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間的門被推開,木門發出吱呀聲,出於有基礎木工知識的年輕人知道,門軸磨損太嚴重了,木頭也不是什麼好木頭,明天去木材鋪里找王叔要塊料子。
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事情轉了一圈,他轉念一想, 又覺得沒必要了。
房子不大,是個女人的閨房……閨房這個詞應該說的不太對了,不過房間確實有淡淡的女子清香。
唔,應該是錯覺……
他左右看了看,在幾個柜子里翻找了下,房間想起東西搬動的動靜。
年輕人的身影在房間每個角落都停留了一下。
「找到了。」
他人趴在地板上,看著床鋪下面,
終於在床下找到一個盒子,盒子裡裝著很多小玩意。
畫了很醜的畫,形狀特別圓潤的石頭,巴掌大的木雕小人,一把削的歪歪斜斜的木劍,還有一雙做工很粗糙的女人的繡鞋……
他捏起鞋子看了看,記憶中那個女人也只是穿了一次,然後一個勁兒誇他真厲害,原來也被放在這裡。
小時候他什麼都想學著做,跟個老姐姐學著納鞋子,然後給霍靈兒納了一雙就沒做過了,手藝其實挺粗糙,但是不知是什麼濾鏡,那個女人是非常高興的。
跑到村子裡到處見人就說看到我鞋子沒有,我兒子給我做的,羨慕不,羨慕死你們。
沒有半點當媽的樣子,跟個小姑娘一樣。
霍靈兒永遠十八歲。
「鱗之,下來上柱香, 磕個頭吧。」
樓下傳來霍山的聲音, 玉鱗之喊了一聲,表示知道了。
起身,把盒子放到魂導器內,他來到樓下。
烤魚店很忙,最近又到了旺季,運河裡的黃魚很肥,也是最鮮美的時候。
他來到後院屋子,走到神牌前,上了柱香,磕了幾個頭。
今日是他父母的祭日,他跟小炮仗回來祭拜一下,畢竟已經過世上五年了,哭哭啼啼的不像話。
而且,是真的離世了嗎?還真的不確定。
或許哪天,他在哪裡又看到某個赤著腳的姑娘,踩在城裡哪個雕像上,肆無忌憚地帶一群小孩子唱歌。
這才是某人的作風。
「鱗之過來幫忙……」霍山喊了一嗓子,又對著面前客人:「這邊坐,這邊坐,還有位子。」
那客人點點頭, 然後看著那邊,一邊哼著歌擦著桌子的女生,嘀咕道:「老闆你們怎麼還讓孕婦幹活的……」
霍山回頭一看,眼珠子都要瞪出來,扔下手中烤串跑了過去。
「小戀你不坐著跑出來幹嘛,還不快把盤子放下!」
他從這傻閨女手上搶過抹布和盤子。
「鱗之說不能久坐,我尋思有啥要幫忙的。」
「一邊坐著去,別聽鱗之瞎說。」霍山沒好氣道,又朝屋內吼了一聲。
玉鱗之出來時果不其然挨了一頓罵,但是一臉聽進去算你贏的姿態,像極了他娘。
不過他也看到在那裡晃蕩的戀紅塵,皺著眉道:「這邊油煙大,別往這邊湊,先去屋裡坐著吧。」
「不准凶小戀。」霍山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。
「我哪裡有凶她哦。」
他感覺有些委屈,瞪了一眼嘿嘿偷笑的傻丫頭,被他瞪了一眼,戀紅塵頓時不敢笑得那麼肆無忌憚,假裝東看西顧,然後他腦門又挨了一下。
「算了算了,不用你幫忙,照顧好你媳婦,大著肚子身邊每個人看著怎麼想的。」
舅媽從屋內出來,看著戀紅塵肚子,對玉鱗之二人道:「還有多久要生了,看著肚子也快了吧。」
「還有兩個月呢。」
「不是吧,我當初懷晚晚,要生的時候都沒她肚子大……」
戀紅塵臉紅撲撲的,談及這些她都會不好意思,看著自己大西瓜一樣的肚子,特別在長輩面前聊起來,總歸羞不可遏。
舅媽狐疑看了眼,然後想到什麼,看向玉鱗之剛要開口。
玉鱗之點頭肯定道:「我看過了,裡面有兩個……」
「兩個?好啊!兩個好啊,哎呀真厲害小戀,一下下兩個。」
舅媽一拍巴掌,一個勁兒夸。
戀紅塵被誇得羞到臉紅得要滴出血了,然後又被舅媽拉著稀罕了一番,說要注意什麼,不能幹什麼。
「這肚子都這麼大了,要是鱗之非要鬧你,你可別答應他,知道沒有……」
玉鱗之在一旁輕飄飄看了她一眼,眼神之中透露著什麼意思戀紅塵自然明白,大概就是意思還不知道誰鬧誰呢。
她腦袋開始冒氣了。
「產婆聯繫好了沒有,要不要舅媽幫你找個相熟的,認識的放心點。」
「不用,到時候我來給她接生就好。」
「胡鬧!哪有男的當接生婆的!」
「我是大夫。」
「這麼說好像也是……」舅媽欲言又止:「不過這事還是得再商量。」
玉鱗之不置可否,小炮仗已經傻掉了。
都要當媽了,還是那麼容易害羞,還是那麼蠢。
王城今日街上的花事紫羅蘭,一路看過去整條街都是紫色盎然,花香淡淡的。
回到醫館,玉鱗之把醫館門打開,扶著戀紅塵到一旁太師椅坐著。
藥鋪前熙熙攘攘。
「鱗之,我肚子真的好大啊。」
她發出這樣顯得很蠢的感慨,雙手放在肚子上面,好奇地戳了戳自己肚皮。
「別戳,等一下又宮縮……」
已經來不及了,玉鱗之看到她咬牙,疼到額頭出了一層細汗。
玉鱗之蛋疼地抓著她的手,過了幾個呼吸才緩和了下來,她吐著舌頭一臉委屈。
「疼……」
「誰讓你戳它的。」
「你凶我幹嘛?」
「……」你是孕婦你最大。
「我腿好酸,幫我捏捏腿。」她開始撒潑。
玉鱗之坐下,她把腿放在對方身上,有風吹來,店鋪上風鈴噹噹作響,她感受著微風不知不覺就睡著了。
「哎呀,阿戀你們回來了啊。」
一位女子從門外跑了進來,然後意識到把人吵醒了:「啊抱歉,原來我們的大肚婆睡著了。」
戀紅塵氣鼓鼓地不想理她。
寧榮榮嘿嘿一笑,走了過去,稀罕地去看對方肚子:「聽鱗之說是兩個呀,到時候給一個我養著玩好不好?」
戀紅塵聞言護著自己肚子,像是這樣就不會被搶走一樣,氣道:「不行,自己生一個去!」
「小氣鬼。」
「兩個都是我的!」
玉鱗之把一些藥材拿出來曬,看著跟戀紅塵打鬧的寧榮榮。
「是榮榮啊,花店不用忙嗎?」
「別提了!」
寧榮榮氣打不出一處:「我發現了,那些來買花的,都是我爸派的人,知道之後我就讓小奧一個人忙活算了,沒意思。」
「在這裡開花店的話,確實客人不會多,你應該到皇城附近去。」
「不要,那離你們這兒那麼遠,那更沒意思。」
反正也不是圖賺錢的主,玉鱗之也沒管他們。
現在兩個小姑娘在討論要當孩子的乾媽,然後寧榮榮說她聽說有個叫胎教的說法。
戀紅塵很緊張,聽得很認真,打算等一下拿她珍藏的那幾本小說話本出來看,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。
「阿戀你看小七頭髮粉藍粉藍的,到時候你們孩子會不會也一半紅一半白?」
戀紅塵看著肚子,憨憨一笑:「紅色好看,白色也好看。」
笑容里滿是幸福,感覺都要溢出來了。
「瞧你小媳婦的樣子。」
外邊又匆匆忙忙跑來一個半長發的俏姑娘,俊俏姑娘旁邊跟了個包子臉的小短腿。
玉歲歲長得亭亭玉立,她身材高挑,已經比戀紅塵要高半個腦袋了。
「大哥!」
只是一開口,跟被夾在他胳膊下面小豆丁一樣大沒什麼兩樣。
「又要幹嘛。」
他眼睛翻了翻,這丫頭隨著年齡增長,惹事能力與日俱增。
她朝坐在坐堂上的玉鱗之攤開手,一點也沒客氣的意思:「給我兩萬金魂幣。」
「不給。」他沒好氣道,每次惹完事就找他擦屁股。
「嫂子你看他你看他。」玉歲歲可憐兮兮地朝一旁的戀紅塵求救。
寧榮榮好笑道:「歲歲又惹什麼事了,這次要賠那麼多?」
住了幾年,玉鱗之和戀紅塵有來往的人,她也基本認識了。
「榮榮姐也在啊。」
玉歲歲解釋道:「糰子在學校被人欺負,我把人揍了一頓,他們讓我賠錢。」
玉鱗之皺了皺眉:「糰子怎麼被欺負了?」
「他們說糰子的鍋沒用,嘲笑糰子不是魂師,糰子哭著來找我,我能讓糰子受委屈?就氣沖沖把人打了。」
「學生之間私下爭鬥,應該不至於要賠那麼多吧?」
「他們把家裡人叫了過來,我又把他們長輩也打了一頓,不過長輩裡面有幾個魂王,點子有點扎手,我沒收得住,不小心拆了幾棟樓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真不知道你這丫頭像誰。」玉鱗之一臉宮縮似地給了她五萬金魂幣,讓她不要大手大腳。
「大哥再見,歲歲先走啦。」
風一樣地來,風一樣地去,邁著兩條大長腿愉快地走了。
「今晚帶糰子也回來,到我這吃個飯,我看看你最近修煉怎麼樣。」
他朝外喊。
「知道啦!」
這玩意,他真的能培養成一族之長嗎?玉鱗之心裡有些為難。
天色不早了,寧榮榮也回去了。
唐門總部在星羅,當年史萊克眾人,經常還是會聚一下,現在一半在星羅王城,一半在天斗王城,倒是分得均勻。
聽說胖子看上了唐三一個表妹,一直在對方面前獻殷勤,但是任重道遠。
戀紅塵癱在太師椅上看她的小說話本。
「鱗之,我要喝酸梅汁,要喝冰鎮的,還要躺著喝。」
她仗著懷孕,越來越肆無忌憚了。
玉鱗之給她弄來了酸梅汁,還給她拿草杆子做了條吸管,一臉面無表情地遞給她。
「你那藥材能不能搬遠一點,我聞到味想吐。」
「鱗之,幫我挪過去一點,太陽西斜曬到我了。」
「怎麼一點風也沒有啊,好熱啊鱗之!」
「鱗之,我屁股有點癢,幫我撓一下。」
「啪——!!」
「嗷,好痛。」她驚呼一聲。
「少得寸進尺。」他沒好氣道。
「我給你生孩子,還一生生兩個,屁股癢讓你給我撓屁股都不願意,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思……」
「嗷嗚。」
屁股又挨了一下,這次打疼了,她也老實了,也不知道哪裡那麼多戲。
她扭扭捏捏,藏好自己小屁股不能再被迫害,哼哼唧唧道:「打媳婦,算什麼本事。」
「吃不吃梅子,剛剛有個患者給我送了些梅子過來。」
「昂,整點。」
戰爭的傷痛,被撫平了,所有人像是都忘了關於深淵的一切,不管是普通人,還是魂師。
即使是封號斗羅,也記不起關於深淵的事。
他的夢境權能種子,也破碎了,大概是霍靈兒離開前最後的手筆。
但是,逝去的人,卻不會再回來。
這跟王城那次不一樣,那次是提前護住了這座城的靈魂。
這就是生命的重量,不可能讓一切重來,但是卻也不值得悲傷,一切都在朝著美好進發,這也是所有犧牲之人最好的回報。
玉鱗之收拾藥鋪,準備把門關上,看著坐在那裡看小說話本的傢伙。
「其實你不用出來陪我,現在也不會讓你幹活。」
「在家好無聊。」她頭也沒抬,只是搖搖頭。
「你在這裡不也是干坐著。」
懷孕之後,確實很多事情都不能幹,一天到晚都是坐著。
「可是我想看到你。」她一臉理所當然,把書本合上,嬌蠻道:「快過來扶我起來!」
「我有什麼好看的?」
玉鱗之過去把她拉起來,然後對他嘿嘿傻笑,把他的手放下肚子上面,神秘兮兮道:
「有沒有感受到寶寶在動?」
「好像只是你肚子在叫。」
「才不是!」她漲紅著臉。
「站一邊去,我要關門了,別在這礙手礙腳的。」
兩人關上店鋪的門,往家趕去,路上有認識的人都會打個招呼。
小姑娘扶著肚子,玉鱗之扶著小姑娘。
「麻花,好吃的麻花!」
路邊有個小販喊道,兩人都注意到,愣了愣後相視一笑。
玉鱗之一只手扶著她,右手捏了捏小姑娘好看的鼻子:
「你笑什麼?」
她鼻子一哼,反問:「你笑什麼?」
「我笑你笑起來像傻子。」
小姑娘又還給他:「我笑你笑起來像傻子。」
「學我說話,真幼稚。」
「學我說話,真幼稚!」
「戀紅塵是大蠢驢。」
「戀紅塵是大聰明!」
說完,旁邊男生笑得更開心了,她頓時張牙舞爪,氣得牙痒痒。
這個人真的討厭!
(全書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