掛了電話,江漓漓發現葉嘉衍還在看著她。
她想表現得有底氣一點,解釋的話卻不自覺地從唇邊逸出,「……律所同事擔心我趕不上最後一班船。」
「你的確沒有趕上。」
江漓漓:「……」扎心了!
「唐遇怎麼想的?」葉嘉衍每個字都透著不滿,「把你一個女孩子留在島上?」
江漓漓尋思了片刻,說:「幸好唐律讓我留下來!」她的重音落在「我」上。
「……」葉嘉衍眯了眯眼睛,用目光警告江漓漓說話要經過大腦。
江漓漓無視警告,自顧自地繼續說:「你想啊,如果留下來的是我同事,他就沒有我這麼幸運了,只能留在島上過夜——實慘!」
「……」
葉嘉衍很清楚江漓漓這番話的目的——取悅他,轉移他的注意力。
她很少這麼做。
不管她多麼喜歡他、他對她有沒有感覺,生活中他們都是平等的——他尊重她的每一個想法和決定,她對他也很懂得把握分寸。
但有時候,如果需要說一些討巧的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,江漓漓也可以三言兩語就達到目的,且不會讓他反感。
不——
不但不反感,還很受用,就像現在。
所有人都說江漓漓傻乎乎的。
殊不知,是他們不夠了解江漓漓。
剛才送酒上來的駕駛員又來了,說:「葉先生,葉太太,我們的遊艇準備靠岸了。」
「我們這就準備下船。」江漓漓衝著年輕男子笑了笑,「辛苦你們了。」
男子示意不用客氣,隨後回駕駛艙。
十幾分鐘後,遊艇緩緩靠岸,江漓漓以歸家鳥兒的心情離開遊艇。
到了停車場,她才知道司機回去了,葉嘉衍是自己開車過來的。
可是,不對啊!
葉嘉衍自己開車過來,只能是從家裡或者公司出發,那麼他上島的時間就不對了——
她在島上的候船室等了沒等多久,葉嘉衍就到了。
如果是在知道她趕不上班船後,葉嘉衍才從公司或家裡開車到碼頭,根本不可能那麼快就到島上。
只有一個解釋:葉嘉衍給她打電話的時候,已經在碼頭等她了。
可是他說過,今天小陳負責接送她啊!
還是說,他原本的計劃是給她一個驚喜?
上車後,江漓漓忍不住偏過視線盯著葉嘉衍直看——
葉嘉衍坐在駕駛座,正在看手機,感覺到江漓漓的視線,並沒有任何不適,逕自說道:
「附近只有快餐廳,七公里外有一家餐廳評價還不錯。」
「就去那家吧!」江漓漓突然問,「你剛才沒有先查餐廳嗎?」
「……」葉嘉衍少有地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,看著江漓漓。
「我想了一下,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,人應該已經在碼頭了。」江漓漓問,「你要來接我,幹嘛不跟我說啊?」
葉嘉衍的神色明顯沒有那麼自然了。
他當然可以否認,但這種情況下,否認已經失去了意義。
「我原本不打算來。」
車子開到回家和去碼頭的分岔路口,葉嘉衍才臨時做了決定——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打方向盤,讓車子往去碼頭的那條路開。
江漓漓得意地「哼」一聲,說:「但你最後還是來了!」
葉嘉衍把手機遞給江漓漓,「打電話到餐廳,你知道手機密碼。」
江漓漓知道葉嘉衍在轉移話題,沒有拆穿,在網上瀏覽了一遍菜單,找到餐廳電話打過去,先點好菜。
餐廳在碼頭和別墅區之間,吃完飯,兩個人直接回家了。
江漓漓在外面奔波了一天,回到家放鬆下來,才覺得筋疲力盡,小腿酸疼得幾乎要抽搐,腦袋也昏昏沉沉的,隨時可以倒下來睡著。
家裡已經沒人了,只有大門和客廳亮著幾盞燈。
葉嘉衍看了看時間,還差十幾分鐘就十一點了。
他示意江漓漓,「回房間睡。」
江漓漓眼皮都快要合上了,但還是硬撐著問:「你呢?」
「……我打個電話。」
「噢。」
江漓漓沒有多問,拎著包,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上樓去了。
她的身影剛消失在樓梯轉角處,葉嘉衍就從抽屜拿出一包煙和打火機,走到室外。
夜色濃郁,整個別墅區籠罩在寂靜當中。
「咔」的一聲,打火機躥出一簇火苗,點著了煙。
葉嘉衍不常抽菸,取煙和點菸的動作都不算熟練,抽菸的動作看起來更是生疏。
他突然想抽,只是因為現在需要尼古丁來讓他保持清醒。
沒抽幾口,手機就震動了一下,宋子琛發來一條消息——
「回到家了嗎?」
「剛到。」葉嘉衍回復道。
「開著遊艇去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,有沒有把漓漓感動得一塌糊塗?」宋子琛發過來兩個壞笑的表情,接著說,「今晚是個好機會,不要錯過,把握住!」
聊得多了,葉嘉衍自然知道宋子琛說的「機會」是什麼。
但,不行。
他看得出來,江漓漓已經累得連多說一個字都覺得費勁了。
他把燃著的煙夾在指間,單手輸入一個字:滾。末了,點擊發送。
「哼!不聽老司機言,吃虧在眼前!」宋子琛說,「我言盡於此,你看著辦。」
葉嘉衍想了想,告訴宋子琛:「她在恆信上班被騷擾,我幫過她的事,她知道了。」
「你終於說出來了!!!」宋子琛比當事人還要激動,「漓漓什麼反應?英雄救美,再加上這件事,漓漓有沒有哭著對你表白?」
哭著表白?
江漓漓不會做這種事。
她從來不覺得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,是一件會讓自己丟臉的事。所以,她只會理直氣壯地跟他表白。
不過,這關係到江漓漓的隱私,他沒辦法毫無保留地告訴宋子琛。
「她自己發現的。」葉嘉衍說,「揚聲說漏嘴了。
過了差不多半分鐘,宋子琛才回覆:「你的助理很會啊,你有你助理一半的功力就好了。」
葉嘉衍眯了眯眼睛,這才意識到這個可能性:周揚聲也許是故意的。
「不要辜負我和你助理的期待。」宋子琛攛掇道,「快去把漓漓搞定!」
葉嘉衍和宋子琛聊完,鎖上手機屏幕的時候,煙已經積了一小截菸灰。
他撣掉灰,摁熄香菸,轉身踏著蔓延進屋內的夜色回屋,直接上二樓。
江漓漓的房門開著,沒有一點聲音。
葉嘉衍走進去,發現江漓漓不在房間,浴室的門關著,她應該在浴室,但裡面也沒有一絲聲音。
他等了一會兒,沒聽到任何動靜,不由得皺起眉,走過去敲了敲浴室的門,「江漓漓?」
「……」江漓漓沒有應聲。
「你不出聲,我進去了。」
葉嘉衍知道,如果江漓漓聽得見他說話,他這一句就可以把她嚇得跳起來。
但是,過了足足五秒,江漓漓都沒有反應。
葉嘉衍不再猶豫,一把推開門,看見江漓漓躺在浴缸里,豐富的白色泡沫掩蓋了身體,肩膀以上都露在水面上,頭上包著吸水毛巾。
她在泡澡,但已經睡著了。
葉嘉衍堪堪停住腳步,握著門把手的右手倏地用力,幾乎要把門把拽下來。
他一時間竟然沒了主意,進退不能,只能愣在浴室門口看著。
江漓漓的肩膀線條很好看,和脖子之間的曲線像是美術家精心勾勒出來的,細長的天鵝頸,恬淡優美。
也許是因為水蒸氣,她的皮膚看起來比白天帶妝的時候更加光滑細膩;擦掉口紅之後,唇色也恢復了原本那種淡淡的櫻粉,像枝頭上剛剛盛開的花,讓人忍不住想採摘一朵。
葉嘉衍剛才那半根煙……白抽了。
他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,又叫了江漓漓好幾聲,但江漓漓的好睡眠不是說說而已,一直沒有反應。
葉嘉衍只能走過去,在浴缸邊蹲下,捏住江漓漓的鼻子。
不能呼吸的感覺,迅速觸發了江漓漓大腦的警戒機制,她幾乎是一秒從熟睡中醒過來,睜開眼睛看見葉嘉衍,驚呼了一聲,下意識地想起來。
葉嘉衍反應很快,一把按住江漓漓的肩膀,「你最好不要動。」
江漓漓低頭看了看自己,看見漂浮在浴缸上面的泡泡,鬆了口氣,但還是扯過放在一邊的毛巾,哭著臉看著葉嘉衍,「你你你……」
「你睡著了。」葉嘉衍一句話解釋了進來的原因,說話間目光一直停留在江漓漓臉上,壓根沒有看別的地方,「差不多了就起來。」說完起身離開浴室,還不忘幫江漓漓帶上門。
江漓漓懊惱地抿著唇——
怎麼睡著了呢?本來只是想放鬆一下就起來的!
不過,葉嘉衍竟然沒有趁著這個大好機會捉弄她。
以前只要有機會,他一定會好好利用,這一次大概是覺得時機不合適吧……
由此可見,他的紳士風度沒有完全丟掉。
江漓漓起來簡單沖了一下,吹乾頭髮跑回房間,鑽進被窩裡。
泡澡的時候明明困得要死,這會兒卻翻來復起,像喝了咖啡一樣睡不著……
都怪葉嘉衍……
不過,睡不著問題也不大,她正好可以趁機捋一捋思緒,想想以後該怎麼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