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4章 千面狐狸
(1)
他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來到庭院,這好像是在很遙遠的從前發生的事情,他只知道自己還帶著那封信,隱隱約約記得自己是前來赴約的。
深夜冷清的月光灑向這個世界,任何聲音都消失了,連風聲都沒有。四周感受不到溫度,一片漆黑,唯有手中的燭台還搖曳著火熱。
他感到自己的手心滿是汗水,即便是在三軍陣前充當統帥之時,他也沒有過這般窘態: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,拿起燭台借其微光細看清楚。
「嗯,沒錯!」他興奮得難以自抑:「是這個時候!也是這個地方……」
焰光在黑暗中創造出一片獨立的區域,仿佛一旦踏出焰光範圍,他所熟識的世界就會在頃刻間崩塌,最後陷入混沌。
此時。
在混沌之中,一個清晰且具體的存在向這片區域走來。
鮮紅的長裙,金絲的繡花,神秘的鈴鐺聲、朦朧的月光……
在一片斑斕的襯托下,慕容嫣赫然出現在他面前。
「宇文公子,你還是來了?」
女人的臉上塗滿鉛粉,膚色白得近乎透明,唇色與長裙互相對應。
像烈焰一般的鮮紅。
她往後退了一步,重新進入到黑夜的混沌之中。
「別走!」宇文軒拿起燭台追了上去。
紅色的影子在幽月之下穿梭,她逃到了樹林裡,不時發出冷冽的笑聲,輕盈的步伐讓宇文軒望塵莫及,宛若於樹林間自在飛舞。
「別……別走。」宇文軒跑到實在追不動了,倚著樹幹休息片刻。
「喂!」紅影從另一邊繞到宇文軒面前:「你可算追上來啦。」
宇文軒道:「哪有,明明是慕容姑娘你故意停下來等我……話說,我們這是到哪裡去了?」
「不告訴你。」紅影牽起宇文軒的手,將他帶到更深處。
遠離城鎮和萬家燈火。
宇文軒自知不妥,突然停下腳步,質問道:「慕容姑娘,你找我到底所為何事?這一直走也不是辦法,總要說明白要去什麼地方吧?」
「慕容嫣」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樣,忽然撲到宇文軒的懷裡,偷笑一聲,說:「我們當然是要去私奔啊!」
「私、私奔?!」宇文軒大驚失色,忙推開對方,慌亂之中,燭台也撞到樹上摔壞了:「你,你怎麼能說這種話!」
「那自是因為,我喜歡你啊!」紅影借著陰暗的便利,悄悄摸到了宇文軒身上,旋即用一種莫名的方法封鎖住了對方的行動:「我早就厭惡跟在那白鳳身邊,不僅要日日風餐露宿,而且永遠都在逃亡,這種日子真是暗無天日,我早就受夠了!」
宇文軒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,是介乎於花瓣與藥物之間的芬芳,然後就覺得滿頭大汗,只想脫光衣服。
「我想和你逃到無人認識的海邊,那裡有碼頭、漁村、海灘、航船,每天夕陽西下,我就在碼頭上等你航船回來,我們會有一個與世無爭的後半生。」
「宇文公子,你要是願意,就親我一下。」
「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……」
宇文軒感到自己的忍耐已近乎極限,但他還是雙手掩面,虛弱地回了一句:「慕容姑娘,你難道忘記自己的孩子了嗎?」
紅影詫異道:「孩子?我會想辦法把她帶過來的,宇文公子無須憂慮。」
宇文軒冷笑一聲,續道:「不,你不會,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慕容嫣有個孩子,此事唯有五年前的太平道北斗七子才知曉,就算是我,也是前不久才知道。你是什麼身份?當然無從得知。」
講罷,他虛脫似的靠著樹坐在地上:「不管你到底是誰,你現在已經暴露了,對我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,反正,我什麼都不會為你做。」
紅影馬上變臉,說道:「原來她還有孩子……這個老女人,原來你的皮囊如此不中用,竟連一個曾向自己求親的男人都無法誘惑。」
宇文軒閉上了雙眼,徹底放棄抵抗。
「說吧,有什麼遺言嗎?」紅影從懷中掏出匕首,準備了結宇文軒的性命。
宇文軒道:「是我沒有抵抗住誘惑,這一切都只怪我自己。」
「你最後還是識破我了,不過,說到底就只是個男人而已。」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刃口,說:「男人看見美麗的皮囊不一定會迷失自己,但若是自己最熟悉、最仰慕的那張臉,那可就難說了。所謂男人,不就是這樣的東西?」
她揮動匕首在宇文軒的臉上比劃了幾下,然後抵住喉嚨:「再見,我的宇文公子。」說這句話時她用的不再是慕容嫣的聲音,那應該是她自己的聲音。
——非常年輕。
夜幕之中,有幾枚飛蝗石循聲而至,精確地打在紅影揮動匕首的手腕上,擊中穴位,一時不能發力。
「是誰!」紅影敏捷地逃竄到樹林中,然而另一個青色的身影立刻緊隨而至,並且後者的身法甚至遠高於紅影。
「當然是小爺我!」只見蘇青攔在路上,輕鬆愜意地問道:「這不是慕容姑娘嗎?你怎麼穿成這樣了,活像是青樓里賣藝的姑娘。」
「在本尊面前說這番話,蘇公子還真是不得體呢!」是慕容嫣的聲音,她提著燈籠和俞珂款款正從另一邊走來,後面還跟著一位劍客。
蘇青隔空拱手敬道:「對不住,小爺我難得看見如此低劣的易容手法,實在忍不住嘴!宇文公子這次能替我們抓住『千面狐狸』花如意,也算是大功一件,小爺就不罵你蠢了。」
語落,只聽見一聲劍鳴破空而至,白鳳攜劍現身。
「蘇兄,該收網了。」他說著,提劍欺身而至,輕鬆制服花如意。
一日之間搗毀銅雀台,活捉太平道分舵的舵主花如意,白鳳也沒想過事情會如此順遂,然而當他們想要扯下花如意的面具時,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。
「面具,居然扯不下來?!」
眾人圍著花如意細細端詳,讓俞珂再去試一遍,從各個方向去摸索、牽拉,依然扯不下這副「面具」。
「義兄,這張臉好像是真的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