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姒動作很輕地拍了拍額頭,有關這部分的記憶還是空白一片。
「可一點印象都沒有,也很困擾。」她的語氣有點懊惱,「好不容易跟我男朋友有那麼一丁點交集,還沒產生什麼浪漫得要命的情節,就沒了?」
沈姒覺得這主要怪齊晟太涼薄。
她涼涼地看著他,「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,齊晟?好歹我救了你,放在古代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許的,你竟然一次都沒找過我,連想法都沒有。」
「找你幹嘛?」
齊晟垂眸淡淡地睨著她,短髮利落,黑眸凌厲,「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,我追過去,騙來當童養媳嗎?」
「……好像有點道理。」沈姒被他的話唬住,大腦不知道轉了幾個彎兒後又反應過來,「那還不是你思想不純良,正常人不應該想到交朋友嗎?」
齊晟嗓音沉沉地淡笑了聲,不置可否,難說他什麼心思。
「雖然沒去找過你,但我當時讓家裡人每隔一段時間再給你送一筆錢。」他懶洋洋地問了一句,「這麼多年,你就沒注意過自己運氣特別好?」
沈姒很輕地「啊」了一聲。
好像確實如此,她以前確實有非常走運的時候,走運到離譜。
她學戲的時候看上一件戲服,明黃緞團龍女蟒,五爪金龍,前繡蝙蝠口銜如意,四十多萬的東西,根本不能想,但隔天她超市刮獎中了五十萬的現金。
她當時雖然不信天上掉餡餅,但除了運氣好,也沒別的解釋。
「都是你的錢?」沈姒難以置信地看著他,「不是,這種情況下,誰能聯想到你?而且跟你在一起後,這種運氣就沒了,我還以為——」
「以為什麼?」齊晟揚眉。
沈姒很會看形勢,一本正經地把不太中聽的話換成土味情話,「我還以為,遇到你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。」
齊晟也不拆穿她。
「雖然送錢很俗氣,不過勉強算你用心了吧。」沈姒勾著他的領帶,輕輕一扯,「不過你老實交代,你對我好是不是因為救命之恩?」
「不是。」
齊晟視線落在她面上,漆黑的眼底一片清明,「發現之前就喜歡你。」
「真的假的?」沈姒不怎麼信,跟他對視了會,只一笑,眉眼清艷又嫵媚,「可我覺得你不像會輕易淪陷在感情里的人,至少,不會甘心認栽。」
齊晟的確有過及時結束的念頭。
但是沒有付諸於行動,不是因為這份恩情,至少決定性因素不是。
那年京大附中的校慶前夕,彩排剛結束,沈姒一襲菸灰色的長裙。薄紗和銀絲走線完美結合,暗紋刺繡,青絲勾到耳後,露出一張清艷的面容來。
沈姒站在樹蔭下等他。
夏日燕京的長街,暑氣長了三分,晴空明朗,林梢蟬鳴。一輛灑水車經過,清冽的水汽在艷陽下化成虛白的霧,隱隱約約留下道彩虹的暈影。
等了太久,沈姒逐漸沒了耐心,靠著GG站牌,低頭翻看手機,似乎想打電話催他,但最後也沒撥出去。
她只是脫掉了細高跟,拎在手裡,慢悠悠地走向長街盡頭。
一輛銀灰色的軒詩尼GT跟在她後面,車窗緩緩降落下來。
「外面太曬了,三公子,要不要把沈小姐喊過來?」
齊晟沒搭腔,沉冷的視線落在沈姒身上。他撥了下腕間的佛珠,回想起資料里的內容,眸色沉了沉。
沈姒沒注意到。
她邊走邊小聲說著什麼,傘都沒打,看著非常委屈。街邊的熱風一吹,將那句「沒良心的老畜生,不講信用,一點都不心疼人」送到他耳邊。
齊晟看著她,很輕地挑了下眉。
他不過比沈姒大五歲,讓她叫一聲「哥哥」都合情合理。
敢情她私底下天天罵他「老畜牲」?
來時的卑劣想法全散了。
齊晟從來不喜歡不受控的東西,一旦有苗頭就會直接掐滅。所以意識到自己對一個利用他的女人例外太多時,他的確考慮過中斷這一段關係。
可見到她,他就莫名其妙心軟了。
他喜歡她的鮮活。
就像在冷色調的畫幅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,深藍或者鮮紅,雖然突兀,卻也是整幅畫裡不可或缺的靈魂。
即便知道有一天可能栽進她手裡,他也放棄了及時止損的念頭。
資料里記錄的一切,遠不如她本人有說服力。
時隔五年。
齊晟定定地看著她,難得把話說得坦然,「決定性因素是你,姒姒,讓我甘心認栽的,是和我朝夕相處的你。」
恩情和愛情,他分得清。
他攏過她的腰身,漆黑的眼底勾著點笑意,「好在你也愛我。」
曾經以為這一場情愛不過是股掌之間的遊戲,豢養籠中雀而已。
後來兜兜轉轉一圈,才發現:
白月光是你,硃砂痣也是你。
-
國風古典舞組的決賽在下月初,自由選題,分成兩個板塊,提前錄製和現場battle。準備時間其實還算充裕,但花樣在前期玩得差不多了,沈姒一直沒靈感,這兩天有點心不在焉。
午餐時間,沈姒心血來潮,也沒打招呼就直接去了齊晟的公司。
她剛下車,總助竟然等在外面了。
總助的思想覺悟在沈姒和齊晟重逢以來的幾個月里,簡直有了質的飛升。
畢竟搞砸過幾次關於沈姒的事,得到了血的教訓。他的年終獎沒了不說,還總擔心自己地位不保,下次說不定會被發配到古巴甚至非洲分公司去。
反正從德國回來,他對沈姒就既殷勤又到位,非常懂該看誰的眼色。
沈姒聽他在介紹公司運營狀況,就跟向領導匯報工作似的。
沒勁兒。
沈姒敷衍地點了點頭,直到路過秘書組時,才頗有興致地瞟了一眼。
「華晟的HR審美水平不低啊。」
總助頓了下,反應過來沈姒在說秘書顏值高,這時候腦子轉得夠快了,先不假思索地來了句,「其實不太行,在夫人您面前一個漂亮的都沒有。」
他又補上一句,「HR選人挑的是學歷和才華,您需要的話,我把他們當初選人的標準給您送過去。」
沈姒笑了笑,也沒表態。
說話間,會議室內已散會。
沈姒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,「有要著急給齊晟處理的文件嗎?」
「啊?」總助第一次沒能領會該領會的意思,雲裡霧裡,還是義正言辭地向她保證,「您放心,夫人,我不會讓人打擾您和老闆的。」
沈姒半晌失言,但也沒有跟總助解釋的意思。直到看到一個秘書經過,她才出聲,「文件給我吧。」
秘書看了一眼總助,識相地什麼也沒問,將文件遞給沈姒,「夫人辛苦。」
雖然沈姒和齊晟還沒結婚,但職場上的人最會察言觀色,已經開始夫人長夫人短了。沈姒也沒矯情的意思,反正「夫人」比「沈小姐」聽著順耳。
她接過文件,徑直走向總裁辦。
總助摸了摸鼻樑。
看來夫人不是來查崗的,而是來跟老闆玩情那什麼趣的。
砰砰砰——
沈姒輕敲了三下門,娉婷裊娜地朝齊晟走去,裙擺在腳下搖曳生姿。
「齊總,這是財務部要您簽字的文件。」
齊晟掀了掀眼皮,轉動了下手中的簽字筆,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她。
見到她,他並不意外。
早在沈姒踏入華晟的大樓之前,消息就傳到他手機了。
「你是新來的?」
齊晟眸光微沉,眼底躍動著一點危險的光芒,直接進入情景。
「是,」沈姒輕然一笑,明明是一個標準的公式化笑容,五官依舊明艷,媚色四起,勾人的心,「我叫沈姒,您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吩咐我。」
齊晟的神色卻淡淡的,「沈秘書,在公司為什麼不穿職業裝?」
這問題沈姒確實考慮到。
情景模擬只是心血來潮,她來之前又沒想到,哪會準備職業裝?
不等她伶牙俐齒地編出個一二三四五來,齊晟看都沒看她一眼,揉了揉眉骨,又低又冷地命令道,「脫掉。」
「我夫人喜歡穿旗袍,我不喜歡別人跟她穿得一樣,沈秘書。」
只前兩個字,沈姒怔了下。
雖然是她先起的頭,但打死沈姒也想不到,齊晟上來就直奔主題。
他還挺會玩啊!
大約耐心已經耗乾淨了,齊晟取掉了鑽石袖扣,朝她走過去,一把捏住她的下巴,眉骨到鼻樑的輪廓被陰影籠罩,沉冷又欲氣,「怎麼,要我幫你?」
居高臨下的姿態,氣場迫人。
「齊總,我、我不是,」沈姒「你你我我」了半天,還真有點不知道怎麼接話了,伸手推了推他,「您別這樣。」
齊晟單手鎖住她的腰身,手上一帶,直接抱她上桌。在她完全反應不及的情況下,他挑開了她前襟的盤扣,完全是一幅要在這裡把她辦了的架勢。
文件被掃落,紛紛揚揚一片。
我靠。
眼看情節畫風不對,要直接步入不可言說地重頭戲了,沈姒有點急了。
她一手抵他的肩膀,一手卡住他的下巴,閉著眼睛抬高了聲音:
「齊晟!」
她被他的舉動激起了一身的戰慄。
齊晟勾了下唇,一手撐在她身側,慢條斯理地將她的前襟的盤扣系了回去,才直起後背,淡淡道,「緊張什麼,沈秘書?你扣子系錯了一顆。」
估計他是胡扯。
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系錯,如果有,見了那麼多人,怎麼沒人提醒?
沈姒從辦公桌上跳下來,自動離他一米遠,心還是跳得厲害。
「變態吧你,潛規則玩得這麼的,」她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,只看他,「我怎麼感覺,你是慣犯?」
齊晟意態輕慢地看著她,「你勾引我,我配合,也要怪到我頭上?」
「誰勾你了?」沈姒不認帳,順勢坐到了他的位置上,輕哼了聲,「我什麼都沒做,齊總的定力不太行。」
齊晟垂眼看她,心底微動。
「今晚我要去紐約,四五天的行程,你陪我去好不好?」他抬手將她鬢角的髮絲細緻地撥到耳後,嗓音很低,「我還真缺一個你這樣的秘書。」
沈姒抬眼,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,「你秘書組裡的美女海了去了,個個都漂亮又能幹,哪裡用的到我?」
齊晟勾唇,喉結上下一滾。他冰涼的手捏住她的耳垂,緩慢地碾動了兩下,「能幹的秘書確實不少,但我想乾的——」
「停!」沈姒及時抬手捂住了他。
天知道他怎麼能把這麼下三路的話題平靜又坦然的說出來。
「我覺得你要是無聊,別挑什麼秘書了,」沈姒翻出個動畫片,在他面前點了點,「還是看這個吧。」
是一部動畫片,《海綿寶寶》。
「什麼意思?」齊晟低眸。
沈姒一本正經地看著他,「因為你很適合黃色啊。」
說這話的後果是,他繼續了先前未完的情景模擬。
齊晟輕眯了下眼,輕而易舉地單手鉗制住她,「你就是欠收拾,沈姒。」
沈姒身段很好,纖腰不盈一握。
在他手裡,她纖弱的身子似乎經不住頂撞,稍一用力,就會折斷一樣。
「不辦公了嗎?」沈姒撐了下面前的辦公桌,剛好碰到了自己拿進來的一沓文件夾,「你還沒簽字呢。」
齊晟站在她身後,一手掌控住她,「當然是先辦你,沈秘書。」
黑白為主色調的辦公室,因為空間寬闊並不沉鬱,反而有些高級。齊晟蓄勢待發的衝動沒入沈姒時,她雙手勉強扶住了桌面。薄光從落地窗外透進來,打碎了晃動的影子,一室的明朗。
沈姒胡亂攥了下面前的文件,跟著他的動作壹下下動,心緒不寧。
齊晟在她身後,利落的碎發被薄汗浸潤,底下一雙漆黑的眼,眸色沉沉。他力道未停,嗓音低了低,提了個惡劣的要求,「你把文件念給我聽。」
沈姒根本反應不過來他的話,只來得及壓住自己不堪入耳的聲音。
他這人真的半點陽間事都不做。
「怎麼了,沈秘書?」齊晟抬手在她身後重重地箍了下,嗓音沉緩,音色低冷得像雪山初融的春水,和動作完全相左,「看不懂文件嗎?讀啊。」
沈姒大腦一片空白,思維跟著遲緩又遲緩,好不容易翻開了文件,看清楚了文件內容,又因突如其來的衝撞懵了,所有聲息卡在了喉嚨里。
她沒搭腔,齊晟抬手又是一下。
沈姒低著頭,青絲從肩上垂落,遮住了她的面頰。她抬手掩面輕啜。
終於還是半個字都讀不下去。
「就這點能耐?」齊晟輕笑,嗓音又低又啞,他握住沈姒的肩膀,將她翻過來朝向自己,動作緩下來,抬手抹掉了她眼尾的淚水,「你哭什麼?」
沈姒抱住了他,不管不顧地將臉埋進他懷裡,實在是難為情,聲音哽了哽,「你別這樣,齊晟。」
「我又沒動真格。」齊晟喉結微滾,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長髮,動作輕緩下來,比往日溫柔。他眼底漆黑了一片,「放鬆點姒姒,你就這麼害羞?」
「你欺負人。」沈姒的聲音輕了幾分,低纏婉轉的,往他心尖上飄。
午餐時間往後推遲了兩個小時,華晟內部成員都得了總助授意,真就一個多事的都沒有。但沈姒始終懸著一顆心,這樣的場合讓她放不開,偏偏齊晟不肯放過她,臨走時她恨不得直接飛出去。
附近的西餐廳內,環境安靜又愜意。
角落裡的小提琴手剛切了一支舞曲,孟德爾頌的E小調協奏曲。
浪漫又絢麗的抒情曲。
沈姒落座時,接觸到沙發還有點微疼,不由得在心底暗罵了他一句。
齊晟看她一直沉默不語,頭都快埋進菜單里了,莫名被她愉悅到,不由得好笑,「怎麼不說話?反悔了?」
他說的是陪他去紐約的事。
沈姒想的卻是他問自己時的場景。
稀薄的冷光掠過齊晟的眉眼,他一手攏住了她的後頸,最後將她狠按下時,又問了一遍,「你到底跟不跟我去?」
沈姒當時根本沒心情思考別的,思緒被沖刷了個乾淨,胡亂地應了聲好。
事實證明,秘書根本不是人幹的活。
她再也不敢隨隨便便招惹他了,齊晟玩得野,手段本來就狠,她不該撩他。
「沒反悔。」沈姒輕咳了聲,先前最後時刻的感官體驗像是刻在了骨子裡,記憶還揮之不去。
她收起亂七八糟的想法,翻了兩頁手裡的菜單,隨便點了幾個菜,才抬眸看向他,「不過我什麼都沒準備,不了解客戶,也沒看過項目資料,你確定不耽誤你?而且你知道的,我討厭語言類學習,只精通英語。」
「想這麼多做什麼?」齊晟眸色沉靜地凝視著她,「不會不要緊,教你也是一種樂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