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那麼漫長, 總會有一個人,是你心靈的寄託。🎈🐠 ❻9𝔰hᵘЖ.ᶜ𝑜m ☯🍫
譬如年少的時候依戀著父母,等到娶妻之後便發生了轉移, 那個最親近的人,變成了你感情甚篤,同床共枕的人。這日關押這裡,有大把的閒暇時光來回憶往日種種,從年少時入軍歷練,到長大成人後對將來的籌謀, 剩下的就是思念這婚不多久的妻子。雖然相處並不多, 也不似旁人婚前驚天動地過,婚前僅有的次接觸,甚至連所謂的喜歡也算不上,至多是得知即將成婚,順理成章生出的一點好感。
可就是這樣盲婚啞嫁——算得上盲婚啞嫁吧, 卻讓他嘗到了甜蜜歡喜。他是個靜水深流的人, 但面對這小妻子時,也從未掩飾自己對她狂熱的熾愛。也許這種深情,善於表達的人眼裡過於含蓄,但於他來說,算是十分外『露』了。
很高興, 她也回應他的愛,他遇見波折的時候, 不遺餘力地為他奔走過, 到了最後無處可以求告,便毅然放棄一切到他身邊來。雖然她不說,自己其實全都知曉, 心裡便愈發湧出沉甸甸的感激,慶幸自己何其幸運,能遇上這樣一位賢良的妻子,溫軟的知己。
都是內斂的人,心心相印只顧盼之。
雲畔含笑望著他,他說想她,便是對這日牽腸掛肚最好的慰藉。
仔細審視他,秋水流淌過他的臉頰,看著看著,便看出滿眼的淚來,總算來得及時,他好好的,自己也很有信心,接下來的日子裡能妥善地照顧他。
她向他伸出手,「公爺,抱抱我。」
他了便來擁住她,微微躬著身子,讓眼睫緊貼她耳畔,有些委屈地說:「官家褫奪了我的封號,往後我再也不是魏國公了,你再叫我公爺不合時宜,換個稱呼吧!」
雲畔眯起『迷』蒙的眼,想了想:「那就叫郎君吧,你不是喜歡我叫你郎君麼。」
他說:「好雖好,不夠親近,就叫我的名字吧,叫我忌浮。」
如今世,女人依附男人而活,夫妻之並不是平起平坐,夫主夫主,是夫是主。
其實他不滿這種現狀,但早前因為身其位,且也不知她心裡怎麼想,幾次小字的暱稱都只限於他喚她,她好像從來有正經叫過他的名字。越是端著,恭敬著,他就越渴望那種心靈的貼近契合。現一身的包袱都有了,官稱也有了,她總可以丟開那些世俗的東西,他像尋常夫妻那樣相處了吧!
雲畔專注地凝視他,流光瀲灩的眼睛裡滿含愛慕。起先那個字有些難以出口,雖然背後也曾稱呼他的小字,但現這樣鄭重其事,好像是頭一回。
她有些難為情的樣子,囁嚅了片刻,才啟唇喚了聲「忌浮」。
他孩子氣地笑著,「我有清,再叫一遍。」
她紅了臉,又大聲了些,「忌浮!」
他滿意了,臉上有欣慰之『色』,抱著她說:「真好……這樣真好。」
都關起來了,哪裡好!可是雲畔明白他的意思,偷得浮生半日閒,以前的人生過於『逼』仄,關到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來,反倒滌『盪』了內心的浮躁,人也變得純粹起來。
寒冷的陋室內,小小的豆燈把他們的影子投到牆上,瘦而長,頂天立地一樣。
身處風暴外圍,感覺時事緊張,好像隨時要經受驚濤駭浪;進入了風眼心,卻水波不興,反倒品咂出了簡樸的現世安穩。也可能是因為團聚了的緣故吧,對方處,即是吾鄉。
又膩歪一陣子,雲畔方從他懷裡脫離出來,重添了塊炭,往銅吊里加水掛炭盆上,等水燒開,一半來泡茶,一半來洗漱。
個人圍著炭盆取暖,椅子只有一張,另一個人就得坐床上。以前這樣的生活是難以想像的,但現卻又覺得別有一番風味,彼此也是歡歡喜喜地,反正有了伴,人生就不顯得孤寂了。
好杯子有個,雲畔取了隨身帶的化橘紅,泡上一杯讓他捧著,一面娓娓他說外面的境況,說楚國公的那位愛妾找到府上,「梁娘子願意為你作證,入禁指認楚國公。」
他後神『色』淡然,垂著眼:「倘或真去禁揭發楚國公,非但不能幫我的忙,反倒會讓我陷入絕境。且楚國公之前的一切謀劃都會打翻重來,那麼長久以來的埋伏就全成了無功,圈禁這裡,也變得毫無意義了。」
所以幸好,她有同意繪螢的建議,只是也從他話里窺出一點端倪,「圈禁這裡,不會原本就是你的部署吧?」
李臣簡有點尷尬,半晌才頷首,「我確實是順勢而為,就算有李禹簡的陷害,我也打算維護大哥,觸怒官家,好暫且退出這場爭鬥。」
雲畔發了一會呆,忽然覺得自己外面急斷了腸子,好像有些不值得。
怨懟地剜了他一眼,「這樣好玩來著?你可想過怎麼出去啊?」
他是一派漫不經心,笑了笑:「總會有辦法的。」
所以啊,他說讓她等到春暖花開,這話不是空口無憑。她知他不會打誑語的,但事情一出,她是慌了手腳。
不過這樣倒顯得『逼』真,也算替他把故事講得圓滿吧!如今她又有了的困擾,記掛著另一個女人的捨生忘死,但又不好說得太直白,便迂迴:「那位梁娘子,倒是個講義氣的人,寧願得罪楚國公,就此不再回去了,也要替你翻案,救你出火坑呢。」
她這話說得酸溜溜的,很不是滋味,他出來了,也不去戳破她,只是有意無意地向她解釋:「她是個可憐人,父親早前是息州官員,因得罪了上司全家入罪,她充入軍營為『妓』,我們是她的頭一撥客人。我那時看她可憐,長得也有幾分姿『色』,便讓副將方敢把她救下來,花了幾年時調理,今年入冬才讓她上京『露』面。新⑥⑨書吧→這是一場各取所需的買賣,她要榮華富貴,我要她為我所,誰也不賣誰人情。只是想到,緊要關頭她願意挺身而出為我作證,雖然有些魯莽,但這份俠義,是很值得感激的。」
雲畔出來了,他對她有其他意思,是自己小肚雞腸,遇見一個長得美,願意為她丈夫赴湯蹈火的女人,那種警覺心便空前繁盛起來。
赧然提起銅吊,往他杯子裡續了水,她又有意刺探,「他日天下大定,你打算怎麼安頓她呢?說起來她也怪可憐的,哪個女子願意捨棄清白,去取悅一個不喜歡的人。」
他不為所動,淡漠裡有種奇異的殘忍,「安排她游汴河之前,我再問過她的心意,這件事從頭至尾有『逼』迫,一切都出於她自願。既然是自願,那就必須盡心把事辦好,等到風平浪靜時,我自會給她一筆豐厚的報酬,保她一世衣食無憂。」
可他好像不了解女孩子的心,生死攸關面前,義錢財並不足以支撐她們拿命去搏,只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私情,才能激發出一腔孤勇,讓她拼死完成他託付的一切。
「不過她真漂亮。」雲畔真摯地說,「她比我見過的所有女孩都要漂亮,若是父親有獲罪,家業有凋零,她應該會有錦繡前程,嫁一個可心的郎子吧!」
這種問題,換了一般耿直的男子,應當說美『色』是最大的負累,長得漂亮,未必就能事事稱心。但李臣簡不是這麼回答,他敏銳地察覺了她的小心思,一本正經地反問:「她漂亮麼?我眼裡,她不及你。那日幽州地動,我初次見你,夫人的美貌讓我驚艷了好久。梁娘子相較你,不過是姿『色』尚可,可堪一罷了。」
雲畔完,靦腆地笑起來,雖然知他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呢,但女人哪個不喜歡這種甜言蜜語。
知丈夫對別的女子無意,這就是最大的安慰了,雲畔扭身下床兌水,一面含笑瞅了他一眼,「不枉我進來陪你。」感情就是這種你來我往的試探吹捧里得到升華的。
他受地笑了笑,起身緩步踱到門前,雪下得浩大靜謐,大片大片從萬丈高空迎面墜落,聲勢驚人,但拂到臉上卻又不痛不癢,真是稀奇。
雲畔揚聲招呼,「時候不早了,洗洗上床吧。」
他應了聲,抬手闔上了門。
眼下艱苦,當然不像平常,連熱水都要省著點。雲畔展開包裹的布帛,製成個簡易的帘子掛一角,各自就簾後洗漱,先洗完的先上床暖窩,等後面的人進來,就不必像鑽進冰窟似的了。
相依為命,真是種奇的體驗。把所有能取暖的皮襖大氅全都壓面上,個人緊緊依偎一起,他說:「前晚我睡不著,今夜應當能睡個好覺了。」
雲畔縮他懷裡,窩裡光溜溜的雙腳扭動著,互相蹭蹭取暖。雲畔說:「我也夜有睡好,明日咱們可以睡晚些,不五上朝點卯,也算因禍得福吧!」
反正已經成了這樣,索『性』就往好處想。李臣簡也確實辛勞了多年,就算休沐,他也從有一日能家安安穩穩度過,不是衙門有公事,就是同僚設宴相邀。反倒是現,政務不與他相干,繁雜的應酬也了,雞叫的時候不起床,可以睡到自然醒,這麼一想,居然發現這圈禁的年月,好像也很不錯。
就是度上確實吃緊,燒的再也不是上等的紅蘿炭了,普通的黑炭會爆,坐得近一些,袍子一不留神就燎了好幾個洞。
不過也有清貧的快樂,午起床洗漱後,吃過外面送來的半溫不熱的湯,便蹲院子裡掃積雪,堆雪人。雲畔堆了一個老『奶』『奶』下廚,笊籬底下搓了八個白胖的湯圓。李臣簡堆一個二品大員,腰上掛著金魚袋,頭上戴著展腳幞頭,端帽翅各六寸長,西北風一吹,院子裡巍巍打著顫。
雖然都堆得不怎麼樣,個人也是欣慰地揣著手,站屋檐下欣賞了半天。天上細雪紛飛,落進領口,一片冰涼,荒涼的院落有了這個雪人,苦日子好像也變得生動起來。
相視一笑,心滿意足,站了會回到屋子裡喝一杯熱茶,李臣簡仿佛提前過上了致仕後的日子,把躺椅搬到門旁,身上蓋著狐裘的大氅,慢悠悠搖著雙足,看雪靜靜從天而降。
雲畔呢,無事可做,便開始琢磨,怎麼讓餐滋潤些。
解差一樣的飯食,對於他們這些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來說,無異於嚼蠟。平常不管葷腥多不多,總是有口熱乎乎的粥湯能喝,便是件舒坦的事。晌送飯的恰好是先前那個解差,雲畔便向他討要些米麵,說最好能帶些筆墨紙硯進來。
解差雖為難,但得了人家不少好處,有不幫忙的理,便:「夫人且等著,我晚再來送飯,到時候想辦法把您要的東西帶來。」
雲畔好,殷殷盼著天黑,終於等到院門再次打開了,大腹便便的解差步履沉重地進了門,打開食盒,裡面有油紙包裹起來的文房,從懷裡一掏,掏出袋米麵,然後蹲下解開褲腿,嘩嘩抖落了滿地黑炭,自覺功德圓滿,咧嘴笑著說:「二位先著,等完了,小的再想法子補上。」
這是真正的雪送炭,李臣簡向這解差拱起了手,「大恩不言謝,來日必定報答。」
解差哪裡得過這等貴人的致謝,「喲」了聲,人頓時矮下去分,慌忙作揖禮,「公爺千萬別這麼說,折煞小人了。小人勢單力薄,能為公爺做的也只有這些罷了。」一面笑著比了比手,「夫人要米麵,少不得鍋子,小的意拿砂鍋裝了飯食,回頭吃完了,正好可以來燉粥。」說完復又行了個禮,垂袖退到外面去了。
雲畔看看這些東西,心裡升起巨大的滿足感,竟是比手握鈔引要欣喜。這麼多的炭,省著點可以燒上五日,有這袋米麵,雖然不知應該怎麼做,但可以試著研究一下,明早就有熱騰騰的粥湯可以喝了。
李臣簡安置好了文房來看她張羅下廚,她正蹲那裡苦惱,「這米是要洗的吧?」說著去舀了一勺水來,纖纖的手指捻起一粒米,放水裡仔細搓洗。
李臣簡好歹軍呆過,看她這麼淘米,不由發笑。果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,吃穿素來是下人預備好了送來,她那裡知其門。
「先吃飯,等吃過了我來教你。」他盥了手,將飯菜鋪排好,向她遞過筷子。
雲畔感慨,「廚娘們怪不容易的,這麼多米,要洗好久呢。」
他替她布了菜,一面:「其實有你想的那麼難,稻穀打出來的米不髒,不著一粒一粒洗。」
雲畔遲遲眨了眨眼,「是麼……」
後來看他淘米,舀水進砂鍋里,伸手進去『揉』搓了幾把,白米沉水底,污水很輕易地便撇去了。如此幾番換水,最後清洗得差不多了,她又開始遲疑,盯著鍋子問:「咱們個人,才這麼一點米,夠吃麼?」
李臣簡說夠了,「米太多,反倒做成了飯。」其實自己也是頭一回下廚,不太有把握,但妻子面前要裝面子,很自信地說,「我先燉一鍋,讓你嘗嘗我的手藝。」
雲畔立時對他滿含崇拜,興沖沖坐炭盆前看著。這期他同她說起軍的歲月,比如打了獐子等野味應該怎麼料理,很有章程地告訴她,鮮肉必須鹽抹表面,等血水滴盡了,烤起來好吃。
反正如此見多識廣的人,熬個粥一定不話下。雲畔甚至很認真地記下了每一個步驟,夢想著明日一早,能讓他喝上自己親手做的早飯。
結果……理論很強大,實『操』有些不盡人意。水放少了,有糊底的風險,眼看要焦了,李臣簡當機立斷,決定往裡面加一勺水繼續熬煮。
雲畔保持微笑,寬地說:「再等等,不著急,燉好了做夜餐,我這裡有薤花茄辣瓜呢。」
於是夫『婦』倆又緊盯著砂鍋,看裡面的水一點點沸騰起來,開始咔咔地頂動蓋子。李臣簡忙拿布墊著,揭開了蓋,可是這粥湯好像有偃旗息鼓的意思,翻滾的水一下子溢出來,淋漓澆下面的炭火上,頓時濃煙四起。
火滅了,煙霧伴著焦味瀰漫,很快蔓延了整屋子。個人逃也似的竄到屋外,恐怕再遲一點,就要嗆死裡面了。
面面相覷,李臣簡說好險,「要是把屋子燒了,官家大概會以為我們死遁了。」
雲畔說不會,「屍首嘛,看見個燒焦的人形,就知我們真死了。」
唉聲嘆氣,加上有點不好意思,他羞愧地說:「對不住啊,連累你了……我想到,原來做飯這麼難。」
雲畔搓著手,由衷地說:「回去之後,給廚娘漲月錢吧!」
他點了點頭,「應該的。」
好下半晌雪已經停了,天頂『露』出璀璨的星光來。屋裡的煙散,個人對『插』著袖子賞景,發現滿地白銀映襯著銀河,好像也別有一番意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