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條路本來就偏,沒什麼人會走這邊。
偶爾有人路過,大老遠看見一夥穿得社會弔兒郎當的不良少年站在那,也都很有自知之明地繞開了,這年頭,沒人喜歡多管閒事。
再說人還不一定打呢。
大概就是附近的地痞流氓遇見落單的人,想敲詐一筆,況且這大中午的,光天化日,總不至於真對人做出什麼事兒來。
唐微微和夏川跟著他們往巷子裡走,到了很深的位置,街上的車鳴喇叭聲越來越小,周圍只剩下了他們。
鏈條哥終於停住腳步,身後的小弟也停下來,一齊轉過身。
看著走在最後面,神情漠然的少年,他沉著臉:「你還真敢跟進來,算你有膽。」
「過獎了。」夏川懶洋洋笑了笑,環顧了一下四周,點點頭,「找個安靜的地方敘舊,挺好。」
鏈條哥一向不喜歡他這副表情,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,對誰都不放在眼裡似的,目空一切的囂張。
他冷笑道:「那我們就好好敘個舊,你說從哪裡開始好呢?」
夏川雙手插在褲袋裡,看著對面目光不善的五個人,神情漫不經心,沒說話。
他回頭瞥了眼身後還拿著紙杯在吃關東煮的小姑娘,下巴抬了抬,示意她往邊上去一點兒。
唐微微聽話地找了個角落,提著裙擺蹲下來,黑白分明的眼看著他們。
注意到那五個非主流都盯著自己,她眨了眨眼:「看我幹什麼,你們繼續呀。」
小姑娘穿著一條到膝蓋的連衣裙,露出的小腿白皙纖細,那張臉蛋更是好看,清純又漂亮。
鏈條哥不免多看了幾眼。
在注意到她和夏川身上穿的是同色系後,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笑:「怎麼,打架還帶著小姑娘,不怕我們不小心弄傷你的小女朋友?」
話音剛落,夏川手從兜里抽出來,嗖地一下就竄出去了,他速度太快,鏈條哥還沒反應過來,人影就到了自己面前。
肚子被狠狠地砸了一拳,他眼前發黑,只聽見耳邊傳來少年平淡的聲音:「你可以試試。」
夏川沒給他緩衝時間,伸手拽著他的衣領往上提,讓鏈條哥因為疼痛而弓著的身子又直起來,抬起膝蓋,用力地再度頂上他的腹部。
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,等剩下四人反應過來時,鏈條哥已經「撲通」一聲跪在地上,手捂著痙攣的胃痛苦低吟,時不時乾嘔兩下。
「才一年不見,就忘了我的脾氣?」夏川站在原地,垂著眼居高臨下看著他,唇邊是挑釁的笑意,眼神卻很冷,「這種感覺很熟悉吧。」
鏈條哥胃裡是翻湧的疼痛,心裡卻滿是懼意和被羞辱的憤怒。
那是初二的時候,他在原來學校犯了事兒,家裡找關係讓他轉了學,還留了一級,這才和夏川成為了同學。
當時聽說這人是年級老大,他心裡挺不服氣。
鏈條哥以前在學校也是當大哥的,加上覺得自己年齡比他大,老大這個位置怎麼說都該是他的,怎麼能輪到一個長得也沒多壯,不就好看點的小屁孩頭上。
於是某一次放學,他直接就把夏川給堵了。
他當初壓根沒把夏川放在眼裡,孤身一人去的,想給他點兒教訓,結果被夏川那淡漠的態度弄得不爽,覺得他在裝逼,罵了幾句難聽的。
當時自己說了些什麼鏈條哥也不太記得了,就是氣急了隨口罵的,大概是什麼「婊.子生的」「狗娘養的」之類的。
然後夏川也不知道是哪片逆鱗被他觸著了,氣壓低下來,帶著滿身的戾氣,眼神冷到看一眼都讓人心裡打顫。
後來發生了什麼顯而易見,那幾乎是他那段時間每天夜裡的噩夢。
在醫院躺了一個月,他再回到學校看見夏川,回想起的都是當時少年衣角染著他的鮮血,目光冰冷的樣子。
他不敢再去惹他。
可就這麼被揍了一頓,一想到自己受的那些傷,他又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。
他終於等到了機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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鏈條哥手撐著地板,手背上有青筋暴起,他抬起頭,惡狠狠地蹬著身前的少年,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:「操.你媽的,你們他媽還不快上!」
當初他是一個人,這次他帶上四個人,雙拳難敵四手,他就不信夏川這次還能囂張得起來。
就算他真的牛逼到能一打五,他也已經發簡訊聯繫了人,到時候再來十幾二十個兄弟,看夏川怎麼辦。
鏈條哥往地上呸了聲,看著被四個人圍住的少年,冷冷的笑了。
唐微微的關東煮已經吃完了,捧著紙杯「咕嚕嚕」喝了一口湯,又抬眼看了看目前的戰況。
敵方boss已經率先倒下,剩下的小兵蜂擁而上,其中一個紅毛主動發動了攻擊,被夏川一個轉身避開,抬手按住他的肩膀,順勢把他往另一個人身上推,順便往他後背踹了一腳。
那兩個人撞在一起,往後退了幾步。
夏川又朝一個戴著朋克風格耳釘的男生逼近,抓著他的手中扣在背後,抬腳踢向他的膝蓋,那人腿一軟,跌跌撞撞地跪了下去。
一時之間,他們竟是一點上風都沒取得。
杯子裡只剩下最後一點湯,唐微微打算把它喝完,紙杯邊緣碰到嘴唇,眼角的餘光掃見有人影朝自己靠近。
那個鏈條哥不知道什麼時候爬起來了,大概是想拿她威脅夏川。
唐微微剛才在全心全意地在觀戰,沒能及時注意到他,來不及站起來,順勢往右側滾了一圈兒,杯子裡的湯汁灑了一些在裙擺上。
加上地上又髒,嫩黃色的裙子染上不少塵土,米色的針織外套也沾了灰。
怒氣積攢到99%,在即將爆發的邊緣。
又一道人影朝這邊靠近,速度快到臉她也躲閃不及,唐微微抿著唇,準備跟人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正面對決。
眼前一晃,少年經過她身邊時,帶起一陣風,裙擺微微動盪。
只一個眨眼的功夫,唐微微就看見夏川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前,伸手拎著鏈條哥的衣領,直接把人往牆上甩,□□和牆壁發出沉重的碰撞聲。
後腦撞上牆,強烈的衝擊讓鏈條哥頭暈目眩,剛想說什麼,喉嚨一緊,那點兒髒話被硬生生掐了回去。
扼住他脖子的那隻手很漂亮,在巷子裡不算強烈的陽光下,皮膚還是呈現略帶透明感的白。
五指修長有力,骨節明晰,泛著白。
好看卻帶著致命的危險。
經過剛才的混戰,即便夏川身上沒受什麼傷,但衣服和頭髮卻有些凌亂了,額發微微遮過眉眼,他把人按在牆上,眯著眼,聲音很沉:「動我的人,你是想死嗎。」
唐微微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夏川。
冰冷的,暴戾的,讓人望而生畏的。
之前在校外餐館,她也看過夏川動手的樣子,少年當時的神情沒太大波瀾,悠閒的像是在玩過家家。
就在唐微微覺得夏川真的想把這人掐死,打算上前阻止時,少年鬆了手。
鏈條哥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走,像一灘爛泥從牆上滑下來跌坐在地上,背後一片冷汗,他捂著脖子不停地咳嗽,身體在發抖。
夏川沒說話,身上的戾氣漸漸褪去,他轉過身,目光冷淡又平靜。
剩下的人齊齊後退著,無一人敢上前。
唐微微頓了頓,抬腳往前走了兩步,伸出手,細細白白的指尖扯住少年的袖子,輕輕拉了拉,她仰起腦袋,問:「你沒事吧?」
小姑娘漂亮的裙子已經變得髒兮兮的了,外套也有些亂,看上去有點兒狼狽。
夏川微擰著眉:「你有沒有事?」
唐微微搖了搖頭,那人根本就沒碰到她。
看了看倒在牆角半死不活還沒緩過來的鏈條哥,她嘆了口氣:「我們回家吧。」
等他們走後,一個站在暗處的男生看著那倆人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
-
出門吃個飯卻發生了這樣的意外,唐微微也沒想到。
電梯裡有一面很大的鏡子,裡面映著她和夏川的身影,唐微微看了看自己裙擺上的灰色痕跡,又往少年那瞄了眼。
乾淨整潔的衛衣,只胳膊那沾了點灰,拍一拍就沒有了。
他們兩個人看起來,她反而更像剛跟人打完一架的那個。
唐微微很鬱悶:「我這算不算是無辜被你牽連進去了?」
夏川按完電梯按鈕,回頭瞥她:「我有沒有說過讓你在外面等我?」
「……」
她當時是說過要「陪他們玩玩」,但夏川總不至於真讓她動手。
那些人顯然是專門來找他的,他也不想把她牽扯進去,可這姑娘非要跟著他,說什麼都不肯待在外面,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。
唐微微小聲嘟囔著:「現場直播比較好看嘛……」
「好看?」夏川掃了她一眼,「你覺得自己現在好看嗎?」
唐微微噎了一下,又說:「那肯定是沒平時好看。」
電梯門「叮」的一聲開了,夏川走出去,唐微微跟在他後面,嘴裡還念叨個沒完:「說起來,那些人里有一個人我看著很眼熟誒,好像是我們學校的。」
「嗯,」夏川應了聲,「叫莫什麼,高二六班的。」
唐微微把名字補充完整:「莫宇凡。」
夏川腳步倏地一頓,唐微微毫無準備,直接撞了上去。
不知道是第幾次撞到這人,她揉著鼻子,眼眶一下子濕了,軟綿綿的嗓音裡帶著抱怨:「你幹什麼……」
這感覺可太疼了,唐微微覺得自己哪天成了塌鼻樑,肯定都怪這個人。
「你認識他?」夏川眯起眼。
「也不算認識,」痛感淡去,小姑娘眼圈還是微紅著的,看上去可憐兮兮的,「就是學校每周一開朝會時的通報批評,這人上去過好幾回,就記住了。」
批評的罪名好像是在班裡打架鬥毆,收同學保護費什麼的。
當時唐微微還感嘆過,相比之下,夏川這個校霸也太低調了點,除了遲到睡覺逃課,幾乎沒幹什麼過分的事兒。
「他怎麼會和你初中同學在一塊兒,你們以前認識嗎?有仇嗎?」唐微微問。
夏川停在黑色防盜門前,邊輸入密碼,邊說:「不知道。」
「……」
他輸入密碼也沒避著唐微微,她本來也沒想要看,只是不經意間低頭,瞄見了後面四位數:「1225,聖誕節?你生日嗎?」
「不是。」夏川頓了頓,卻沒解釋。
唐微微也沒繼續追問,扯回原來的話題:「說起來,你到底得罪過多少人啊,怎麼隨便出去吃個飯都能遇見找事的人。」
夏川垂著頭,沒什麼所謂地「啊」了一聲,推開門:「太多了,不記得。」
唐微微:「……」
不過仔細想一想,也是。
校霸這個位置怎麼說也代表著一個頂端,王座總是伴隨著流血的,而且夏川他才高一,高二高三應該挺多人不服他的。
至於外校,唐微微覺得以夏川的性格也不是像會主動惹事的,多半是那些人自己找上門來的,他只好被動迎戰。
進屋以後唐微微先跑到衛生間洗了個手,嘩啦啦的水流湧出來,冰冰涼的。
她提起一角裙擺,用沾濕的手去拍那塊灰色痕跡,布料被水打濕,顏色深了一塊。
夏川站在門口,斜斜靠著門框,注意到唐微微的動作,視線掃過去,她的裙子被拉到大腿中部,露出底下大片白皙細膩的皮膚。
他側過頭,喉嚨微癢:「你要不要洗個澡。」
唐微微一頓,把裙擺放下來,轉身看向他,張了張嘴,卻沒說話。
她其實有些猶豫。
衣服外面弄髒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,主要是湯汁灑在身上,滲透布料貼在肌膚上,黏黏糊糊的,讓她有點兒受不了。
可是要她在別人家,在一個男生家裡洗澡,這也太……
唐微微垂下腦袋看了看裙角的泥土痕跡,內心掙扎。
她要是穿著這一身回去,被外婆看見,誤會了,再給於婉吟打個電話,她還要不要活了。
洗手間的牆上貼著黑白格子的瓷磚,做了乾濕分離的設計,裡頭的淋浴室用玻璃隔開,上下兩截是透明的,只有中間那塊是磨砂的。
唐微微往裡面掃了眼,認命閉了閉眼,小小地「嗯」了聲,又問:「你有沒有衣服借我穿?」
「有是有,」夏川看著她,「你在家裡穿穿還行,出去就不合適了。」
「……」
唐微微嘆了口氣,這會兒是真的產生出了一種後悔的情緒。
「你先洗吧,」夏川說,「我去幫你買。」
唐微微:「可是新衣服也要洗過才能穿啊,你有沒有姐姐妹妹什麼的,去借一套?」
夏川垂眼:「沒有。」
他停了幾秒,嘴角微勾似乎是笑了一下,故意說:「我就你一個,沒別人。」
唐微微:「……」
-
夏川這話說的倒是實話。
他是獨生子,父母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,一定要算起來,他的確是只有唐微微這一個「妹妹」。
其實這事回想起來還挺神奇的。
這個年紀的男生女生們,好像在學校都特別喜歡認親戚,哥哥妹妹,甚至乾爹乾媽什麼的,夏川身邊幾個玩得好的兄弟,也有認一大堆妹妹女兒。
想認他當哥哥的也有很多。
一方面是長相,一方面是覺得他厲害,可以罩著她們。
夏川覺得挺無語的,從來不搞這一套兒。
那這小姑娘算怎麼一回事呢?
夏川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個雪夜,和她來三中第一天在走廊上時,用清甜柔軟的嗓音,喊他的那幾聲「叔叔」。
夏川抬手按了按太陽穴。
叫哥哥怎麼說,也比叫叔叔好聽吧。
他當時開玩笑地也喊她妹妹,後來不知道是上癮了還是習慣了,似乎真把她當做妹妹了。
……但也不對。
哪有人會對自己的妹妹生出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,去腦補一些有色廢料啊。
夏川覺得自己就他媽是個禽獸。
-
撥通溫北雨的電話的時候,夏川坐在陽台的躺椅上,他家在十幾樓,風很大,午後的陽光熾烈旺盛,籠罩在身上時,暖洋洋的。
鈴聲響了挺久,一直沒接通。
他拿著手機,嘖了一聲,神情複雜地往屋裡看了眼,又撥通第二次。
等了十幾秒,夏川有點不耐煩了,剛打算掛斷時,手機「嘟」的一聲接通了,那邊卻沒開口說話。
沉默了一會兒,夏川閉了閉眼,開口:「借我一套乾淨的衣服,沒穿過的最好。」
「……」
那邊還是沒說話。
夏川覺得有些不對勁了,他和溫北雨也算是認識很久了,知道她不是什麼安靜的性子,沒道理一直不講話。
他蹙眉:「溫北雨?」
電話那頭傳來一點輕微的聲響,大概是紙張摩擦聲,接著一道明顯不是屬於女孩子的,清冷的嗓音:「知道了,我會轉告她。」
「……」
溫家的別墅離夏家很近,進到雲之夏的時候,夏川剛好遇見了夏添,不怎麼熱絡地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,客氣得不像是父子。
夏添看見他,倒是心情很好的樣子:「你今天怎麼過來了?是要回家嗎?」
夏川手抄在兜里,看了他一眼:「我找雨點有事。」
雖然沒直說,卻也是否認了男人的那番話。
夏添臉上的笑淡了些,看著自家兒子漠然的神情,內心嘆了聲,才說:「雨點那丫頭最近在補習,快中考了,你別打擾到人家。」
夏川抬頭看著男人,淡淡嗯了聲:「還有事嗎。」
本來是沒什麼事,夏添會叫住他也不過是想和他說說話,等夏川轉身要走,他突然想起些什麼,又喊住他:「對了,你於阿姨你還記得嗎?她女兒也轉學來希城了,聽說成績挺好的,下次你們見個面兒,你也讓人家給你補補課,別一天到晚總在外面瞎玩。」
夏川腳步停了停,沒回頭:「不用了。」他說,「我有補課老師了,不需要別人。」
留下夏添一臉驚詫地站在原地,嘀咕著:「這孩子,什麼時候這麼自覺了,還主動找老師補課?」
-
溫北雨手裡拎著一個袋子在家門口的小花園裡來來回回地踱步,右側站了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,容貌清俊,眉目冷淡,他手裡拿著一本書,低頭翻看著。
夏川走近了,看見那人的臉,頓了頓。
一看到他來了,溫北雨立馬蹦蹦跳跳跑過去,打開白漆鐵門,把手裡的袋子給他遞過去,還不忘八卦:「這衣服是不是給之前那個小姐姐的,你對她做了什麼,該不會——你們進展這麼快的嗎?!」
夏川:「……」
「wow!竟然都已經本壘打了,不愧是我們川少!」溫北雨把他的無語當做默認,眼底冒著光,也不知道在激動些啥,「可太牛逼了!」
「……」
夏川不想和她多廢話,懶得解釋,接過袋子隨口道了聲謝。
等他走後,溫北雨還處在興奮中,一蹦一跳地走回來,南嶼終於抬眼看向她,聲線微冷:「你還想不想來三中了?」
溫北雨:「你這不是廢話嗎,當然想啊,不然我找你補課幹什麼。」
「我圈的重點記不住,你腦子裡就是裝的這些東西?」南嶼垂眼看著她,微微俯身,「本壘打?你很感興趣?」
溫北雨:「……不,我只對學習感興趣,我開始認真背書了,你給我閉嘴。」
-
浴室里一片氤氳的霧氣,繚繞在這個四方形的空間。
玻璃上凝聚著水珠,慢慢滑落,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水痕,唐微微關上花灑,水聲停止,抬手去拿夏川給她準備的臨時穿的上衣時,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。
那是一件普通的黑色上衣,棉質的布料很柔軟,上面有洗衣液的清潔味道,和非常淡的一點,屬於少年身上的氣息。
熱度從臉頰開始向下蔓延,讓唐微微有種想再去洗個冷水澡的衝動。
換上上衣後,因為褲子對她而言實在太大,根本沒法穿,不過衣擺倒是遮過了大腿,她乾脆光著腿出去。
腦海里浮現出以前看過的小說情節,女主角洗完澡穿著男主的襯衫或者隨便什麼,也是下身空著,然後男主角就控制不住獸性大發,把女主角吃抹乾淨了。
唐微微站在鏡子前左右照了照,也不知道誘惑的點在哪,反正她是get不到。
夏川回來的時候她習慣性地躺在沙發上,又在看綜藝節目,聽見開門聲也沒怎麼在意,為了防止走光,她隨手拿了個抱枕蓋住腹部。
夏川一進來,就看見這樣一幕。
少女一雙修長的腿交疊著放在沙發上,腳趾圓潤,腳踝纖細,一直從腳尖到大腿的皮膚全都白得刺眼。
她黑髮散開,發尾有點微濕,垂在胸前時暈開一小塊濕漉。
領口有些偏大,露出精緻漂亮的鎖骨,和一條細細的,帶著蕾絲邊的肩帶。
「你……」
唐微微注意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對,剛才想的那些情節又爭先恐後地鑽進腦海。
看著夏川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,她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。
怎麼辦怎麼辦!!
可能是因為太過相信這人,加上她上次來還在這睡了一覺,他也沒對自己做過什麼,唐微微就覺得夏川應該不是那種人。
所以其實全天下的男人難道都一個樣嗎!
這種穿法到底是哪裡吸引了他們啊!
少年停在沙發邊,低頭看著她,黑眸有些幽深。
他俯身,身體往前傾了傾,微涼的指尖落在她肩上,就在唐微微打算一個巴掌招呼上去的時候,少年手指捏著她的衣領,往上提了提。
唐微微:「……?」
「露出來了,」夏川重新直起身,長長的睫毛垂著,眼底的情緒看不真切,聲音比起平時要啞上一些,「白色的。」
唐微微本來被他的動作搞得渾身都僵硬了,等他把距離拉開,剛剛放鬆下來,聞言大腦又是一陣空白。
「你是流氓嗎?」唐微微面無表情看著他,「以後這種事你能不能隱晦的提醒我。」
「行。」夏川勾了勾唇,把袋子放在她身側,「借來的,去換上吧。」
唐微微從袋子裡翻出一件藕粉色的連衣裙,乾乾淨淨的味道,大概是沒穿過的。
她抬頭問:「你找誰借的啊?」
夏川在沙發的另一側坐下,沒什麼所謂地說:「朋友。」
唐微微看了他一眼。
夏川挑眉:「你也見過,就上次那個,」他故意咬著這四個字,像在提醒她些什麼,「漂亮妹妹。」
「……」
「漂亮妹妹」這個稱呼是那時候唐微微自己說的。
她自己喊沒覺得什麼,但是從夏川口中說出來,聽著就有些不太爽了。
唐微微很平靜地點了點頭:「嗯,漂亮妹妹,是挺漂亮的哈,你也這麼覺得吧?」
夏川也不逗她了,舔著唇笑了一聲,人往旁邊歪了歪,抬手揉著她的腦袋:「沒。」
他垂著眸,直勾勾盯著小姑娘的臉看。
距離離得有些近,少年的眼漆黑得像墨水,裡頭倒映一個小小的她,唐微微被這麼看著有點兒不自在,剛要動,就聽見耳邊響起一道低語:「我覺得你漂亮。」
「哦,」唐微微能感覺自己的耳朵又在發燙,她極力維持著淡定,「那你審美還不錯。」
揉著她腦袋的那隻手忽地加重了力道,把她的頭往下按了一下,夏川才收回手,嘖了聲:「總不能像你一樣吧。」
唐微微:「我以為你知道我之前說的是反話。」
夏川閒閒看著她:「我以為你知道我剛才那句是嘲諷。」
「……」
唐微微不想和他在這以為來以為去的繞,站起身,拿著那件連衣裙去了他的房間,關門上鎖,動作一氣呵成。
溫北雨的裙子對她而言還算合身,稍微有點兒偏大。
上次她來的時候唐微微目測過,她應該是比自己高個幾厘米的,胸也比她大那麼一點。
唐微微低頭,用手壓著胸口的布料,只能看見微微起伏的曲線,像個小小的山包。
怪不得小說里的那些情節沒發生在她身上。
她不配。
「沒事,我還小呢。」唐微微嘟囔著自我安慰道,「應該還會長的吧……」
她忽然又想起夏川那時候說,溫北雨比他們小一屆的事。
她比她還小一歲。
但她比她大。
……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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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個周末過完,馬上就到了要期中考的日子。
唐微微覺得在這段時間,經過了自己的監督與指導,夏川同學的成績不說有質的飛躍,年級排名前進個百八十名應該是沒有問題的。
只要他肯認真審題,別選擇題又他媽全部選C.
考試期間學校沒有規定非得穿校服,所以很多同學都是穿的自己的衣服,放眼望去五顏六色花枝招展的。
這點唐微微當初在最後一個考場時感受尤為強烈。
當時作為全考場唯一一個穿校服的,她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無數注目禮和議論聲。
而這回來了第一考場,站在門口看著裡面那一片藍白交織的海洋,就仿佛遠遊學子回到了自己家鄉般,撲面而來的親切感。
唐微微走進教室,座位按成績排,她坐第一組第二桌。
南嶼第一桌。
對此她心裡還挺不服的。
大家都是第一名,憑啥你坐在前面?
就因為N比T在26個字母中排得前面些嗎?
南嶼來的比她早,這會兒已經在位置上開始複習了,偶爾會有女生以及少數男生過來向他請教問題,他頭都沒抬,高冷男神的架勢十足。
唐微微本來對「高冷」這個屬性是沒什麼意見的。
但那些人在南嶼那兒碰了壁,轉而帶著問題投奔她這邊兒,小蜜蜂似的「嗡嗡嗡」個沒完,唐微微就更氣了。
她突然有點兒懷念夏川。
有大佬在的時候,基本沒人敢圍在她旁邊嘰嘰喳喳,大佬一個眼神,那些人立馬就噤若寒蟬,威懾力別提有多高了。
可是夏川現在不在這兒,他們之間隔了三層樓。
唐微微趴在桌面上,不怎麼高興地嘖了聲,側臉看著左邊那一排排年級前五十的乖寶寶埋頭複習功課。
她突然覺得有點兒不習慣。
沒有前桌的飛機頭他們自以為小聲其實全被她聽見了的八卦交流,也沒有賀行舟他們玩遊戲時罵罵咧咧的大嗓門。
更沒有夏川坐在她旁邊,安靜地睡著,永遠都是面朝著她的方向。
醒著的時候,他會懶洋洋地靠著牆,偶爾抬頭看一眼黑板,把她看不清的字告訴她。
相比起現在這樣心無旁騖的讀書氛圍,她還是更喜歡九班,青春就應該是鮮活的、熱烈的,循規蹈矩有什麼意思。
可是。
她卻不能那樣。
考試鈴聲打響,卷子一張張傳下來,唐微微垂下眸,看著試卷上白底黑字的題目,提筆。
——她不想讓於婉吟失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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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避免這次夏川的英語又考出22分那樣的糟心成績,就連吃飯時間,唐微微都抱著本英語書爭分奪秒地給他補習。
吃之前會考他一些單詞,拼不出來就不准動筷子。
而夏川也很配合,手撐著臉懶洋洋地回答,一些簡單的都沒問題,直到唐微微考了個複雜又沒規律的,他怎麼也想不起來。
夏川嘆了口氣,商量著說:「換一個好不好。」
微微老師很殘酷無情:「不行。」
飯已經上桌挺久的了,兩個白色瓷碗擺在中央,從熱氣騰騰漸漸轉涼,他們一口都沒動。
夏川伸手碰了碰碗壁,還是有點溫的,不過再等一會兒估計就要徹底冷了,他抬眸,剛想說些什麼。
唐微微探出身,想也沒想地把他的手拍開,兇巴巴地瞪他:「撒手,我讓你動了嗎!」
她一時沒注意力道,帶著碗裡的湯也濺了一些出來,灑在兩個人的手上。
夏川皺起眉。
「……」
當時店裡也有其他學生,看見這一幕,差點以為大佬要暴起動手了。
他們隔壁那桌的人都已經屏息凝神,齊齊放下了筷子,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一場腥風血雨。
等了大概有五秒。
夏川終於動了,他從放在桌角的餐巾紙盒裡抽了幾張紙出來,先遞給對面的小姑娘,然後才又給自己抽了幾張,神情看上去無波無瀾。
總之,和大家想像中的激烈反應大相逕庭,並沒有任何動怒的意思。
唐微微邊擦著手背,邊抬眼看他,說:「我們剛剛說好了的,已經答應了的事你不能反悔。」
「沒反悔。」夏川把其中一碗推到唐微微面前,把自己剛才來不及說的話說完,「你先吃,等等冷了。」
「……」
唐微微頓了一下,沒說話。
其他人也沒敢吱聲。
夏川在三中名氣大,真的假的傳說在同學們之間廣為流傳,除了大佬的戰績令人津津樂道外,大佬的戀情也一向備受關注。
據大家所知,這人的感情史目前還是一片空白。
但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,大佬和他那位同桌妹妹的苗頭很不對勁。
夏川看她沒動,屈指叩了叩桌面,問:「不餓嗎?」
唐微微本來想回答他「還好」,肚子率先抗議,不滿地發出「咕咕」的叫聲。
「……」
唐微微有些尷尬。
少年嘴角微微彎起,散漫地笑了一下:「餓了還不吃,這是打算陪我同甘共苦嗎。」
唐微微反駁:「才不是。」
夏川揚眉,換了個坐姿,半邊身體斜斜靠著牆壁,「嗯?」了一聲。
「算了。」唐微微低下頭,挫敗地嘆了口氣,妥協似的,「吃吧吃吧,一起吃。」
「你反悔了。」夏川看著她,漆黑的眼直勾勾的,眼尾微挑,「是因為心疼我?」
「……」
大庭廣眾說什麼騷話。
唐微微抬頭:「是因為微微老師怕擔心她唯一的學生還沒考出成績就餓死在餐館,這傳出去得多丟人。」
她去消毒櫃拿了兩副餐具回來,遞給他一副,「少廢話,吃飯。」
幾乎是命令式的口吻。
夏川倒也不介意,接過筷子,微微側了側頭,往周圍看了一圈兒。
那些吃瓜群眾紛紛收回看八卦的眼神,低頭專心吃飯,連咀嚼的動作都下意識放輕了,就怕打擾到大佬撩妹。
——各種意義上的撩、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