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幾個少年少女,聽見了鍾念月的聲音,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。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
原來不是三皇子啊。
他們心下一致地想。
原來是個生得冰肌玉骨、眉眼精緻的小姑娘啊。
他們心想。
來之前,自然是有人到他們府中特別交代過的。說是要為家中的小輩,尋個玩伴。
陛下的家中,還能有什么小輩?必是三個皇子了。
大皇子稍穩重些,不大讀書,但每日都要習武,已不大愛玩了。太子手裡頭有了差事,正一心跟著錢昌學呢,只怕更沒有功夫玩了。
那便只剩下三皇子了。
若說太子在外好歹還披著個賢良的皮,人人稱頌一聲有幾分陛下的風采。
而大皇子倒也肯學肯干,幾個老師都對他誇讚不已。
那三皇子可真叫是……真叫是……挑不出什麼好。
莊妃疼他,常年跟在三皇子身側的,都是莊妃的娘家人。
自然不必說,三皇子被捧得有多高,心性全然無法與大皇子、太子相比。
何況三皇子身邊圍著的,是正兒八經的娘家親戚。他自然更與這些親戚親近。他們即使去了,也不會被三皇子引為自己人。
他們心下這樣想。
他們的長輩卻不這樣想。
來時,長輩便仔細叮囑了一番:「你我都是陛下的臣民,為陛下分憂乃是我們分內之責。三皇子年紀尚小,你們便要日日同他一起習禮識文,行君子之道,莫要讓三皇子被那些個奸佞之人迷了眼。」
可他們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,倒也沒覺得自己有這樣大本事。更別提三皇子還聽不得逆耳的話了。
若是將來三皇子真走了歪路,家裡人豈不是還要怪他們把人帶壞了?
他們一個個心沉了下去,倒也並不覺得這是一樁好差事。
直到這會兒。
哦不是三皇子啊。
那沒事了。
此時晉朔帝沉默片刻,道:「孟勝,領著他們去武英殿罷。」
孟公公應了聲,叫小太監拎了食盒跟上。
幾個小公子小姑娘指了指自己,怯怯出聲,「我們都去麼?」
孟公公笑著道:「是啊。」
他們再度狠狠鬆了口氣。
要他們當著陛下的面說話,他們都有些說不利索。若能換到別處去,自然就更好了。
卻說武英殿裡已經擺好了瓜果點心。
除此外,還有幾口大箱子。
他們一進門,便見著那箱子裡擺了滿滿當當的……都是些玩具,還淨是些他們從沒玩過的。
他們戀戀不捨地收起了目光,將長輩的教誨牢記於心。
其中一個身量較長的小少年,身穿青色披風,一步上前,拜了拜道:「敢問是哪個府上的?」
孟公公見他們有模有樣地認識起來了,便也暗暗笑了。
香桃還跟在鍾念月身邊呢,她打小便跟著主子一起見太子、見惠妃,倒也沒覺著外頭的其他人有多麼了不得。
她聽了話,當先道:「我家姑娘是鍾家的姑娘啊。」
「鍾家?哪個鐘家?」小少年一怔,道:「我是右相府上的嫡子,家中行六。」
「秦誦,她是鍾念月!」有小姑娘在後面大喊了一聲。
鍾念月心道,難得有人認識她。
多半是上回高家女及笄,她露個臉,這才又多些人認得她了。
被稱作秦誦的少年一愣,大致是沒想到她會是鍾念月。
而其他人已經憋不住出聲了:「就是太子殿下的表妹?」
語氣聽著都有些怪異。
經過高家那一回,所有人都曉得,並非是鍾念月對著太子一頭熱了,太子待她也是極好的。
先前人人都說,鍾家姑娘依仗著太子表妹的身份,對太子糾纏不放。心想著這鐘家姑娘該是何等的不討喜,才換不來太子的青睞。
她可是自幼與太子一同長大呢。
如今見了……果真傳言多誤我!
秦誦一板一眼地道:「老師教誨無誤,耳聞不如眼見。」
那小姑娘也再度開了口,問:「你入國子監讀書了?」
鍾念月點點頭。
她已經往凳子上坐好了。
孟公公還在一旁給她拆食盒,將碟子往外擺。
小姑娘一本正經地道:「你學到哪裡了?」
鍾念月茫然了一瞬。
她全然不記得先前老師都教到哪裡了,去了一趟清水縣,全都忘光光。
但她穿過來之後,本來也沒打算活得太費勁。早點死了,沒準就回家了。
於是鍾念月咂咂嘴:「學到第三十八回了吧。」絲毫不臉紅。
小姑娘愣愣道:「第三十八回是什麼?」
鍾念月:「烏雞國太子終於見著他娘啦……」
小姑娘聽得一愣一愣的:「書上、書上不曾寫過這個啊。」
一幫人登時全盯住了鍾念月。
孟公公聽了也忍不住暗自嘀咕,心道這是哪本書上有的?
……莫不是什麼話本吧?
鍾念月反客為主,問他們:「《西遊記平話》沒有看過麼?」
他們呆愣愣地齊齊一搖頭,再開口,面上已有三分羞愧。
他們原先還覺得鍾家姑娘不學無術,不曾學過什麼東西呢。卻是她學的,他們連也沒聽過。
小姑娘囁喏道:「我如今才學到孟子二篇。」
其他人七嘴八舌:「我才學到《小戴禮記》七篇。」
「我《詩經》剛背完。」
……
鍾念月:「……」
這是給她尋的假玩伴,真伴學麼?
唯獨秦誦沒有開口。
等他們都說夠了,秦誦才盯著鍾念月瞧了瞧,道:「不如今日便一起學罷……」
孟公公也覺得好像不大對勁。
他微微錯愕地扭過頭,去看身後這些少年少女。
不錯……都與姑娘年紀相仿,且出身不低,且生得都極為好看,將來必是人中龍鳳……
孟公公想到這裡,突然意識到了什麼……似他們這樣出色的子弟,在家中必是有名師相授、長輩教誨,一個個規矩得要命。
哪裡會玩啊?
會學還差不多!
孟公公哭笑不得,這回怕是拍馬腿上了。
這一幫人倒也沒覺得哪裡不妥,勢要從第一日起,就好好表現。
他們要帶著鍾念月學「好東西」。
她應當比三皇子省事多了。
他們心想著。
於是一個個的望著鍾念月,都露出了笑容。
鍾念月忍不住指了指後面幾個大箱子:「你們不想玩一玩麼?」
小姑娘當先扭頭看了兩眼,目光都快黏上去了,但還是拼命地又拽回來了,搖搖頭道:「不玩。」
其他人也紛紛扭頭看一眼,悄然咽一下口水:「先陪著你讀書罷。」
「讀詩經還是禮記?」
「老師可有布下課業?若有不會的,我幫幫你。」
鍾念月:「……」
晉朔帝都是上哪兒找了這樣一幫「寶貝」啊?
孟公公插聲道:「不急不急,姑娘先用了藥膳再說。」
秦誦幾人聞聲一怔。
小姑娘問:「你如今還要吃藥?你身子不大好麼?」
不等鍾念月開口,孟公公便先道:「姑娘身子嬌弱,諸位陪著玩時,可要小心些。」
眾人望著鍾念月的目光,這下是徹徹底底有了變化。
原來她不僅不痴纏著太子,也不兇惡,也不醜陋,生得比她母親萬氏還美也就罷了,還這樣柔弱……像是那供在多寶格上的玉器,也像是那養在園子裡的嬌嫩的素冠荷鼎。
「那你慢慢吃吧,我們等著你就是了。」小姑娘說道。
其餘幾人也似是勉為其難道:「我們去拿些玩的來陪你……」
孟公公見狀,徹底放下了心。
果真是沒有選錯人的,身上半點驕縱脾性也無。
這廂勤政殿內。
三皇子不知不覺又流下了不少汗,只聽得晉朔帝問:「那些話是誰教你的?」
三皇子怔怔抬頭:「父皇?」
晉朔帝見他不答,便點了個太監:「去,將三皇子的伴讀請來。」
三皇子倒沒想太多,只怕被人瞧了自己挨訓的狼狽模樣,於是連聲阻攔道:「那些話,……是、是賢哥教我的。」
三皇子口中的「賢哥」也是莊妃的娘家侄子之一。
「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?」晉朔帝再度出聲。
上一回晉朔帝並沒有這樣問他,只將他罵了一通。
可眼下這樣問,比罵他還要叫他心慌。
「不該、不該說這樣狠毒的話。」三皇子結巴了一下。
「原來你也知曉這樣的話狠毒,卻還是掛在了嘴邊。今日要殺這個,明日要宰那個。天底下不如你意的人,你都要叫你身邊跟著那小太監……那小太監叫什麼?」
一旁有人答道:「回陛下,叫方貴。」
「你都能叫方貴替你殺了嗎?」晉朔帝道。
門「吱呀」一聲開了。
有侍衛拎著那方貴進來了。
方貴被扔在地上,登時瑟瑟發抖起來。哪裡有替三皇子去揍人時的威風?
晉朔帝:「他便是你的依仗?」
三皇子張了張嘴,想說一個狗奴才自然不是……
晉朔帝:「那你便是覺得,朕是你的依仗了。」
三皇子沉默不語。他心下這樣想,嘴上卻不敢這樣說。
「旁人敬你怕你,不過因你是朕的兒子,打的是朕的名號。今日有個人不怕你了,你便惱羞成怒,要打要殺。心胸狹隘且不說,連裝也裝不出一分城府。你若是有本事也就罷了,說來說去,到底還是要求到朕這裡來做主。」
「若哪一日,朕的名號你打不了了,你又當如何?」
聽到這裡,三皇子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。
晉朔帝將他的模樣收入眼底,心下多少有點失望。
莊妃同她的娘家如何教授三皇子,他不管。
三個兒子,本就不是一胞所生,爭權奪利是遲早的事。晉朔帝對此並不介意,他自己也是這樣走過來的。
惠妃教太子假意謙和。
莊妃教三皇子爭搶。
可教來教去,三皇子連能咬人的牙都沒長出來。
這般只會無能狂怒的人,竟是他的兒子。
「你想要做什麼事,應當是先藏於胸中,等事情真辦到了,再說出口。這樣的道理都不明白,果真書是白讀了。」晉朔帝揮了揮手,「帶下去罷。」
三皇子訥訥出聲:「父皇……」
父皇的意思是,他若真要從鍾念月身上報復回來,就應該先報復了再說麼?
三皇子剛想到這裡呢,便又聽他父皇道:「你還應當懂得做個聰明人,這世上還有些人,不論你如何盤算,惹不得便是惹不得。」
有些人?
誰?
鍾念月麼?
三皇子漲紅了臉,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,為何鍾念月成了他惹不得的那個人。
但一旁的宮人已經請他出去了。
半晌,才有人低聲問:「陛下,臣覺得恐怕是莊妃娘娘的娘家人,將三皇子寵溺成了這般模樣。何不處置一兩個,自然沒有人敢亂來了……」
「他的外家對於來他來說,是他爭權奪利的資本。他年紀再小,卻也不會輕易肯放手的。不被他的外家狠狠摔個頭破血流,再過十年也還是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無能蠢貨。朕能處置一個兩個,能將他身邊的人都處置了?」
晉朔帝說罷,道了聲:「無趣。」
對面的人呆了呆,連聲道:「是,陛下說的是。」
只是他不知道晉朔帝說的是什麼無趣,是三皇子這個人無趣,還是養兒子培養儲君這件事太無趣呢?
晉朔帝站起身:「去武英殿。」
晉朔帝到的時候,一幫小孩兒已經玩得差不多了。
他們戀戀不捨地與鍾念月揮手作別:「等改日,改日一定要先完成了你的課業再玩。」
「還有詩經莫要忘了背。」
鍾念月心說可快點走吧你們!
拜拜了您嘞!
其他人見晉朔帝駕到,心下惶惶,自然走得快了些。
只有秦誦頓了頓,低聲同鍾念月道:「你說的《西遊記平話》是話本吧?」
鍾念月驚訝地看了看這個少年。
這人明明知道,卻沒有說出來。
秦誦穩重一笑:「我家裡有些話本,若是你下回背得了詩經了,我便帶兩本給你。」
好似是好為人師,好上癮了。
錦山侯在一旁豎著耳朵偷偷聽了半天,連忙插聲道:「那我明日多帶兩隻鳥給你。」
鍾念月:?
那倒也不必。
錦山侯絞盡腦汁,緊張萬分,一口氣道:「還有公雞、蛇……你喜歡什麼?我都帶給你。」
卻是越說越覺得不如秦誦的好。
晉朔帝站在不遠處,將這一幕收入眼底,緩聲道:「他們都圍著念念,都是很開心的樣子。」
聽不出喜怒。
孟公公心道好像也沒有特別開心。
鍾念月頭疼死了。
既不想背詩經,也不想玩兒蛇。
可除了太子、三皇子這樣討人厭的,對著別的待她好的人,她又擺不出兇巴巴的表情來。
鍾念月一扭頭見著了晉朔帝,立馬就開始裝腦袋疼了:「啊,難受,頭暈。」
晉朔帝這才又露出了笑容。
玩得這樣開心,卻也還是要同他撒嬌。
他在鍾念月身前立定,抬手揉了揉她的額角。
心道,真真是這天底下最可愛的了。
那廂孟勝送著秦誦等人出了宮去。
他們是沒有家裡人來接的,一扭頭瞧見遠昌王府的馬車,還不由有一分羨慕。
只因那遠昌王正立在那裡,像是來接錦山侯的。
遠昌王聽說兒子和三皇子打起來了,可嚇了一跳。
還是王妃按住了他,只問來信兒的人:「當時可還有誰?」
那人答:「還有鍾家姑娘。」
王妃沉吟片刻,便道:「無事了。」
遠昌王摸不著頭腦,還是熬不住內心的擔憂,奔到皇宮外等著了。
錦山侯耷拉著臉,緩緩朝他走來,瞧著就像是被誰欺負了。
還不等遠昌王問呢,錦山侯便揚起臉來,大聲道:「父親,我要好好讀書!」
遠昌王一拍腦袋。
天可憐見的,他兒這是中了邪了!
秦誦一行人回到各自的府中,也被長輩問起了今日如何。
他們不好說自己去玩了,便沉默片刻,只擠出來一句:「好看。」
誰好看?
三皇子好看麼?
「招人疼。」
哈?三皇子何時還能招人疼了?
【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,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