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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2章 看錯人

2024-11-14 15:00:54 作者: 天子
  第332章 看錯人

  張巒送走陳貴,對著滿院子的貢品發愁。

  「這些東西,我得賣到啥時候才算完啊?就算售出一個搭配一面鏡子……那以後鏡子不成了爛大街的地攤貨了?」

  張巒顯得很沮喪。

  「早知道如此的話,就不該應承那該死的差事,簡直是坑死人不償命。哼,都是李孜省給我找的麻煩,回頭一定要找他算帳。」

  張巒坐在那兒自怨自艾了很久。

  這頭常順進來問道:「老爺,您看,這些東西是不是往倉房裡搬?內院我等又不方便進去……」

  張巒揮了揮手道:「暫時先擺在這裡吧,等吾兒回來後,跟他商議後再定。」

  「是是是,那就等二少爺回來。」

  常順是個聰明人。

  張家現在誰說話有份量,他是門清。

  作為京城市井胡同里有名的包打聽,還是深諳人情世故的牙子,他把張家上下的人員結構以及家庭成員孰輕孰重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  僅就張家而言,張二公子說的話最好使!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下午,張家兄弟從外邊回來。

  張鶴齡看著滿院子的東西,興奮不已地問道:「爹,你又得到朝廷賞賜了?咋還愁眉苦臉呢?

  「這裡邊有啥好東西,分我點兒唄。」

  張延齡扁扁嘴,隨即笑著道:「隨便拿一件,都是殺頭的買賣……你敢拿,小心你的腦袋。」

  「啥?」

  張鶴齡一臉迷惑不解。

  張巒瞅了小兒子一眼,再瞪著大兒子喝道:「伱弟沒得說錯,這些都是貢品,陛下派人送來讓我賣的。

  「看到門口的錦衣衛沒?現在我這裡就是大明內府的倉庫,人家要買東西就得上我這兒來,任挑任選,你說稀罕不稀罕?」

  張鶴齡悻悻然,不滿地道:「賣了銀子也不歸咱們家,費那勁兒幹啥?什麼活都往家裡攬,也不知你們怎麼想的……」

  說完,張鶴齡意興闌珊往內院去了。

  這頭張巒拉著張延齡到了中堂,然後把桌上那方看似琉璃的東西展示給兒子看。

  「爹,這叫水晶,純天然的,質地跟琉璃差不多。」

  張延齡瞥了幾眼就知道是啥玩意兒,後世這東西多用來當作高純石英的原料,也被用來製造壓電材料和製作精密儀器中的振盪器、放大器,當下好奇地問道,「這也是貢品清單里的東西?」

  張巒搖頭道:「並不在清單內,陳公公說是鄧常恩進獻,叫什麼黃山雲母……這不純扯淡嗎?黃山雲母乃你發明的稱謂,不就是琉璃嗎?」

  張延齡笑道:「鄧常恩最近在朝中沒什麼存在感……據說他太常寺卿的職位都快保不住了,可能在拼命使力,想引起陛下的注意,以拯救他岌岌可危的仕途前程。」

  張巒問道:「你是說,鄧常恩想搞出望遠鏡來,在皇帝那邊立下功勞,挽回當下一蹶不振的頹勢?」

  「這個可能相當大!」

  張延齡正色道。

  「難怪呢,我說這東西為啥沒列在貢品清單里,感情是陳貴那老小子在玩兒我?就是鄧常恩把東西交給他,讓他來試探我,問問我有沒有黃山雲母這東西,再讓我幫他製造望遠鏡?」張巒皺眉道。

  張延齡拿起那塊天然水晶看了看,道:「這東西純淨度可以,但透光度不行,做望遠鏡的話會糊成一片,並不是合適的材料。」

  「那要是咱給他幾具望遠鏡呢?」

  張巒好奇地問道。

  「給了他,他就會說咱是用他的黃山雲母所製成,他手上肯定有更多的水晶,到時就會逼著咱繼續給他做……畢竟之前咱可說過,黃山雲母乃世上絕無僅有的異寶,要是不從他,就是欺君!」

  張延齡分析了可能性。

  張巒破口大罵:「好個陳貴,我還以為他是老實人,感情跟鄧常恩是一夥的?老子看錯他這個人了!

  「兒子你放心,為父會繼續裝糊塗,就說從沒見過什麼黃山雲母!哼,想騙我做事,沒門兒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當天晚上。

  鄧常恩親自到陳貴府上拜會,還帶來了豐厚的禮物,顯得莊重而又正式。

  陳貴今非昔比,已經在考慮換宅子的事,畢竟身為御用監二把手,他已經實際掌握了宮廷內開銷的所有事項,有錢有勢自然就想讓自己的生活品質更上一層樓。

  「陳公公,不知那黃山雲母,可有送到張巒手上?」

  鄧常恩試探地問道。

  陳貴一臉不屑地道:「你竟還直呼其名?該改改了,怎麼說他也是咱大明的鴻臚寺卿。」

  鄧常恩神色間顯得極其彆扭。

  心裡琢磨,我一個太常寺卿,怎麼說也是正三品官,咋的,我直呼一個品階不如我的人名諱,還不行了?

  「送是送去了。」

  陳貴回答完鄧常恩的問題,又做出補充,「但人家張大人說了,從未見過什麼黃山雲母,自然不知道你送去的到底是不是。」

  「什麼?他說他沒見過?哼,望遠鏡分明就是他弄出來的!裝什麼蒜啊!」

  鄧常恩不滿地道。

  陳貴瞥了他一眼,鄭重地道:「咱說話要講證據!再說了,製作望遠鏡,這對咱大明來說是有利邊疆戰事的大好事,連陛下都對此舉非常認同,乃立功之表現,張大人有什麼道理不認?」

  鄧常恩皺眉想了想,分析道:「您看會不會是這樣……先前梁芳和韋興等人得勢,他幫太子謀劃製造出望遠鏡,得陛下歡心,卻怕被梁、韋二人知曉內情,所以才會堅決不認呢?」

  「哦,原來是這樣。」

  陳貴一臉奚落的神色,反問道,「當時不認完全可以理解,但現在他有什麼道理不認?」

  鄧常恩繼續發揮他的想像力,說道:「您看是否有可能……先前他口中所言,黃山雲母乃世間絕無僅有,現在突然冒出新的來,很可能犯下欺君之罪,所以現在他才不肯再造望遠鏡了呢?」

  「呵呵。」

  陳貴敷衍地笑了笑,道,「鄧仙師,您心思機敏,遇事一分析就能看出個中門道,實在讓人佩服。但就算全如您所言,人家就是不認,我能怎麼著?還能強迫他非造出個望遠鏡來不成?」


  「呃……」

  鄧常恩聽出來陳貴語氣不善,當即道,「要是您能幫貧道完成此事,五千兩銀子,隨時可以奉上。」

  「多少?」

  「五千兩。」

  鄧常恩再強調了一遍。陳貴感慨道:「還是你們修道的有錢吶,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五千兩銀子。不過話又說回來,這事我是絲毫辦法都沒有,鄧仙師要替陛下分憂,製作利國利民的望遠鏡的心情,我是可以理解的,但咱不能勉強人啊。」

  鄧常恩一咬牙,道:「不但給您銀子,功勞也分潤給您……由您去上報!」

  「哦。」

  陳貴先是點了點頭,隨即又鄭重地搖搖頭,「我都說過了,這事難辦。你容我回頭去打聽打聽……話說最近可真熱,沒到三伏天,全身都冒汗,連出去走幾步路都沒辦法做到,實在是讓人煎熬啊。」

  鄧常恩聽出話中蘊含的意味,又急忙道:「事後五千兩銀子,一兩不少,事前還給您五百兩銀子作為辛苦費。」

  陳貴眉開眼笑道:「不愧是鄧仙師,通情達理。好吧,這事,我會替你留心,但若辦不成……你也不能怪我。」

  「不會,不會。」

  鄧常恩嘴上應承著,心裡卻在罵,好你個陳貴,真是山中無老虎,猴子稱大王,你的本事跟梁芳和韋興可差遠了。

  若回頭我再被陛下寵信,看我怎麼收拾你!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乾清宮內。

  朱見深坐在榻邊,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。

  李孜省、覃昌和韋泰立在一旁,而太醫院由院使章淵親自給皇帝診脈,旁邊還站著一人,正是剛從詔獄裡放出來,精神略顯萎頓的劉文泰。

  先前一次劉文泰因為在殿上冒犯皇帝,被下了詔獄,後來章淵等人聯名保舉,說是宮廷治病沒劉文泰這個業務骨幹不行,皇帝才特許其出來,並繳納了一定的贖杖銀,官復原職。

  「陛下龍體,雖無大礙,但……病情……似乎又嚴重了些許。」

  章淵說到這裡,不由往李孜省那邊瞅了一眼。

  現在太醫院的人最怕的就是李孜省,誰知道下一步這老小子會不會再拿太醫院的人開刀?

  說話辦事,尤其是涉及到皇帝病情的部分,他們戰戰兢兢,一直在留心觀察這老小子的神色變化。

  「嗯。」

  朱見深輕輕應了一聲。

  章淵又道:「藥方倒是可以不用變。主要原因,可能是盛夏馬上到來,陛下的龍體會有……出汗和腹瀉的情況,等入秋後,一切就會平穩下來。」

  劉文泰在旁作出補充:「此乃肝火旺的表現。」

  覃昌期冀地問道:「那就是說,陛下龍體並無大礙?」

  章淵心想,這能有啥大礙?

  反正肝病就是需要養,成天不出力,最好是天天在那兒躺著,這樣病情恢復就快,再或者是病死的過程就會慢上許多。

  普通人家的男子得了這病,肯定沒法做到在家安心靜養,所以他們很快就嗝屁了。

  但皇帝不一樣啊,你想躺著就躺著,想趴著也沒人管……


  所以皇帝的病情,其實就是不斷惡化之中,直到最後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……這一過程相當漫長,就看何時驟然爆發了。

  劉文泰賠笑道:「自然無大礙。」

  覃昌聞言不由皺眉。

  他很看不慣劉文泰這種「嘴臉」,心說先前你在殿上質疑新藥,且攻訐李孜省的態度哪兒去了?

  去詔獄走一圈,官復原職後,就變得這麼唯唯諾諾?

  沒骨氣的東西!

  朱見深問道:「為什麼還不換藥呢?」

  章淵先是一怔,隨即頗為無奈地道:「回陛下,在延緩病情以及退黃之事上,李尚書所進獻的藥方,似乎很……管用。

  「臣和太醫院的人仔細查過了,這些藥雖並非專司治療肝病之用,但合在一起,的確是能起到快速退黃的功效。」

  朱見深皺眉不已,問道:「也就是說,之前你們不是不用這個藥方,而是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藥方?」

  這下章淵徹底無言以對了。

  不是說我們非要服軟誇讚那藥方好,實在是李孜省施加的壓力太大了,且那藥方拿出去給別的肝病病人用……本來都等著看笑話,結果人家還真他娘的管用,想黑都黑不了。

  太醫院的這群人號稱杏林國手,但再是國手他也怕朝中權貴啊,尤其權貴手段狠辣,隨隨便便就能把太醫院這群國手給捏死的時候……

  只有服軟才是最好的選擇!

  劉文泰見章淵不答,也知道堂堂太醫院院使太沒面子了,當即走出來道:「回陛下,太醫院以前有一些治療肝病,尤其是退黃的藥方,但的確未曾聽聞過此藥方。」

  朱見深冷聲道:「你們這群人,號稱縱覽古今醫書,有起死回生之能,隨隨便便一方藥,就能讓世人延年益壽。誰知竟連治個肝病,藥方都不齊備?是不是朕得的不是肝病,是肺病的話,你們就說肺病的藥方知曉也不多?」

  皇帝徹底動怒了。

  我他娘的就是得個肝病,結果你們推說自己治肝病不擅長?

  感情朕身為皇帝,得啥病你們啥不行唄?

  那我還養你們有個屁用啊!

  章淵道:「陛下,臣等無能,請您降罪。如今有能開出如此藥方之人,臣等請他……來為陛下診治。」

  李孜省一聽就惱了,厲聲喝斥:「你們說這話是何意?太醫院的人不為陛下治病,還指望民間大夫來不成?

  「我所開只是一方退黃之藥而已,剩下的不得你們盯著?怎麼的,只退黃,這肝病不治了?」

  「不不不,在下……臣等並無此意。」

  章淵現在都不知應該去回誰的話才好。

  太殘酷,太激烈了……

  這工作環境簡直是讓人窒息!

  以前無論皇帝得啥病,治不好他也不賴大夫啊。

  本朝這是怎麼了?

  你們得了不治之症,拿大夫撒氣?

  我們招誰惹誰了?

  「李卿說得對。」

  朱見深道,「眼下看來,光靠一個藥方是遠遠不夠的,你們回去好好斟酌。朕會讓李卿再找民間大夫,開出新藥方,回頭或需要你們斟酌,明白嗎?」


  「是,是。」

  章淵聽完終於覺得自己要解脫了。

  這每天來給皇帝叩診,真是一種巨大的煎熬。

  「好了,以後還是來兩趟,早晚各一趟,不得延誤。」

  朱見深冷冷說完,然後擺了擺手,示意退下。

  章淵有點傻眼。

  為啥你一邊不信任我們,一邊卻又讓我們每天都來給你看病呢?

  這樣做有啥意義嗎?

  「走走走。」

  覃昌在旁小聲催促,然後帶著章淵、劉文泰躬身退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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