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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瀚等來等去,也沒等到鍾念月再主動來尋他,這松子也不能白剝啊!
這手指都要消了腫了。
那點兒血絲洗洗手都給洗沒了。
祁瀚不能再等了。
於是一早,祁瀚便命人帶上松子,一併前往了鍾府。
「見過太子殿下,殿下是來尋誰的?」下人行了禮,問。
祁瀚覺得他問得奇怪,此時還在府中的,除了鍾念月還有誰?
祁瀚問他:「表妹可起身了?」
卻見那人一副高興得見牙不見眼的模樣:「姑娘早早出門了。」
祁瀚腦中不知為何,驀地閃現了「錦山侯」三個字。
難不成是尋錦山侯玩兒去了?
「我們姑娘讀書去了。」那人道。
祁瀚面露驚愕。
「殿下請回吧。」
祁瀚用力抿了下唇,咬咬牙:「去了哪裡讀書?國子監是不是?」
「正是呢。」
祁瀚當下也不再多言,一甩袖子,立即轉身往國子監去了。
他怎麼也沒想到今日會撲個空。
他偏就還較上勁兒了。
這松子,他一定要交到鍾念月的手中!非要再聽她說一聲「表哥真好」才算完!
鍾念月入學,確實成了個麻煩事。
她前腳踏入國子監的門,後腳便有人來恭恭敬敬地,請著她先到一旁歇息了。
隨即幾個人商量了起來。
鍾家姑娘年紀不算小了,如今該讀什麼好呢?
與那些五六歲的混在一處?還是與那些十來歲的在一處讀書呢?
後者讀的書,鍾姑娘怕是念都念不順暢的。
可真要將人塞去與五六歲的一同讀書,豈不是傷了鍾姑娘的臉面?那如何了得?
想來想去,最後他們也想不出個結果,只好轉身問:「姑娘想到哪裡去讀書呢?這有分作天、地、山、水四個階段的,也有四學分開,各學儒、玄、史、文的……」
鍾念月截斷了他們的聲音,脆生生地道:「那我都去讀一遍好了。」
眾人:「……」
鍾念月問:「不好麼?」
她生得漂亮,論誰瞧見了,都會不自覺地放柔了同她說話的口吻。自然凡事也更包容些。
喜好美麗的事物,無論男女,這乃是人之天性。
那陳司業猶豫片刻,一點頭,道:「便聽鍾姑娘的吧。」
這位主兒多半不是真來讀書的,就是來尋個熱鬧。
那便讓她尋好了。
來這裡混日子的王公貴族,也不止一兩個了。
於是底下人先領著她去了同歲的地字班。
領她去的人,想了又想,還是先同她叮囑了起來:「這裡頭坐著的,有將軍家的公子,有公主的女兒,有伯爺、侯爺的兒子,還有三皇子……」
言下之意便是勸她,可莫要輕易與人起了衝突。
鍾念月應聲進了門。
裡頭的人正圍著一個錦衣華服、玉面紅唇的少年說話。
「我今日只到未時便走了。」少年道。
可把旁邊的人羨慕壞了。
少年頓了下,更見得意,道:「父皇命東閣大學士做了我的老師,待晚一些,便要請高大學士為我上課了。」
旁人更是羨慕。
只一人冷不丁插聲:「他不是太子的老師麼?那太子呢?」
「靜!」鍾念月身旁的人喊了一聲。
他們立時便收住了聲音,一時齊齊朝門口看了過來。
「這是鍾家姑娘,今日起,便也要在這裡讀書了。」
幾個少年郎乍見鍾念月,唰唰就紅了面頰。
唯獨那三皇子正目光不善地盯著鍾念月。
鍾家姑娘可要喚那惠妃一聲「姨母」,喚太子一聲「表哥」呢。
倒也是巧了,這會兒有人一路小跑著來報:「殿下,太子殿下,……如今進了門了,正、正尋著鍾姑娘呢。」
三皇子的目光一下更顯陰鷙了,盯著鍾念月,如針扎一般。
鍾念月哪管他,轉頭問:「我坐哪裡?」
「這裡。」
鍾念月慢悠悠走過去坐下了。
三皇子本是這裡最尊貴也最得意的人,結果還沒得意上多久呢,就聽見外頭的人喊:「太子殿下。」
祁瀚一腳踏入門內,俱無視各家貴女朝他投來的目光,徑直走到鍾念月面前。
他從小太監手中接過一個小瓷盅,遞到鍾念月跟前,道:「這是我給表妹剝的松子。」
眾人聞聲驚異。
而這時候落在鍾念月身上的扎人的目光,不止三皇子,還又多了一道。
鍾念月皺了皺鼻子,轉頭循著那目光望去,便見到了一個梳著雙髻,作書童打扮,模樣還算嬌俏的小姑娘。
鍾念月不搭理祁瀚,只指著那小姑娘問:「她是誰?」
小姑娘身旁,另一個頭戴釵環的小姑娘應聲道:「她是我的伴讀,是蘇家的姑娘。叫蘇傾娥。」
蘇傾娥?那不是女主的名字嗎?
鍾念月看了看祁瀚,再看了看那蘇傾娥。
蘇傾娥似是不敢看她,垂首立在那裡,肩頭微微發抖,好不瘦弱可憐。
哎呀,真煩。
女主不會已經吃上她的醋了吧?這才多大年紀呀,就整上情情愛愛的了!
鍾念月將頭轉回去,揭開蓋子,瞧了瞧裡面的松子,淡淡道:「我不愛吃這個……」
祁瀚一口氣哽在了喉嚨口。
鍾念月轉頭看其他人:「你們誰愛吃?拿去分了吧。」
眾人聽得瑟瑟發抖。那可是太子親手剝的啊!誰敢分?
祁瀚聽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,當場撅給鍾念月看。
這時候,落在鍾念月身上的那道目光抑制不住地,變得更加尖利了。
鍾念月:「……」
女主有病嗎?
沒看見她都表現得對太子不屑一顧了嗎?她還哪門子的不高興啊?
祁瀚強忍著怒意,不想在眾人跟前失了風度。他便如同哄不懂事的妹妹一般,低聲道:「表妹,這是我仔細剝了好幾個時辰才剝出來的,手都出血了。」
眾人越聽越驚駭,更有摻雜羨慕的。
而蘇傾娥的目光更扎人了。
像是恨不得把鍾念月整個都扎透一樣。
鍾念月:「……」
三皇子見了這樣一齣好戲,實在按捺不住了。
他只聽人說,那鍾家姑娘喜歡太子,鍾家與萬家只怕都要作太子強有力的後盾了。如今一瞧,好像也不是如此嘛。
三皇子陰沉一笑:「鍾姑娘是不是同太子吵架了?鍾姑娘不喜歡,扔了便好了。太子心胸寬闊,必然不會怪罪你的。要說這吃食啊,……我母妃宮中有一道酥酪才是一絕,鍾姑娘不如嘗嘗我的?」
祁瀚面上的怒意已經遮掩不住了。
三皇子得意得厲害,渾然是拿鍾念月當做個和祁瀚拉鋸的筏子了。
鍾念月才不想給人做墊腳石,自然也不樂意給人做筏子。
她擰了擰蓋子,將那整盅扣好,扭過頭,眉眼美得驚人。
她懶洋洋道:「你說了這樣多的話,想必是想要太子表哥親手剝的松子了……倒也不必我扔了,你再去撿了。」
她話音落下,便將手裡的瓷盅朝三皇子擲了過去。
三皇子「嗷嗚」一聲,那瓷盅砸中他的手臂,再順著滑進了他的懷裡。
祁瀚本該當場氣死的,但想著鍾念月連三皇子的面子也不給,還把人給砸了,那口氣一下哽在了胸口,上不去下不來,也說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。
這下好了,大家全傻眼了。
連領著鍾念月來的人,都快給跪地上了。
這怎麼一來就照著三皇子砸呢?
那是三皇子啊!
三皇子重重將瓷盅放在桌案上,站起身來,咬牙切齒道:「鍾念月!你敢!」
惠妃在宮裡扮的是溫柔得體,而三皇子的母妃莊妃因家世不低的緣故,養起兒子來可是多少有些嬌慣寵愛的。
三皇子只受過太子的氣,只怕過晉朔帝。何曾遭過這樣一擊?
三皇子越想越氣。
這鐘念月果然還是與太子站在一處的!
她當我拿她沒有法子麼?
太子縱容她,我可不會!
三皇子這睚眥必報的,指著鍾念月便道:「給本皇子抽她!」
蘇傾娥扎人的目光頓時去了不少。
鍾念月心下無語。
怎麼?還指望著看她挨打呢?
這會兒祁瀚也顧不上生表妹的氣了,反倒也厲喝一聲:「祁瑾!你敢?!」
其他人可不敢跟著攙和。
這明面上是鍾姑娘要和三皇子打起來,實際上卻是三皇子和太子的衝突。
更何況、何況那鍾姑娘……生得這樣嬌弱美麗,他們生為男兒,怎麼好動手的呢?
於是一時間,除了三皇子身邊的小太監,竟是無人敢動。
可把三皇子氣壞了。
這些人……這些人只看得上太子,看不上他麼?
三皇子一挽袖子,起身就朝鐘念月走過來。
祁瀚正要擋過去。
鍾念月站起身,嬌弱的沒甚力氣的手腕一用力,舉起板凳,朝三皇子一個空投。
三皇子人還沒走近呢,就又是嗷嗚一聲。
人都被砸懵了。
「啊啊啊!你、你敢,你敢砸我?我要父皇治你的罪!」
小太監也嚇得三魂去了六魄,一通喊叫:「三皇子、三皇子挨了打了!三皇子頭都給打破了!來人啊!」
小太監嗓音尖利,那調子之高昂,一下穿透了房屋,大半個太學都聽見了。
三皇子聽了這話,心下又氣,麵皮又漲紅得厲害,只恨不得兩眼一黑倒下去。
他方才還想讓父皇治她的罪,如今卻是不想了。
他叫一個女人打了,傳出去豈不是丟的他自己的臉?
這狗東西富貴兒,怎麼敢這麼大聲嚷嚷呢?
三皇子一手捂著頭,一手去捂小太監的嘴。
祁瀚雙手發著抖,一面是被腦中想像的後果嚇的,一面卻又是遏制不住的激動……
他想揍祁瑾已不是一兩日的事了,可他是太子,他不能……
祁瀚再轉頭看向鍾念月,心思微動:「表妹莫怕。」
太學的人聽了卻是想死。
要命啊!
沒瞧見那鍾姑娘還好好地立在那裡,不慌也不亂,跟看一齣好戲似的麼?
「快,快去報給祭酒!」
這一下,真是全亂了。
鍾念月好整以暇地望著眼前亂糟糟的境況。
一幫聽不懂人話的玩意兒……行吧,有本事便叫我快些死呀。
……我想家了。
女兒去了國子監,又是第一回去。
鍾大人還滿腦子惦念著那日在書房裡,鍾念月撒嬌似的同他說,擔心去了被人嘲諷云云……
於是鍾大人特地派了人留心著那邊的動靜。
這沒多久,便有人來報了。
回話那人從沒見過鍾家姑娘這樣妄為的,因而回得結結巴巴,生怕一會兒大人發了火。
「大人,姑娘去的不是水字班。姑娘和陳司業說,她每日裡,就、就換著地方去上課,上個遍。」
鍾大人:「……」
他按了按太陽穴,心道,女兒沒有去過,滿懷好奇,想要都試個遍,也是正常的。
且不管先學到什麼,都試一試,適應一下環境便好了。
鍾大人如此一番自我安慰,將翻湧的心緒按了下去。
沒多久,又一個小跑著進門了。
這人是國子監的人,他上氣不接下氣,滿面惶然:「鍾、鍾侍郎……」
鍾大人見狀,心下一揪緊。
難不成是女兒出什麼事了?
國子監的人要哭不哭,淒聲道:「鍾姑娘她、她將……三皇子給打了!」
什麼,我女兒被打了?
鍾大人騰地一下站了起來。
等門外冷風一吹,鍾大人才陡然清醒。
哦,好像不是這樣說的。說的是……我女兒將三皇子給……打了???
鍾大人心下一激靈,那張本就肅穆的面容看上去更見冷厲了。
她怎麼敢……
這個念頭剛起,就又被鍾大人按了下去。
那日在書房裡。
「爹爹和哥哥便為我出氣麼?」
「那我就不怕了,多謝爹爹。」
女兒嬌嬌軟軟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。
她都說了「多謝爹爹」了,她說了「我就不怕了」。
我原先處處覺得她嬌慣,又怕我,又不學無術。可她如今都要讀書了,又那樣親近我,信任我。
我不能再叫她怕的。
鍾大人緊緊一咬牙,站起身:「遞帖子,進宮。」
他先求見皇上,將此事按住再說。
國子監的人:「啊?」
鍾侍郎最剛正不阿、鐵面無私,遇見此事不該先去國子監瞧一瞧麼?
鍾大人卻不去看他臉色,命人去向尚書說一聲,隨即就步履如風,疾步走了。
刑部雖不如戶部吃香,也不如兵部、吏部各有權柄在手,但到底都官至侍郎了,他在皇上跟前,也是有幾分頭臉在的。
鍾大人等了一炷香的功夫,便被喚進去了。
等面了聖,鍾大人也並不急著說國子監的事,而是先向晉朔帝匯報了近來刑部處置的幾樁牽扯官員的大案。
此時國子監內,眾人慌亂地要去宮裡請太醫。
三皇子是按也按不住。
完了。
三皇子坐在那裡,如喪考妣。
所有人都要知曉,他被太子的表妹給打了!
這一請太醫,自然會瞞不過莊妃。
角落裡的蘇傾娥是唯二不慌亂的那一個。
她甚至偷偷笑了下。
這一世要收拾鍾念月,竟然變得這樣容易了麼?也怪鍾念月自己,竟然膽大包天到對皇子動手!
「她竟然膽大包天到對皇子動手!」莊妃怒不可遏,說了一樣的話。
「走,去求見皇上。」莊妃冷哼道,「我兒能把太子的老師搶過來,還會怕他太子嗎?那鍾念月敢動手,就不要怪本宮再踩太子的臉面了!」
鍾大人口舌都快說幹了。
終於,聽到了小太監跪地道:「陛下,莊妃娘娘求見。」
莊妃出門時有八成囂張的氣焰,這會兒踏入勤政殿,卻只剩下一成都不到。
她狠話放得利索,真到了晉朔帝面前卻是不敢撒潑的。
莊妃走到跟前,一跪地,一抹淚,道:「陛下,臣妾方才聽底下人說,皇兒遭鍾家姑娘打破頭了,這還請了太醫去呢……」
鍾大人聽完這話,反倒心下越發平穩。
嗯,敵人出招了,那便不必慌忙了。
卻聽得那廂孟公公驚詫道:「鍾家姑娘打的?」
莊妃一聽這話覺得不對,怎麼?還不能是她麼?
孟公公忙瞧了瞧晉朔帝的臉色。
晉朔帝眼底也掠過了一絲訝異,臉上倒沒什麼對三皇子的同情憐惜。
孟公公那日見了鍾念月為何會驚訝?只因,這鐘家姑娘才幾歲時,他是見過的。哦不止他,當時陛下也在。
那鍾姑娘膽子小,見了陛下就嚇暈過去了。
當然,在陛下跟前,膽子大的實在也沒幾個。
莊妃哭得可憐,像是兒子死了一樣,想去揪晉朔帝的衣裳下擺,卻又不敢揪,便只能淒淒地喊著:「求陛下做主……」
晉朔帝先掃了鍾彥一眼:「原來鍾侍郎為的是這樁事。」
鍾大人一躬身:「是。」
莊妃:「……」
當著爹的面告女兒的狀,多少有點尷尬。
但那打的可是皇子啊!
莊妃動了動唇,還待說些什麼,卻聽得晉朔帝不緊不慢,似是笑道:「哦,這個鐘家姑娘膽子倒是大了。」
莊妃聽得不知為何瑟縮了下。
總覺得晉朔帝言下之意像是在說,三皇子,沒膽子的廢物東西。
「孟勝,你走一趟,將三皇子、鍾家姑娘,連同當時在場的人,都一併帶過來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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