇立在火堆旁，心中悄然升起一絲悔意。四周的洞口依舊被黑暗籠罩，裡面躲藏著的人們，此時依舊未現身。
憤怒，恐懼，這些不過是心中難以抑制的情緒，並不意味著人們會將其表露出來，也不意味著會被情緒左右行動。所以說，適才西蒙若是不做出那般大的反應，說不定他們會選擇就這般默默地注視著他，直至他離去。
憑藉敏銳的洞察力，西蒙聽到那漆黑的洞口內部，傳來了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，還夾雜著細微的議論聲。
「這下可麻煩了……」西蒙苦笑一聲，將短劍收回腰間，心中仍存一絲僥倖。
他一臉疑惑地撓了撓頭，而後攤開雙手自言自語道：「什麼動靜嚇我一跳，結果啥都沒發生，看來是我小心過頭了。」
他一邊說著，一邊盤腿坐下。
廣場再度陷入沉寂，西蒙背靠石筍，假意閉上雙眼，卻始終毫不鬆懈地感應著那一條條情緒絲線。
他不清楚如今的「小人族」戰力如何，如果只是一群普通人，他還是能夠應對的。
至少西蒙之前已在他們的注視下展現了自己魔法師的身份。在不了解西蒙等階的情況下，只要不是頭腦簡單的種族，至少都應該衡量一下雙方的戰力高低再做打算。
但一時的情緒化難以持久，隨著時間的流逝，「憤怒」的絲線逐漸減少，沒過多久，「恐懼」的氣息也變得稀薄。
「『靈之源』也一階了，恐懼會轉化為等量的『靈之力』。」
……
西蒙頓時感覺腦袋一片清明，思維也變得異常活躍。他開始不自覺地回憶自己掌握的唯二的兩個魔法，包括其運轉方式、施法咒語，以及簡化為瞬發魔法後，施展時需要提前在「門」中勾勒的與之對應的「符文」的模樣。
他下意識地結合自己學習過的其他魔法知識，產生了多種改善和優化的方案。這兩個最基礎的魔法，一直都是大陸上魔法師必學的基礎，其底層運行邏輯更是得到魔法師們的普遍認可。但此時在西蒙眼中，它們並非完美無缺。
「火球術的魔力利用率未免也太低了！難怪學徒級的魔法師大多都只能釋放一次……至於水球，稍微改一下底層符文，分明就能轉變成具有攻擊力的冰錐……」
但他感覺這樣的改良，並非最為完美，他所做改良的難度也並非特別大。按理來說，只要達到初級水準，且掌握了這方面的知識，就能夠輕鬆辦到。為何一直沒人做出改良？
西蒙轉念一想，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：「呵，大陸通用的魔法，估計都是老掉牙的版本，難怪如此粗製濫造。但凡是有點私心的魔法師，在改良或是自創了魔法後，都不可能輕易泄露出去，這樣也就解釋得通了。」
不再多想，西蒙在本能地改良了這兩個魔法後，腦海中依舊在不斷重複著那些他掌握的知識，他全身心投入其中，打算藉此機會好好梳理一番。
「所以，『靈之源』加強的，是我在魔法方面的天賦？簡直是荒唐！！既然黃金樹主幹的生長吸乾了我的魔力，那這『靈之力』我要它何用？」
「靈之源」固然神奇，但對於西蒙來說，卻是顯得頗為雞肋。
「宿主……」薇婭戰戰兢兢地開口，不知是愧疚還是受到了「恐懼」的影響，「如今主幹積蓄的能量還不足以支撐七根枝丫全部達到二階，也不足以提供二階之前『源』的轉化。不過依我推測，再像往常一樣吸收三到四天，主幹暫時就不再需要吸收能量了。」
西蒙腦海中短暫地陷入了沉默，仿佛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。良久之後，他才感覺到了一股悸動，他的內心久違地產生了憧憬，就如同陰暗的房間照進了一束光，驅散了無盡的黑暗。
「你的意思是，『源』的本質，是由我的魔力轉化而成的特殊能量……不對，這不重要，不……這雖然重要，但更重要的是……」他有些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激動，「我……我有機會正常吸收魔力？」
「是的。」
這一刻，他甚至比獲得「維耶」的力量還要激動。比起沒有實感的「源之力」，他更期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名強大的魔法師，這是本就屬於他的道路。
……
此時，來自四面八方的情緒絲線也已消失得差不多了，這表明暗中觀察他的「小人族」們的情緒大都恢復了平靜。
這也意味著，此時是最適合交流的時機。
西蒙心中有了主意，他不再假寐，而是緩緩起身。在黑暗中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，走到了中間的石台旁。他伸手撫摸著方形凹槽，感受著那殘缺的「賦予」符文，臉上露出一絲微笑。
「各位。」西蒙緩緩開口：「我是西蒙·坎貝爾，如你們所見，是個人類。」
他的聲音在洞穴中迴蕩，原本陷入沉寂的孔洞中再次傳來細微的聲音。
他控制著說話的音量，發覺那倉鼠並未被驚擾後，才再次開口說道：「首先，我並無惡意，只是為了躲避風雪才陰差陽錯地來到了這裡，而這位，是我妹妹莉莉婭，她如今正陷入昏睡之中。」西蒙稍顯示弱。
隨後接著說道：「實不相瞞，我在看了壁畫後，從中了解到了一些有關各位族群的歷史，也在剛才發覺了你們的存在，各位應該也看出來了。」
「我知道，繼續裝傻充愣我們都能安全度過這個夜晚，但有件事，我作為一個魔法師，屬實不得不和各位交談一下。」
他頓了頓，接著說道：「我觀察這魔法陣後……」他指著一旁的石台，接著說道：「發現這上面的賦予法陣已經損壞，不知是荒廢了，還是……」他正想說是不是沒能力修復，但又怕得罪了他們。
於是又改口道：「總之，如果需要，我可以幫忙修好它。」西蒙面無表情，但語氣篤定。
說完這句話，他便不再言語，山洞再次陷入沉寂，但西蒙卻並不著急。
關於這個魔法陣外圈拓印的固有魔法，西蒙並不了解，但如果只涉及到內部的「賦予魔法」，他卻正好有所涉獵。況且這法陣並不複雜，他確有把握修好。
而他的目的也很簡單——便是這令他心動不已的「固有魔法」的拓印之法。他相信如今這種情況，對方缺少的很有可能是能夠施展魔法的魔法師，而非相應的技術。
畢竟，魔法師的存在，很大程度上依靠人口基數的支持。而他們種族在這幾百年來一直屈居一隅，人口數量理應是不夠的。
「人類。」微弱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，「不，西蒙·坎貝爾。」西蒙回頭，只見一個藍白色光點從一處洞中飛出。
在這黑暗的環境中，即便是微弱的光芒，依舊十分顯眼。
「大人！」又是一個聲音傳來，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光點飛出，但速度更加緩慢，光明也非常暗淡。
西蒙定睛看去，在那光芒籠罩下的，是一個個身高大概二十厘米的生靈。他們的容貌雖與人類無異，但皮膚卻更為白皙，且容貌更為精緻，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。此外，他們的身後都長有兩對透明的翅膀，散發著白芒。
但他們大多數卻面容憔悴，身形枯瘦，且雙眼無神，仿佛飽經滄桑。
而最前面之人，是一個體型更加嬌小的少女。她銀髮如瀑，宛若流動的銀河，明眸皓齒，雙眸如同清澈的翡翠，完美的面容仿佛是神明精心雕琢的傑作。但西蒙卻從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疲憊，同時西蒙對那些被奴役的他們的同族的現狀也更加感到悲哀。
再看那透明的翅膀，竟是穿過她的頭髮懸於身後，且越是靠近她的後背越發虛幻，絢麗的光芒在那翅膀上流淌，美麗而夢幻。
相比較這個少女，其餘的人背後的翅膀卻並不完整，或是有破洞，或是殘缺不全，且光芒微弱。
「翅膀？」西蒙心中生出一絲疑惑，「這翅膀的脈絡，好複雜……感覺好像在哪見過……」
此時，對方已經停在了他身前大約五米的位置，這個距離或許在她眼中是比較安全的。
而西蒙的目光依舊被翅膀吸引，在他全神貫注的觀察下，那脈絡在他眼中仿佛被無限放大，它們分解成幾十上百個基礎符文，在西蒙的腦海中排列組合，最後重組為一個複雜的魔法陣——和那石台上所拓印的如出一轍。
「你在看什麼？」對方詢問道，她的聲音細微，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。
淡淡的綠色絲線環繞在她頭頂，在空中盤旋飛舞，沒入西蒙的腦海。
「『恐懼』的味道。」
西蒙面帶微笑，如實告知道：「失禮了，我在看你的魔法翅膀，冒昧地問一下，你們身上都帶著銘刻著『儲魔法陣』的魔導器對嗎？」
對方表情一滯，隨後強顏歡笑道：「不錯，看來你果真有幾分本事。」
西蒙繼續微笑：「不敢當，只是隨便一猜，不知該怎麼稱呼？」
「這位是我們一族的聖女，娜塔莉亞·德·拉菲特大人！是繼承了高貴的聖王血統之人，同時也是預言中能夠帶領我們一族走出凜冬之牆的『預言之子』！」不等娜塔莉亞開口，她身後便有一人上前，狂熱地介紹著這位聖女大人。
娜塔莉亞一臉平靜地等他說完後，才擺了擺手道：「這些如今都不值一提，簡單來說，我是『霜精靈』如今的族長，叫我娜塔莉亞便是。」
「霜精靈……聽上去更像是某種魔物的名字，果然是具備『魔力』親和度的種族。」西蒙暗自腹誹道。
「好，娜塔莉亞……」西蒙點點頭，沒再客套，而是直奔主題道：「如果我沒猜錯，霜精靈一族應該是魔力親和力較高的種族，但壁畫上所繪製的『霜精靈』是沒有翅膀的，如果我沒猜錯，你們的翅膀應該是一種『賦予』，但由於魔法陣的損壞，大多數『賦予』的翅膀存在的時限已經臨近。」
娜塔莉亞點了點頭，也不打算隱瞞什麼，畢竟在她看來，西蒙願意提供幫助很明顯是有自己目的的，所以這本質上是一場交易。
「沒錯，兩年前我進行了賦予之後，魔法陣便損壞了，你應該也看出來了，『光翼』對我族尤為重要，若是無法飛行，生存也會變得更加艱難，而我們……」娜塔莉亞有些猶豫，不知道要不要將族群的真實情況全盤托出。
感受到『恐懼』變得濃郁，西蒙撇了撇嘴，說道：「我都知道，畢竟你們族群哪怕有一個魔法師出現，你都不會可能冒著風險現身和我交談，我說了，我沒有惡意，而且……別把人類想的太壞。」
「看你的樣子，年紀好像比他們都小，以你的血脈資質，也沒能覺醒『魔力』之門嗎？」西蒙看了看後面的人道。
「我……我還沒到二十歲……和我同一輩的族人，也都還沒到那一天。」
西蒙嘴角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，隨後點了點頭道：「原來如此……先不說這個，你們應該還儲備有『魔晶』吧？否則可沒法給魔導器上的『魔法陣』補充魔力。」
娜塔莉亞鬆了口氣，並給予了肯定的答覆：「當然，這就是你的目的嗎？」
「不不不。」西蒙擺了擺手道：「我的目的……是你們拓印『固有魔法』的手段，至於『魔晶』，我想你們應該也不多了，我只是想討要些被用過的『殘晶』罷了。」
聞言，西蒙看到紅色的絲線從娜塔莉亞身後的眾人身上飄出，他們一個個面色難看，難以抑制內心的憤怒。
西蒙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，但他在清楚對方才是弱勢的一方後，已經心有打算。
「西蒙·坎貝爾，如果是要魔晶，我們自然可以商量，但『投影秘術』是我族秘辛，不可能輕易交於你這外族。」娜塔莉亞說道。
「唉，這麼和你們說吧，從一開始，我的目的便是這『投影秘術』，我可沒有樂於助人的美德。」
「人類，不要得寸進尺。」一人怒髮衝冠，正想上前理論，卻被娜塔莉亞伸手攔下。
「里克，別衝動。」她勸說道。
西蒙苦笑道：「朋友們，各取所需罷了，我始終相信真心可以換來真心。」
「人類，收起你虛偽的嘴臉。」後面又有人附和著。
「哼！」西蒙冷笑，表情逐漸兇惡，他抬手凝聚一顆冰錐，以極快的速度發射而出。這塊和「霜精靈「身形差不多大小的冰塊散發著寒氣，掠過那憤怒之人里克的頭頂，在撞擊岩壁前的一瞬間，變化為一個普通的水球拍擊在岩壁上。
而里克則頭頂髮絲染上寒霜，白色寒氣直往上冒，他瞳孔瞬間縮小，驚恐的表情浮現於臉上，極其濃郁的「恐懼」逸散而出。
西蒙對此十分滿意，微笑著看向其他人，冷冷說道：「哦？！不小心打偏了，不知道這次的準頭怎麼樣。」說著，他便再次舉起右手。
眾人呼吸一滯，無不表情難看。
「哈哈哈。」他笑著擺了擺手，一臉玩味地說道：「開個玩笑，不要害怕。」
「俗話說，買賣講究你情我願，若是你們不願意，我可以選擇離開，自然也可以選擇明搶。
「對了，這隻『星輝倉鼠』是你們養的吧，這傢伙我可能是拿它沒辦法，但全身而退卻是不難，你們有沒有想過，我要是把你們的存在告知外界，會是怎樣的結果？」他繼續施壓道。
對方陷入了沉默，西蒙直視著他們，但他們卻都眼神躲閃。
「憤怒」的辛辣漸漸淡去，「恐懼」瀰漫開來。
「放心，在交易開始前，我們可以簽契約，再三強調，我沒有惡意，契約可以由你們擬定，這個過程可不需要魔力的支持，契約簽好以後，祈求某位神明見證一下就可以了，在這之後，不論是你們的存在，還是『投影秘術』的內容，我都不會外傳，如何？」
娜塔莉亞看出來西蒙只是在嚇他們，同時也是在表明自己的誠意，她再三猶豫後，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道：「預言中，我是帶領族人走出雪山的領袖，但這十八年來，我從未接觸過外界，也從未看到過轉機，沒有『魔力之門』的霜精靈，是無法使用固有魔法的，而我們族群僅有的八十四人，出現魔法師的機會何其渺茫，繼續在這茫茫雪林中苟活，我們終將一步步走向滅亡。」
「聖女大人……但秘術……」有人想勸說什麼。
但娜塔莉亞繼續道：「秘術固然重要，但機會更加重要，西蒙·坎貝爾並非惡徒，即便他滿身血污，灰頭土臉，我從他身上看到了機會，這已經足夠，如果你們還相信預言內容，這次就聽我的，至於契約……」她看向西蒙，「我覺得就不必了，你說得對，真心換真心。」
西蒙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自己殘破的衣物，想要抹去臉上的灰塵，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。
娜塔莉亞則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本比她自己還要大許多的羊皮捲軸，她雙手環抱著才堪堪將其拿下，不等西蒙說話，便自顧自地飛到他的身前，遞出了手中的捲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