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場的多是閨閣女孩兒,平日裡來往的也多是女孩子,她們的家人,沒有誰是如鍾大人那樣,敢放心大膽地讓女兒出去闖蕩,多見一見廣闊天地的。記住本站域名
平日裡使些心計就已經很了不得了。
而今卻是……確實有那宣平世子,一頭撞死在跟前了啊!
於是尖叫聲一起,半晌都沒有再平息下去。
周夫人也慌了心神。
丁氏更是滿心叫糟。
若早知是今日這麼個場景,她就不該厚著臉皮去做這個「好人」,從前她也不知道周家這麼拎不清啊!嘴上說著道歉,卻放縱了女兒這樣胡言亂語!完了,完了……
最後唯一那個冷靜的,竟是成了鍾念月。
鍾念月一邊朝那廂走近,一邊道:「還不快派人去扶住世子,再請大夫,再向宣平侯府傳話。……再,探一探脈搏罷。」
周姑娘禁不住憎惡地望向她。
此事說到底,不還是怪她?而她卻還如此平靜。
這人好硬的心腸。她不會害怕嗎,不會痛苦,不會流淚嗎?
鍾念月的鎮靜到底感染到了一些人,周夫人頭重腳輕地站起身來,一把扶住身旁的僕婦,嘶聲道:「快,快去看看世子……」
而鍾念月身旁的洛娘動作更快。
她三兩步走近了,蹲下身去,顫抖著伸出手,探了探。
周公子這會兒也都嚇傻了,隻眼睜睜看著她的動作。
也隻眼睜睜地聽著她起身,扭頭,與鍾念月大聲道:「姑娘,他……沒氣息了。」
洛娘嗓音中夾雜了一絲悲慟,一響在園中,就更叫人覺得頭皮發麻了,好似噩夢了一場。
「怎麼會?」周夫人顫聲道。她臉色大變,忍不住回頭狠狠甩了身後的婆子一耳光。
「方才叫你快些去瞧一瞧世子,你為何不動?」周夫人厲聲道。
似乎只有用這樣的音量,才能將心底的惶然勉強壓下去了。
那婆子也無辜得很,但主子罵了,自然只有跪地叩頭,連聲認錯。
實則此事與她何干呢?
鍾念月都不由冷笑著回頭看了她一眼。
便是早些去又如何?
沒氣兒一樣會沒氣兒……哦不,若是周夫人的人第一個去,還可以矇騙眾人,說還有氣兒,能救。等抬出了周家,再說沒氣兒,不就能編撰藉口,將這最大的錯誤推到別人身上去了嗎?
周夫人腦中一會兒冷,一會兒熱。
她出了一身的汗,站都快要站不穩。
她掌得了一府的事務,可眼下卻處理不了這樣的窘境。
那是侯爺的兒子啊!
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啊!
縱數歷史,也從來沒有臣子的女眷將一個世子活活逼死的先例啊……
周夫人兩眼昏花,掩面而泣道:「世子是不是被什麼東西衝著了,竟是這麼大的氣性……」
一時無人敢附和。
誰敢給了周夫人這個台階,她們就會成為第二個被宣平侯清算的人。
周夫人自顧自地哭了會兒,發覺無人理會。
她又只好雙目通紅地瞪著周姑娘:「你這孽障,都怪你,嘴上沒個輕重,方才胡亂說的什麼話?」
周姑娘自然不肯擔下這個罪。
她只是個閨閣女兒,柔弱無力,身上沒有權勢也沒有地位。若真坐實了,她的下場還不知如何悽慘呢。
周姑娘一邊抹淚,一邊道:「我只是關心鍾姑娘,方才……夏姑娘、嚴姑娘……不也出聲關心了幾句嗎?誰曉得竟是叫世子誤會了。」
她這話,一下把剛才出聲的人也拉下了水。
被點到的人,面色大變,頓時跳了腳。
她們頂多只算附和了幾句,罪不在重,可若是她口中的話傳了出去,將來她們還怎麼能說到好的婆家呢?
「這說的什麼話?真正激怒世子的,不是你最後說的那兩句話嗎?」
「不錯。」
「萬沒想到,周家竟然教出了這樣的女兒。」
「你們周家還愣著作什麼?還不立刻派人去告知宣平侯?」
周家的下人邁了兩下步子,但又沒敢完全踏出去。
不管今個兒死在這裡的是誰,他們還是得先聽周夫人的,否則,剛才那個挨了巴掌的婆子就是他們的下場。
園子裡越發吵嚷。
周夫人轉頭看向鍾念月,這鐘家姑娘,年紀輕輕卻相當穩得住,她的眸光冷淡,一對上之後,周夫人竟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。
剎那間。
周夫人也冷靜了下來,甚至做了個相當膽大的決定。
將這件事捂住。
今日開了口不止是周家人啊,還有夏家、嚴家、韓家……他們不要自家女兒的名聲嗎?
他們肯定也要的。
只能賭這一把了。
否則等老爺回來,她不死也要脫層皮。
周夫人出聲道:「世子可憐,是為鍾姑娘而死啊,你們說是不是?我們關心鍾姑娘,世子也一樣關懷鐘姑娘,甚至為了鍾姑娘,在那匪窩裡受盡了苦楚。只可惜……鍾姑娘心中並無世子,世子一身病軀,就這樣失了活下去的意志。真是一樁令人聞之傷心的憾事啊……」
眾人一聽,目光閃爍,都聽出了周夫人話里的意思。
鍾念月禁不住笑了。
好傢夥。
當真是狗急跳了牆,指望著把黑鍋往她身上推呢。
此時洛娘真掉了兩滴眼淚,隨後她便抬起頭來,怒聲道:「你這話不是栽贓我們姑娘嗎?」
她剎那間明白了先前姑娘的意思。
她自稱「賤妾」,但如姑娘所說,她並不賤。
倒是這些個,如周夫人者,實在是賤透了。
「是啊,真是一樁憾事啊。」終於,出現了第一個接口的。
那是韓家的姑娘。
韓姑娘捏著手絹,還擦了擦眼角。
有了這第一個,周夫人也就放心了,她道:「還不快去求見宣平侯?」
小廝得了令,都不敢回頭多看,仿佛身後是煉獄。
他拔腿就跑。
而鍾念月此時不緊不慢地輕笑了一聲,還拍了拍手,她扭過頭來,盯著周夫人道:「好一出道歉的盛宴。」
周夫人躲開了她的目光:「我為姑娘備了歉禮,姑娘方才一直不收……」
鍾念月歪頭,笑得眉眼生動,實在美得不似凡間人。
她道:「周夫人知曉我在京中的名聲如何嗎?」
周夫人不答。
她為何主動自己提自己的名聲?
鍾念月道:「京中道我與紈絝比肩,宮中道我嬌蠻。可你怎麼不瞧一瞧,我長到今日,可得了半點不痛快的地方?」
她眉尾一挑,越發美得驚人。
周夫人咬唇。
她不是不知道。
可她眼下不能想那麼多了……她必須得以最快的速度將其餘幾家拖下水,否則她再難翻身。
鍾念月又扶住了香桃的手腕,一手抓著帕子,還先給洛娘擦了下眼淚。
洛娘一愣。
登時更加神色動容。
鍾念月這才又笑道:「你可知,瓊林宴那日,周家公子為何落水嗎?」
周公子面色漲紅,張嘴擠出來一個字:「不。」
鍾念月才懶得去看這般的孬種呢。
她聞聲頭也不回。
周夫人倒是一下盯緊了她。
她只知是因為鍾念月,但究竟怎麼回事,她至今都不知道!這也成為了她心間的一根刺。
若非陛下親臨鍾念月的及笄宴,她死也不會向鍾念月低頭。
只聽得鍾念月懶洋洋道:「那日我坐在亭中,乍然聽聞周公子來向我示好,又要教我作詩。誰稀得學這個?只是還不等我生氣呢,我身旁坐著的人,更先面露慍色了。」
周夫人眼皮一跳,驀地有些不大好的預感。
身旁坐著的人?誰?她那哥哥鍾隨安嗎?
周公子卻很清楚,那日鍾隨安根本不在亭中。
周公子連忙上前,倒像是要去阻下鍾念月。
他是得不到她了。
可若是她這些話一說,他在這麼多女子面前丟了面子,將來又如何娶妻?
若是鍾念月聽了,定要忍不住笑他。
還娶妻?
你們家能活下來,你且先為自己燒個高香吧。
鍾念月緩緩道:「於是他取下了我發間一支簪子,扔進了湖裡,說這位周公子既是什麼事都要為我做,好一副自薦枕席的姿態。那今日且先為我撈個簪子吧。隨後就聽得噗通一聲……周公子下去了,也沉底了。」
周公子登時面如豬肝色。
眾人面面相覷。
周夫人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回事。
她的兒子!
竟然如此被戲耍!
今日還被鍾念月點破,丟了這樣大的臉!
周夫人咬牙切齒道:「不知那日坐在你身旁的是何人?鍾隨安?」如此直呼其名,已是撕破臉的不客氣了。
鍾念月立在那裡,笑盈盈地反問:「你當真要聽嗎?」
周夫人被她氣得頭越發地昏,嘶聲喊道:「說!此人行事,怎能這樣惡毒?故意戲耍我兒!啊!」
鍾念月的口吻輕輕,卻輕易能點著他們的怒火。
「那日我的及笄宴上,你們應當都有幸見過一面罷?」
她從來不是什麼謙虛柔弱之人。
旁人越是不喜她,越是為難她,她就越是要踩在他們的頭上作威作福。
「怎麼?還想不出來嗎?」她緋紅的唇一張一合,誘人親吻。
她輕聲罵道:「蠢材。我說與你聽――那日坐在我身旁的,自是陛下啊。」
這話如一聲驚雷,轟隆降臨在了所有人的頭上。
而她話音落下時,便又聽得外頭僕婦連滾帶爬地進來,聲音又響,又顫抖得厲害:「陛、陛下……陛下跟前的孟公公已然在府門外了,說是再過一會兒,陛下的御輦也就到了。」
這話儼然成了鍾念月這番話最好的佐證。
眾人此時齊齊變了臉色。
周夫人更是一頭倒了下去,眼前一片昏黑。
怎麼會?
那時……那時陛下就與鍾念月極為親近了嗎?她兒子……她兒子那時就在陛下跟前被記下名字了?!
眾人都慌亂不已。
此時唯獨鍾念月依舊好整以暇,她道:「那時若非你祖宗我菩薩心腸,救了他一命,全了他的臉面。那時,你兒子就該羞憤而死了。那日跳下水去的,就是陛下身邊的禁衛呢。」
周夫人拿捏別人拿捏多了罷,見她身旁只有一個香桃和一個洛娘,還以為自己的急智能壓得住她?
她卻不知,近來晉朔帝待她正是最親近的時候,她無論走到哪裡,都總能時不時收到晉朔帝的信。
可見晉朔帝的人一直暗中跟著她。
她也怕再來一回綁架,便心照不宣地默認了晉朔帝此舉,而沒有矯情地推脫什麼「你派人監視我云云」。
鍾念月都想叉會兒腰了。
可惡。
為非作歹真的好快樂啊!
晉朔帝一定是試圖用賦予她這樣的權力,來腐化她的心靈!
場面瞬間又陷入了可怕的寂靜之中。
那躺在角落裡的相公子先前是差點原地氣活,他沒想到周夫人腦子蠢到這等地步。
這會兒聽了鍾念月一番話,他心下又酸,又差點笑出聲。
可真把她厲害的!
真是無論遇著什麼情境,倒也絲毫不懼,只有她壓著別人欺負的道理!
此時一陣腳步聲近了。
孟公公露了個頭。
後頭又有小廝疾步跑來,摔倒在地上,嘶聲道:「宣平侯……宣平侯來了……」
周夫人真恨不得徹底昏死過去。
一個聽了她編撰的話的宣平侯。
和一個正將鍾念月放在心尖尖上的當今陛下。
這撞在一處……周家就是百死,也洗不脫身上的罪名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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