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是七天的時間。
何芸涵瘦的都要脫形了,她沒有轉身,依舊是看著窗外,就好像身後的一切跟她無關。
蕭風瑜緩緩的往過走,每走一步,她的眼淚就流的更凶一分。
以前,她只知道自己喜歡何芸涵,看著她,哪怕是想一下,她就會不自覺的笑。
而這七天的魂牽夢繞,朝思夜想,以及現在擦也擦不過來的眼淚,讓蕭風瑜第一次感受到愛情的其他滋味。
「雲、芸涵……」
蕭風瑜呢喃的叫著她的名字,她甚至不敢去碰她,她太脆弱了,好像一碰就會碎掉一般。
何芸涵的身子猛地一震,她緩緩的……緩緩的轉過身,當看到蕭風瑜那一刻,她的眼睛有了些焦距,不敢相信似的輕聲叫:「元寶?」
「是……是我。」再也控制不住內心悲傷的波濤,蕭風瑜伸手一把將何芸涵抱在懷裡。
現在的她,什麼都不顧了,只想這樣好好擁著這個人。
緊繃了七天七夜的何芸涵縮在蕭風瑜的懷裡,沒有哭,卻更讓人心疼。
在旁邊的娜娜和高怡都舒了一口氣,總算,總算有些反應了。
不待蕭風瑜在說什麼,何芸涵就在她的懷裡暈倒了,就好像這七天,她一直在強撐,從不卸掉那份偽裝,直到元寶來,整個人才崩塌淪陷。
高怡給何芸涵輸了液,她嘆了口氣,「這幾天幾乎水米不進,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了,我給她輸了些葡萄糖,醒來後,最好能讓她吃些東西。」
何芸涵暈倒這段時間,娜娜已經把一切毫無隱瞞的都告訴了元寶,不僅僅是何媽,還包括雲漾的事兒。
剛才親眼目睹的一切,讓娜娜和高怡都明白。
如今,能救何芸涵的人,就只有元寶了。
蕭風瑜的眼睛紅紅的,她抓著何芸涵的手,放在臉頰,輕輕的摩挲。
平日裡,元寶是個愛說善於表達的人,此時此刻,她的沉默讓氣氛更加的悲傷。
高怡呼了一口氣,指了指臥室的電話:「元寶,客廳臥室各個地方都安裝了電話,你只要撥1,我就馬上趕過來,2是娜娜的號。除了臥室,家裡其他地方都安裝了探頭,為了避免……避免……」
——避免芸涵重蹈雲漾的覆轍。
這樣的話,高怡終究是說不出口。
蕭風瑜卻輕聲說:「她不會的。」
她不會捨得把她一個人留下的,她們家老何,無論發生什麼,一直都是最寵溺她的。
記起之前的種種,蕭風瑜再看著眼前憔悴不堪眼睛緊閉的人,眼淚又落了下來。
娜娜捂住嘴,也控制不住的流淚。
高怡抬頭,盯著天花板看了好半天才控回眼淚:「我和娜娜先回去,元寶,有事你叫我們,阿姨那,我跟她提了,你是個很重要的朋友。」
何媽聽了之後還是老樣子,在床上動也沒動。
她那倒好說,可以找護工幫著,再不濟,高怡和娜娜來輪班也可以,就只有何芸涵這裡,她不會允許陌生人觸碰她的。
蕭風瑜點了點頭,「你們回去吧。」
她的目光痴戀的看著何芸涵。
她心疼。
心,疼的都要噴血了。
這些天,芸涵到底承受了什麼?
老天爺啊,為什麼要這樣???
為什麼要一再的折磨一個善良的人,她做錯了什麼?一次又一次的見證那份慘痛???他們家裡的人……到底有誰想過她???
何芸涵很久沒有睡覺了,這次短暫的昏迷也是機體的一種強迫性休息。
渾渾噩噩之中,她看見了雲漾。
雲漾還像是記憶中的那樣,一身紅裙,長發散著,她看著姐姐笑著伸出手:「姐,太累了,跟我走吧,去一個沒有煩惱,沒有痛苦的地方。」
沒有煩惱……沒有痛苦……
何芸涵貪戀的看著妹妹的臉,她好想她……雲漾對著姐姐淺笑,不知不覺間,何芸涵抬起了手。
「芸涵……」
「芸涵,別離開我……」
是誰在叫?
何芸涵不自覺的轉身,這聲音那樣的傷心難過,是元寶……
畫面像是破碎的鏡子,瞬間粉碎被分割成無數的細片,雲漾轉過身,「姐姐,我在這裡,你想通了,來找我,我會……一直等著你。」
從夢中醒來。
何芸涵一身的冷汗,她重重的呼吸,胸口快速的起伏,一眼就看見了身邊眼睛紅成兔子的蕭風瑜。
蕭風瑜還抓著她的手,眼睛緊緊的盯著她。
她都聽見了。
聽見何芸涵說什麼「等等,別走」。
元寶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,卻害怕極了。
記得小時候,她聽奶奶說過,東頭宋阿姨家的孩子就是這樣,但不是在夢裡,要比芸涵嚴重幾分。她得了抑鬱症之後,整日整日的對著空氣說話,宋阿姨去問,她就說看見了最愛她的奶奶說要帶她走,那奶奶明明已經去世五年了,宋阿姨怕得不行,可是千防萬防,人還是走了。
何芸涵的眼神沒了平日的澄澈,泛著黯淡與苦澀,「元寶。」
蕭風瑜用力的點頭,緊緊的抓著她的手:「我在。」
何芸涵喃喃:「元寶……」
蕭風瑜忍著不哭,「我在!」
何芸涵:「元寶……元寶……」
蕭風瑜再也控制不住了,她傾身上前,抱住了她。
何芸涵的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衣襟,身子輕輕的顫抖,「好……好多血……元寶……元寶……」
蕭風瑜的手臂收緊又收緊,用盡一切力氣抱緊她,「我在,我在呢。」
不,她不能哭,她必須堅強。
十分中後,何芸涵才平靜下來。
她跟以前不一樣了,從眼神就能看出來。
她靠著牆坐著,茫然的望著前面,一動也不動。
蕭風瑜跟她說什麼,她也像是沒聽見一般,不回應不作答。
元寶也沒有氣餒,就像是她也不知道何芸涵沒聽見一般:「我五一不回去啦,姐姐說要帶著蘇秦姐姐回家度蜜月見奶奶,讓我滾得遠一點。」
「我在這住幾天,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手藝。」
「昨兒我學會了冬瓜羹的做法,你喜歡清爽的口味,一會兒我就去給你做。」
……
蕭風瑜絮絮叨叨的說著家常,何芸涵一直沒有反應,她笑容不減,轉過身:「芸涵,我先去做飯,你等著我哦。」
蕭風瑜有些不放心的又看了看,「你等著我?」
何芸涵轉過頭,「你回去吧,我沒事兒。」
蕭風瑜有些心酸,她走了過去,像是之前奶奶和姐姐摸自己頭髮一樣,輕輕的摸了摸何芸涵的頭。
何芸涵的身子僵硬,動也不動。
蕭風瑜抱住她,寵溺的說:「我想陪著你,不想離開你,別攆走我好不好,芸涵?」
無論什麼時候。
元寶總是這樣。
總是能一句話就戳破她的心。
何芸涵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糾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。
她一方面想起雲漾的事兒,害怕元寶會像是妹妹的男朋友,遇到一個人,痛苦了半輩子,用那樣極端的方法終結生命。
一方面……她不想元寶離開。
蕭風瑜是她對這個世界唯一的留戀。
蕭風瑜的唇吻了吻何芸涵的發,緩慢又無比清晰的說:「你不是雲漾,我不是他,我們會好好的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」
到底,何芸涵沒有再攆她。
蕭風瑜在廚房忙乎,這裡的東西她不大熟悉,很多都要四處找。
她又著急,害怕不再的時間何芸涵做點什麼。
不到十分鐘的時間,元寶就忙了一頭的汗。
她不僅僅做了符合芸涵口味爽口的飯菜,還給何媽做了一份。
元寶心裡一直不踏實,時不時就回房間看看何芸涵,還好,她一直坐著沒有動。
飯做好了,蕭風瑜敲了敲何媽的門,屋裡並沒有聲音。
她想了想,把托著飯菜的托盤放在了地上,輕輕的嘆了口氣。
該怨恨麼?
剛知道這事兒的時候,蕭風瑜的確怨恨,不僅僅是何媽,更是這一家人。
她一直認為,自殺不僅僅是對自己的放棄,更是對親人家人以及疼愛你的人的一種極其不負責任的表現。
可身處其中,誰又說的出什麼?
雲漾有錯麼?她的男朋友有錯麼?何媽又有錯麼?
死,是多麼的痛苦冰冷。
心該怎麼樣的絕望才會走到這一步?
何芸涵的情況有些不好。
以前,她雖然胃口不大,但總能吃一些,現在,她不怎麼張口。
蕭風瑜沒辦法,拿著勺子一勺一勺的喂,何芸涵機械的張著嘴,是吃了,但就好像是一個沒有靈魂被人牽著線的玩偶,木訥的往下咽。
吃完不到半小時。
她就衝進了廁所,吐了個精光。
蕭風瑜連忙跟過去,何芸涵卻把門反鎖了。
直到這一刻,她也不願意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和難堪。
元寶看著心裡難過極了,痛苦疼惜揪成一團,卻不敢去再說什麼。
晚上。
元寶琢磨著去隔壁拿個墊子來在何芸涵的臥室里將就一晚上,她現在這樣的自我封閉,該是不願意和她躺在一個床上的。
可她來得及有點急,什麼洗漱用品睡衣都沒有帶,該怎麼辦?
正為難著,蕭風瑜接到了袁玉的信息。
——你在哪兒?我去給你送東西。
那一刻的感動,蕭風瑜感覺眼眶熱熱的。
袁玉很快就到了,她幾乎是把能拿的東西都拿了,下了車,她盯著元寶的眼睛看:「喏,睡衣,洗漱用品,還有你愛吃的零食,日記本,ipad……我提前給敏敏打的電話,她倒是利落,都給打包了。」
這幾天,元寶的變化落在蘇敏眼裡,她知道出事兒了,又不敢問,早就擔心的不行了。
風瑜低著頭不敢去看袁玉,她怕一看就忍不住掉眼淚。
這個時候,芸涵這樣的脆弱,她必須堅強樂觀,有足夠強大的心拖著她走出深淵。
袁玉看她這樣,抱了抱她:「好了,別怕,不管發生什麼,有姐姐在呢?嗯?」
蕭風瑜縮在她的懷裡,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「袁玉姐姐,先別告訴我姐。」
她有些擔心。
芸涵現在的情況很不好。
她怕風繾知道會不同意…畢竟,站在家人的角度,誰也會在意吧。
袁玉笑了,她摸了摸元寶的頭髮:「你太小瞧風繾了,去吧。」
有了這句話,拿著自己的東西,蕭風瑜心裡安定了很多。
晚上,何芸涵要洗澡,她想要跟進去,「我……」
終究是有些不好意思外加不敢說。
可是她擔心更害怕何芸涵會去做傻事兒。
畢竟,何媽是前車之鑑。
何芸涵看著她,今天,第一次說了話:「我不會讓這樣的痛苦附加在你的身上。」
一語割心。
蕭風瑜的手揪住褲腿,心狠狠的攥成了一團。
人去又誅心。
何芸涵承受的太多了。
也許是怕蕭風瑜擔心,何芸涵沒過多久就出來了,她精神情況不大好,洗個澡感覺渾身像是脫力一般。
出來第一件事兒,她就是吃安眠藥。
蕭風瑜在一邊偷偷的看著,卻再也不敢去制止。
現在的她,對藥物不再是精神依賴,而是真正的依賴。
吃了藥,蕭風瑜看著她:「芸涵,我給你吹頭髮?」
何芸涵就像是對一切都不再關係,不再在意,她安靜的坐著,任由蕭風瑜為她吹乾頭髮。
這樣親密的接觸,是元寶曾經盼之又盼的,而如今,真正得到,卻如此的心酸。
但……
蕭風瑜看著何芸涵。
只要她在,無論傷口怎樣,隨著時間都會消逝,一切都會好起來不是麼?
一切的痛,都會被時間這幅良藥治癒的。
雲漾那樣的痛,她都走過來了。
更何況,現在,芸涵有自己,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。
燈關了。
蕭風瑜還是有點擔心,她一直盯著何芸涵的方向,她知道何芸涵明白她的心,不一會兒,芸涵就轉了個身。
到底是年輕人,這幾天極度的壓力與恐慌,以及一整天的忙碌,讓元寶實在熬不住了,後半夜睡了過去。
凌晨四點鐘,幾乎是沒有預兆的,蕭風瑜一下子睜開了眼睛,她往床上一看,瞬間慌了,「芸涵?」
芸涵???!!!
人呢???
蕭風瑜一個激靈,猛的站了起來,她在臥室看了一個遍也沒找到人,急忙忙的沖了出去。
「芸涵!!!!」
心一下子懸在了嗓子眼,蕭風瑜渾身繃勁,心跳加速,手心的涼汗都出來了。
她……芸涵沒有換衣服,還穿著睡衣,鞋子也在家,她肯定沒離開。
終於,蕭風瑜在浴室的門口找到了何芸涵。
何芸涵就那樣一個人蹲在那兒,兩手抱著自己,抬著頭,眼睛緊緊的盯著浴室一動不動。
那一刻。
蕭風瑜忍了一天的眼淚崩塌而至。
她知道。
芸涵這是在害怕。
她的內心一遍遍在上演那一日何媽割腕的慘烈場景。
她等在門口,是想要第一時間發現並阻止。
原來,她怨恨,她內疚,她把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身上。
作者有話要說: 大早上葉子寫這個糊了一臉的淚。
ps:一會兒抓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