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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3章 讀者

2024-09-30 10:46:12 作者: 天子
  第243章 讀者

  李孜省帶著龐頃從側門回到自家院子。

  不是他不想從正門走,而是正門那邊前來拜訪他的人實在太多了,這個時候他不想跟那群人有太多接觸。

  如今的李孜省,有著獨一份隨時面聖的權力,在朝中地位比首輔都更高,且朝中人都知道巴結他是有用的,因為他吃這一套,且很講信用,只要錢送到位了基本能滿足需求。最重要的是,皇帝根本就不管身邊人繩營狗苟之事,來他府上拜訪的人自然絡繹不絕。

  李孜省剛回來,知客就把一份訪客名單陳列到他面前。

  「今日無閒暇,明日再做安排吧。」

  李孜省伸手把名單推開,竟直接拒絕了。

  知客一聽非常訝異。

  您可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,收禮收得手抽筋,稍微努努力,一個時辰賺一百兩銀子一點問題都沒有,居然還有閒情逸緻往外跑?

  乃何等人竟需要您親自去見?

  把他叫來,體現不出你對他的重視嗎?

  「炳坤……」

  「在在。」

  「出張府門口時,你欲言又止,可是今兒有什麼發現?」

  李孜省是個極度敏感之人,他發現了龐頃態度不同尋常之處。

  龐頃道:「敝人見過張府兩位公子,覺得他們似乎很不簡單。」

  「啥?」

  李孜省皺眉不已,問道,「你眼巴巴跟我說張府公子什麼的,不會是打算等我失勢後轉投他家吧?」

  「道爺,您言笑呢?」

  龐頃聽了很尷尬。

  我只是提了張來瞻兩個兒子有狀況,你就懷疑我要背叛你?

  聯想也未免太豐富了吧?

  李孜省道:「炳坤,我勸你一句,別吃著鍋里的望著盆里的,這不是你一個幕僚該幹的事情。對了,來瞻那兩個兒子怎麼了?」

  龐頃一聽,你都這麼警告我了,我還能跟你實話實說嗎?

  「總歸是有情況,但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。聽張家大公子說,他們最近在做什麼生意,看樣子挺神秘的,我就在琢磨,會不會跟望遠鏡之事有關。」龐頃分析道。

  「你覺得張來瞻懂制望遠鏡嗎?」

  李孜省問道。

  龐頃卻實在地搖了搖頭。

  「那不就是了?連張來瞻都不懂,他那兩個兒子懂什麼?張來瞻就跟那些驟然顯貴的人一樣,都急著把手頭的權力變現,但未免操之過急了些,居然把兒子推出來頂包……長久跟著我干,我能虧待他不成?」

  李孜省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評價後起的新貴。

  龐頃道:「但他們背後似乎有徽商力挺……」

  李孜省笑了笑,道:「區區一地商賈,再有本事能如何?還不是權力的一點小小任性就能讓他們傾家蕩產?

  「這世上有權有勢者何其多,平日把那些商賈養著,到了合適的時候宰殺一波,後面又再豢養……這道理你難道不懂?」

  龐頃心想,你說我不懂就不懂?

  人家徽商已經看出自己是待宰的羔羊,這不已經開始主動結交權貴,為自己尋找靠山了麼?

  「炳坤,勸你一句,哪怕我將來真的落魄了,你要投奔,最好也找個朝中的頂級文臣或累世勛貴當主人,這張家到底只是外戚,再風光能比昔日的萬家風光?連萬二當初不過也就是在京師鬧騰得厲害,朝中事他管得了嗎?」

  李孜省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。

  看我,比那些外戚牛逼多了。

  龐頃笑道:「您說得是。敝人只想為您辦事,不想投奔別家。忠僕不事二主。」

  「呵呵。」

  李孜省聽了很滿意,笑道,「那就拿出你的實際行動給我看看。明日在教坊司安排一桌,我要宴請新任禮部右侍郎徐瓊,是該適時展現我的手段了。」

  「徐侍郎?張半仙那兒……」

  「來瞻就算了吧,要請也是我單獨請。我雖登他門,但還是要避免被人知曉我與他往來,不過明天他可能會找人來我府上,你隨時盯著點。」

  ……


  ……

  當晚。

  經過連續兩天的奮筆疾書,朱祐樘終於把《儒林外史》的前三章給抄完了。

  張玗拿在手上看了看,道:「這似乎也沒多少啊,怎麼抄那麼久?」

  朱祐樘道:「玗兒,我已經很努力了好不好?我寫字的速度就這樣,這已經有幾萬字了吧?也不知延齡是怎麼寫出來的,真厲害。」

  「這你就嫌累了?」

  張玗抿嘴一笑,道,「以延齡的說法,這還只是一部書十幾分之一的內容呢。」

  「啊!?」

  朱祐樘聽了一陣頭疼。

  張玗微笑道:「不過你字跡寫得很工整,若是父皇看到了,一定會覺得你很有孝心。明日就讓人送過去吧。」

  朱祐樘問道:「不等寫完再呈遞上去嗎?」

  張玗搖頭道:「你總要讓父皇先過目一下,看看他是否滿意。若是不喜歡的話,你繼續寫的話,不是白寫了嗎?若是喜歡,咱就繼續,按照我弟弟的說法,這寫說本和編戲一定要有個鉤子,把看的人興趣給挑起來。」

  「是這樣嗎?」

  朱祐樘低頭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,有些不可思議,畢竟自己以前很少寫這麼多文字,多數時候都是在聽,「延齡他懂得可真多。」

  張玗頷首道:「你回頭,的確應該跟延齡好好研究一下,家裡人也不知道他的那些奇思妙想從哪兒來的……

  「父親說他可能是開了天眼,有了宿慧,母親則說他可能在外面有名師教導。總之,我們家的人也搞不清楚他的具體情況。」

  朱祐樘笑著問道:「那他幫你多嗎?」

  「當然了。」

  張玗一臉認真地道,「他是我親弟弟,不幫我幫誰?且他年歲小,以後還會有成長,不知最終會提升到何等高度。要是他的神機妙算能幫到你,實在再好不過。」

  「嗯嗯。」

  朱祐樘點頭。

  張玗道:「明天一早你就去把書稿送給父皇吧。」

  「需要我親自走一趟嗎?」

  朱祐樘問道。

  張玗想了想,道:「若是讓覃老伴代勞的話,會不會顯得你不夠真誠?還是親自去為好……就趁著早課前,相信你親自寫的東西,應該會暢通無阻呈遞到父皇面前吧?」

  「大概……應該會吧?」

  朱祐樘自己也沒多少自信。

  以前他可不會覺得自己在宮中有多受重視。

  但如今成婚後,朱佑樘明顯感覺周圍人對他尊敬多了,連覃昌和韋泰這群宮中的大管事,見到他都畢恭畢敬,這放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事情。

  「那咱早些休息吧。」張玗道。

  朱祐樘臉上滿是歉意:「這幾天,就忙著寫東西了,完全沒顧上你,你沒生氣吧?」

  張玗白了他一眼,顧盼生姿:「夫妻間長長久久,在乎那一時一刻作甚?彰顯你的孝心,比什麼都重要。」

  「哦。」

  直到此時朱祐樘才明白,原來孝心這東西,有時候也是要通過手段表現出來的,不然你再孝順沒人知道有什麼用?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翌日一早,朱祐樘親自把抄寫好的《儒林外史》前三章送去了乾清宮。

  覃昌並不在乾清宮內侍奉,聽到消息後自司禮監匆匆趕來,拿起厚厚一沓稿子好奇地問道:「這真是太子寫的?」

  負責審稿的蕭敬回道:「乃太子親自送來,我看過了,確實是太子的字跡。」

  「嘖嘖。」

  覃昌翻開來粗略看了一遍,道,「乍一看,還以為是《金剛經》之類的經書,殊知竟是民間話本?太子可真是有心。」

  「印公,您是覺得……太子這是在盡孝?」

  蕭敬有些不理解。

  太子敬獻話本明明是耽誤學習,不務正業,怎到了覃昌嘴裡卻是孝心的體現?若皇帝震怒,誰來承擔責任?

  覃昌擺擺手,意思是不用蕭敬管,隨後便親自捧著書稿進到乾清宮內殿。

  此時成化帝剛剛起床,因為這幾年朱見深幾乎從來不早朝,當天也沒什麼要準備做的事,故只是一臉茫然地坐在那兒,呆呆地看著窗外,見到覃昌進來也無動於衷。


  「年老了,連覺都不像前幾年那麼多了。」

  朱見深聽到熟悉的腳步聲,知道是覃昌,一臉蕭瑟地發出感慨。

  覃昌心想,可不是麼,頭幾年你哪一天不是夜夜笙歌?貪歡到清晨埋頭就睡,直到睡到下午日落黃昏才醒轉,用過膳關心下重要朝務,就又去尋歡作樂,周而復始。

  看樣子還是到了現在龍體違和,再也沒那精力了。

  「你手裡拿的是什麼?」

  朱見深似乎發現覃昌手上抱著的東西,不像是奏疏,當下好奇地問道。

  覃昌笑著回道:「乃太子一早送來的。奴婢看過,乃是話本,似是太子親筆所寫,供陛下解悶所用。」

  朱見深即便覺得這件事很荒唐,但還是微微一笑,道:「太子什麼時候會寫話本了?寫的是什麼?」

  「沒仔細看。」

  覃昌道,「但粗略翻了一下,似是官場中事。」

  「官場!?」

  朱見深本沒當回事,但聽一個從來不在朝,也不曾接觸過官場的兒子,居然寫出反應官場的話本來,當父親的自然提起了一些興趣。

  朱見深一勾手,道:「拿過來,朕瞧瞧。」

  覃昌趨步上前,將話本呈遞到朱見深手上。

  朱見深最初沒當回事,翻開第一頁,隨便看了看。

  等看完第一頁,又繼續看第二頁,連續不綴,看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拔出眼睛。

  覃昌正要湊上去問問情況,卻見朱見深不耐煩地一擺手,道:「別打擾我看書……你先退下吧!」

  覃昌誤以為皇帝要從話本中找到什麼不合理或者說不合規的地方,挑太子的毛病,便行了個禮,躬身告退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等覃昌回了趟司禮監,把昨夜由幾個司禮監秉筆太監批好的奏疏拿到乾清宮,準備跟皇帝統一匯報時,方得知成化帝到此時仍舊沒吃早飯。

  「怎麼回事?」

  覃昌叫來乾清宮常侍曹潤詢問情況。

  曹潤委屈地道:「回公公,小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,陛下一早就拿著您進獻的書稿,一直看到現在,小的幾次進去問膳,都被斥退了。」

  覃昌嘀咕道:「還真是稀奇。」

  說完,覃昌輕手輕腳進到內殿裡邊。

  果見朱見深還坐在他離開時的軟塌位置上,手上捧著書稿認真讀著,時而面色陰沉,時而又做出不解狀,時而又恍然,神色愉悅。

  由始至終,皇帝都目不轉睛。

  似乎朱見深的情緒狀態,一直都在被書稿中的內容所牽動。

  覃昌不由在想,太子所寫話本,真有如此大的魅力?

  「陛下?」

  覃昌終於鼓足勇氣,近前請示。

  朱見深聽到覃昌的聲音,這才抬起頭來,問道:「你還沒走呢?」

  覃昌無奈道:「回陛下,奴婢已去過司禮監辦完事情,這都又折回來了。」

  「這麼久了嗎?朕都不覺得……」

  朱見深一伸腿,突然趕緊示意覃昌過去相扶,這才笑著道,「哎呀,哎呀,腿腳都坐麻了。容朕緩一緩……」

  覃昌見朱見深臉上有了笑意,說話的聲音也多了幾分勃勃生機,心下甚是寬慰。

  他扶著朱見深到桌前坐下,小聲提醒:「陛下,早膳還沒有傳呢。」

  「咦,你不說朕還沒發覺,這肚子不知不覺竟有些餓了。」

  朱見深摸了摸乾癟的肚皮,笑著道,「怪就怪這說本太吸引人了,看得沉溺,不知不覺竟誤了早膳……等下就傳上來吧!可惜啊,這冊子沒幾頁,沒多久就看完了,不知後面那范進和胡屠戶究竟怎樣了。」

  《儒林外史》第三章回就是范進中舉的故事。

  朱祐樘奮筆疾書,一天能抄個四五千字就不錯了,以至於所寫內容根本不夠他老父親看的。

  覃昌詫異地問道:「陛下,這是話本上的內容嗎?」

  朱見深點頭道:「不是話本里的事,難道還是朕自行編排出來的不成?」

  說著,朱見深將書稿放在桌上,一抬手道,「這樣吧,待會兒你親自走一趟東宮,問問太子,後面的故事在何處?讓他寫來給朕看。」

  「這……」

  覃昌有些為難。

  人家太子馬上就要去文華殿讀書了,你居然讓你兒子耽誤正常課業,改而給你寫話本?

  有你這樣當爹的嗎?

  朱見深道:「順帶問問,這些事他都是從哪裡聽來的,若是有原件,讓他一併拿給朕看。嘿,這早晨過得可真快,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。」

  覃昌恭敬道:「奴婢為您安排好早膳就去。」

  「儘快。」

  朱見深一臉期待地道,「不知怎的,看過上面的故事後,腦子裡全都是那栩栩如生的人和事,迫不及待想看到下面的內容,一時不能見,心裡便癢得慌……讓太子切不可耽擱,早點兒為朕送來!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覃昌心想,太子現在可了不得,居然有方法向陛下表孝心,還深得陛下之心,我怎就沒想到這一招呢?

  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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