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郊國的大王子將這一幕收入眼底,他到底是別國人,不了解大晉的官制。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他不由轉頭問:「他們是何人?」
「大王子沒聽見嗎?那是都察院的人。何為都察院?主監察、彈劾。與刑部、大理寺並稱三法司。手握大事奏裁、小事立斷的大權。你說它是個什麼東西?」一旁同為小國的使臣笑道。
南郊國的大王子皺起了眉。
怎會如此?
如惠妃的生父梁虎,與萬老將軍之爭。
便是由這都察院來管。
可如今一瞧,都察院倒好像全部站在那新後的身邊了……
大王子抬頭去看惠妃,卻見惠妃此時臉色也難看得厲害。
惠妃哪裡肯信都察院的話?
鍾念月還有那樣的心胸本事?主動登門,請都察院查個清楚?
此時席間已經壓不住議論聲了。
「原來是鍾氏女自請的。」
「那為何還有流言傳出?」
「恐是……」眾人未將話說完,但卻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惠妃。
惠妃忌憚鍾念月為後。
又有生父的糾葛在。
自然就有這動手的動機了……
惠妃一時有些坐不住了。
她總覺得都察院這一出,沒準兒是晉朔帝的手筆。
難怪他一直不溫不火,好似沒有偏袒鍾念月,實則只等著這日呢……若是他真為著鍾念月插了手……惠妃心底陡然間,不可抑制地升起了恐懼之情。
惠妃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太后。
她知這大殿之中,只有太后一系可能成為她的盟軍了。
太后此時卻閉著眼,仿佛什麼也沒瞧見似的。
只有太后自個兒知道,她這會兒也在心底罵得厲害呢。
晉朔帝這是故意叫她過個生辰,都過不安生!
都察院的人此時躬身道:「臣懇請陛下,傳證人!」
晉朔帝此時才淡淡道:「傳虞城酒館掌柜汪青,梁虎同僚姚金榮,及武平舊部賈立。」
當下有人小跑著出去傳去了。
晉朔帝掃了一眼那位太子門客,廖姓大臣。
這廖大人剛才還氣壯得很呢。
這會兒那背脊便悄無聲息地往下塌了塌。
等證人傳到殿中。
殿中的樂坊舞姬也就先退下了。
寬闊的大殿中央,便只剩下了三個證人。
這三人。
第一個是平民百姓。
後頭兩個雖是行伍中人,卻地位低下。
他們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,一時趴伏在地上,連動都不敢動。
不等都察院挨個問他們。
萬氏看了一眼自家兄長。
萬老二、萬老三、萬老四,先後從席間走出來,跪地道:「臣也有話奏!」
晉朔帝:「嗯,說吧。」
比起方才,他出口的話語要長一些了,語氣自然也顯得寬和些。
只是萬家人並未發覺。
萬老二憤聲道:「臣那老父死時,還曾叮囑臣,萬不要將此事傳出去。只等將來臣也戰死沙場了,便將那秘密一併帶到陰曹地府去!可誰曉得,惠妃不顧念往日收留照顧之情,竟要將惡名往臣父頭上栽!」
萬老三是個儒將,他拜了拜,接聲道:「既如此,今日臣等也只有無禮為之,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。」
惠妃眼皮直跳,胸口咚咚。
什麼秘密?
哦。
大不了就是且聽他們編一編……
萬老二聲音一沉,開口聲音轟轟如雷,擲地有聲:「興安二十九年,臣父身在碗城,與虞城相隔數里,皆臨邊塞。那年的寒冬格外地長。入春化雪後,更見寒冷。可臣父依舊每日巡視城樓,未有一日懈怠。
「他老人家身子骨雖然日漸衰弱,但老將的經驗仍在。在大雨將來前,他便擔憂,塞外南郊國人恐怕熬不住,要興兵攻城。碗城素來是第一道關塞。可他等了三日,不見絲毫動靜,便疑心南郊國另有他法。
「又過一日,虞城傳信,說南郊國商人死在了虞城內。此時臣父便覺得,他們怕是要翻山越嶺,繞道先攻虞城。當日臣父便立即點兵,親率軍前往虞城,只留我與四弟駐守。怎麼到了他們的嘴裡,變成了是梁虎來通知的臣父?是他吹響了這反攻的第一聲號角?」
鍾念月脆聲道:「難怪……」
眾人聞聲,不由朝她看了看。
等看清原來開口的是這位祖宗,自然也就不敢去打斷了人家說話。
萬老二也回頭看了一眼。
怔了片刻,才敢認這是他的外甥女。
鍾念月倚著桌案,懶洋洋地道:「我曾問過都察院的幾位大人,南郊國人身亡是在一月二十六日,虞城大雨則是在二月五日。而南郊奇襲乃是在二月十一日。城破是十四日。梁虎逃出是哪一日,證人都記不清了。
「但我外祖父軍中有隨行的書記官。外祖父趕至虞城是二月十七日。
「若按證人的說法,也就是說,從城破到梁虎逃出,趕至碗城,再通知我外祖父疾奔到虞城,前後攏共花了六日的功夫……」
惠妃聞聲皺眉。
心道那又如何?
太子卻一下盯住了鍾念月。
他心想。
是父皇教她的嗎?
「一支軍隊,有糧草輜重,每日可行軍三十到四十里。若是拋卻一切糧草輜重,輕裝疾行,每日最多行軍一百里……」
鍾念月從前聽晉朔帝講時,也沒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麼趣味。
直到今個兒,她才咂摸出點了意思來。
懂得越多。
原來便越有意思。
鍾念月不緊不慢地道:「從碗城至虞城。卷案中曾寫,我外祖父奔襲千里。而實際距離乃是八百餘里地。
「這八百餘里,便是輕裝疾行,也要行上足足八日。惠妃的生父,是直接飛到碗城去的嗎?」
鍾念月抬眸笑問。
她沒有再稱呼惠妃為「姨母」。
兩家之間,徹底扯去了那層遮羞布。
此時鐘大人與萬氏都震驚地瞧了瞧鍾念月。
似是全然沒想到女兒口中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。
眾臣也是驚愕不已。
鍾隨安垂首輕輕一笑。
他就知曉。
三皇子倒是完全不意外。
他心道,在青州的時候,我就叫鍾念月諷刺過了。這潑婦確實懂的比我多些!
你們還不知道罷?
萬老二此時回過神來,一點頭,道:「不錯!不錯!」
「若按我舅舅的說法,收信第二日便往虞城去。那應該是一月二十六日之後,二月五日左右啟的程。隨後花費十日左右的功夫,抵達虞城。這豈不是合理多了?」鍾念月歪頭反問。
說罷,她還輕輕一皺眉道:「那幾日連著大雨,我外祖父便是帶著士兵這樣熬過來的,卻還有人這般詆毀指責他……」
萬老二聞聲,也深以為然,連連點頭。
他的妹妹萬氏產子時,他都沒空回來。
只中途回京過一回,見過這個外甥女一面。明明該是分外陌生的,但此時卻覺得實在親切極了。
他們這一輩遠不如萬老將軍在時的驍勇、智謀。
但也還是一心忠於大晉。
老父在他們心中,早成了最為敬佩的人。
今日叫鍾念月這樣一說,他們便好似又回到了當年,一時眼圈兒還紅了紅。
萬老二正覺喉頭哽咽呢。
這廂鍾念月轉了轉掌中的茶杯,又道:「這報功,確實沒有梁虎的一份兒。可若是再按證人的說法。梁虎確實逃出了城,又確實是與我外祖父一同回來。那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呢?……梁虎是逃兵。」
惠妃面色大變。
她重重一拍桌案,怒聲道:「胡說八道!妄自臆斷!」
鍾念月神色自如,絲毫不受她影響。
鍾念月輕聲道:「好吧,那便換個說法……」
惠妃低低喘著氣,竭力想要將自己的溫柔表象找回來。
卻偏偏又聽得鍾念月道:「不是逃兵,那就是私通了南郊國……」
惠妃叫她氣了個倒仰。
這就是她的換個說法?
都察院的人輕咳一聲,道:「鍾姑娘,這萬事還是要講證據的,咱們不妨再當堂對質證人……」
鍾念月點點頭:「好,你們來罷。我自是信任各位大人的。」
像鍾念月這樣天不怕地不怕,誰也不放在眼中的帶刺兒美人。
一旦說了半句的奉承話,那可真真就叫人受用極了。
隨後先是那酒館掌柜被問話。
他的表述,與晉朔帝當時說給鍾念月聽的沒什麼差別。
聽完後,鍾念月沒有插聲。
晉朔帝卻是突地點了個人,他問:「祁瑾,你以為其中可有疏漏?」
三皇子渾身一凌。
若是原先,他是怕晉朔帝問他的。
但經由青州那回嘲諷的毒打後,又從中嘗到獨立辦事的甜頭後,再聽晉朔帝問他,他便覺得這是受重視的表現了。
三皇子當即道:「兒臣……兒臣以為其中有一疏漏。」
「嗯。」
哪怕就一個字,三皇子也頓受鼓勵,忙道:「萬老將軍率軍入城時,南郊國人已經入城搶掠,屠百姓三十餘人。酒館掌柜,竟還留在酒館之中,面對第一戰場。親眼看見梁虎扶著萬老將軍到牆角歇息……尋常百姓豈有這樣的本事?」
酒館掌柜一下愣住了,他連忙辯解道:「草民、草民當時確在酒館中,草民來不及跑,這才……草民也確實看見了梁虎為老將軍擋箭……」
「那你確定自己看見了,老將軍體力不支,由梁虎扶著到牆角歇息嗎?」
「草民……」掌柜訥訥應不上話了。
錦山侯插聲道:「我都懂是怎麼一回事!」
「念念原先說過,若是兇殺現場的證人,在慌亂之下,極有可能將自己聯想的事,當成真實發生過的事,是不是?若是詢問他的人,不夠專業。則更容易產生錯誤口供。」
眾人一愣。
不是。
錦山侯不是京中有名的傻子嗎?
大家礙於遠昌王的面子,嘴上不說,但心底卻都是知道的。
這怎麼還能說出這般有見地的話來了?
遠昌王也愣了愣,心說老子兒子這腦子突然開光啦?
錦山侯被父母一瞧,倒也有點驕傲。
他心道可不能給念念丟臉。
他當下一挺胸道:「高長樂他們也都知曉對不對?以前我們和念念玩過這樣的遊戲。有一回,高長樂就當了這樣的笨蛋,讓方琰琰引著,說出了錯誤的口供。哈,後來我們就再也不和方琰琰玩了!」
那是早年間。
鍾念月閒得無聊,帶他們玩劇本殺的事。
那時候以秦誦為首的好學生隊伍,整日裡要盯著鍾念月學習,鍾念月便乾脆把他們放一塊兒,讓他們都來玩這個。
結果錦山侯這幫紈絝覺得秦誦一行人,哇心機太深,哇手腕太可怕,哇根本打不過……
遂再也不和人家玩了。
此時方琰琰坐在席間:「……」
他的父親實在想不通,兒子怎麼會和他們一起玩,禁不住問:「可有此事?」
點頭的卻是丞相公子秦誦,他道:「確有此事。」
原先鍾念月的及笄宴上。
眾人見秦誦等人也送去了賀禮,便有猜測鍾念月這般紈絝,怎麼好像與這些優秀的年輕一輩有來往?
今日卻是徹徹底底在這大殿上坐實了!
原來真的不知因何緣故,鍾念月早早就與秦誦等人相識,關係似乎還甚為密切……
連錦山侯等人都與他們有了來往。
三皇子這會兒面色古怪了下,心底都有些說不出的酸酸的難受。
原來到最後,就只有他一個人認認真真地做了幾年的廢物皇子。
鍾念月早和人丞相公子都做上朋友了……
他還天天淨知道讓表兄捧臭腳呢。
眼見著眾人一時又將目光落到了鍾念月的身上。
那廂萬老二再一出聲,終於又將這話茬拽了回去。
萬老二道:「陛下,臣那外甥女還真不是無的放矢。臣父死前曾告知臣,這虞城將領武平,在府中尋歡作樂。曾納南郊國女子為妾。而後轉贈與梁虎。此南郊女子與梁虎好了數日後,突然成了那身死虞城的南郊國人中的一個!此時梁虎才察覺到不怕,怕那南郊女子實是探子。他滿心害怕傳了虞城的消息出去,成了叛國通敵之人……在南郊攻來時,他的害怕成了真。他確是逃出的虞城。只不過做的是逃兵不錯!」
惠妃激動之下,打翻了面前的桌案。
她站起身來:「不可能!」
若是如此……
那她的堅持成了什麼?
她的父親是被一個無恥妾室坑害了……
那她成了什麼?
不不不。
惠妃突然有些害怕,有些後悔。
她甚至又想起來那日太子與她道,你且看看你,再看看我……
我們尚且這般模樣。
她的生父,又怎會是個正直之人呢?
「他二人應該很清楚,梁虎有沒有這樣一個妾室罷?」鍾念月看向了剩下兩個證人。
他們一個是梁虎的同僚。
一個是守城將領武平的舊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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