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9章 不信藥石信鬼神
乾清宮外。
李孜省再一次得到成化帝召見,但在李孜省到了乾清宮殿門外後,卻被告知要先等候皇帝的傳召才行。
「李仙師請見諒,陛下龍體偶感不適,所以只能先……等等了。」
韋泰出來傳了一句。
隨即見到裡面有人出來,端著各種污穢不堪的盆子和缽子出來。
李孜省看到後一陣頭疼。
皇帝這是咋了?
難道真如皇帝所說的那般,這個夏天他熬不過去了?
「到底是……怎麼回事?」
李孜省關切地問道。
韋泰搖頭嘆道:「陛下這兩日沒什麼胃口,吃什麼吐什麼,且是上吐下瀉……」
李孜省驚訝地問道:「不會是……跟先前我進獻的藥方有關吧?」
顯然李孜省怕這把火燒到他自己身上,之前他特意跟張巒討了個藥方進獻上來,要是有人非要把髒水往這副藥上潑,那他是很難迴避掉責任的。
無論是不是事實,就怕皇帝會這麼想。
韋泰卻搖頭:「應該與您進獻的藥無關。陛下乃昨日服下太醫院所進藥方熬煮的湯藥後,突然就這樣了……」
「啊?」
李孜省心說,還有主動往槍口上撞的?
韋泰道:「具體緣由目前還不清楚,太醫院的院使章淵,現在正在裡面為陛下施針,但效果卻……」
「太醫院開的到底是什麼藥?竟烈到這等程度?」
李孜省不由皺眉。
之前還怕火燒到自己身上,不過眼下他就好似跟看熱鬧一般,突然變得八卦起來。
正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,讓你們太醫院的人沒來由竟想進個藥方與我做對比,這下玩砸了吧?
韋泰苦笑道:「您問我,我問誰去?這會兒陛下也沒心思追究到底是誰的責任,就是想趕緊……結束眼前的情況。所以才會……」
「可是我……」
李孜省很想說,我也不會治病啊,叫我來有什麼用?
韋泰無奈搖頭。
意思是這是皇帝親口吩咐下來的,我也不知道具體用意,反正你自己見到皇帝後,隨機應變吧。
……
……
乾清宮內。
朱見深仰躺在軟枕上,頭上蓋著塊布,面無血色,但周身肌膚已滿是黃色,人閉著眼好似在養身,卻是出氣多入氣少的憔悴模樣。
李孜省走進去,心裡就開始琢磨,這不會是打算要交代後事了嗎?
就算快,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?
「陛下,李仙師到了。」
一直守在裡面的覃昌走過去提醒道。
「嗯。」
朱見深輕輕應了一聲,但已沒什麼力氣,好像睜開眼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。
李孜省看過後,不由皺眉。
不是因為皇帝的樣子,而是因為整個大殿內都充斥著一種奇怪的味道,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。
李孜省心想,這真是需要一定的忍耐力才行,不然自己非當場吐出來不可。
「都退下吧。」
過了很久後,朱見深終於睜開眼,說了一句。
在場的人如蒙大赦般,趕緊端著自己的傢伙事離開。
內殿只留下李孜省。
李孜省心想,你咋不讓我也退下?
臭氣熏天的,這是人呆的地方嗎?
「陛下。」
李孜省心裡雖然懊惱不已,臉上卻表現出極度關切的模樣。
朱見深苦笑著搖了搖頭,道:「昨日朕也不知哪根筋不對,突然就想吃點兒海魚,吃完後就這樣了。」
李孜省聽到後有些失望。
不是說乃是太醫院開的新藥方把伱整成這樣的嗎?你咋還為他們開脫?竟說是你不遵醫囑擅自吃海魚才導致的結果?
「李卿。」
朱見深道,「你不用擔心朕,這次是朕飲食不善,還不至於……嗯嗯……」
還不至於直接嗝屁,是吧?
「陛下,臣也不知該說點兒什麼好,您可一定要保重龍體啊。」
李孜省差點兒就要掩面而泣。
朱見深微眯著眼,望著李孜省,道:「你走近些,朕沒力氣說話。」
李孜省這才靠近到軟榻邊。
距離遠一點還好,這一靠近……那味道更是刺鼻,令他幾欲作嘔。
「朕找你來,是商議給老五行冠禮之事……此事交由你主持,順帶,朕打算給他們封王,這件事拖延不得。」朱見深道。
「臣領旨。」
李孜省躬身道,「臣回去後,就會找內閣和翰林院的人商議此事。」
朱見深道:「李卿,朕太累了。這病,讓朕飽受煎熬,越是如此,朕越懷念萬侍在的時候,只有她能為朕解開心結。唉,也不知怎的,最近總夢見她。」
李孜省心想,你寵愛萬貴妃,當然不是因為她年輕貌美,這我們都知道。
但排除女人這兩個優勢後,那肯定就是她「體貼人意」,是個男人都能理解。
這女人一旦對男人千依百順,且好似男人的知心人一般,就會讓男人亂了心智。
李孜省請示道:「陛下,萬妃娘娘已走了一段時間,是不是……找人去拜一拜?」
「沒用的。」
朱見深道,「她留在朕心裡,每次夢中見到她,朕都很歡欣。醒來後,又是病痛折磨,又見不到她人,便感覺這世間已無什麼值得眷戀。」
李孜省聽了不由琢磨開了。
你這是愛美人不愛江山?
可問題是,萬貴妃她也不是美人啊!
況且你也非獨寵萬貴妃一人,你不是還有宸妃她們嗎?最近看你臨幸女人時,可是豪氣干雲得緊,這半年下來……你沒少碰女人啊。
「李卿,去幫朕,把這件事辦好。」
朱見深有氣無力道。
李孜省問道:「陛下,除了給五皇子行冠禮,以及給皇子封王之事,還有旁的要吩咐嗎?比如說……邵宸妃娘娘……」
朱見深好似受到啟發一般,點頭道:「也是,將宸妃進封為貴妃,這是朕早就答應過她的,你也去落實一下。」
「是。」
李孜省暗自揣測,這件事為什麼要找我來商議?
還要特地把人都屏退,單獨跟我說?
李孜省突然一咬牙,道:「陛下,有件事臣一直未對您說,如今到了這個時候,臣也顧不上誠信之事了,一切的承諾和信義在陛下病情面前,臣都要先擱置,其實給您開藥的人是……」
朱見深抬手打斷李孜省的話,笑著搖了搖頭,道:「不必說了。」
李孜省硬生生把話頭給收住。
「此等時候,你敢於往自己身上攬責,你對朕可說是真心實意,奈何朕的病,不是那麼容易治癒的。」
朱見深哀嘆道,「看來朕與萬侍的命,根本就是牽連在一起的,連得的病都是同一種,唉……」
李孜省道:「微臣想讓給您開藥的那人來給陛下當面診治。」
朱見深嘆道:「朕的病,還有什麼爭議嗎?肝病而已,治不好的,只能靜養,這是所有人給朕的回饋。
「也許朕今天的狀況,乃因太醫院昨日所上新藥有關,但朕不想怪責他們。讓朕再休息休息吧……嘔……」
可能是話說多了,朱見深馬上又要嘔吐。
這下李孜省就不得不趕緊端起痰盂衝上前去,替皇帝接著。
一通忙碌後,李孜省終於出了乾清宮。
那感覺……就好像起死回生一般,連新鮮空氣都是如此美妙的東西,讓人忍不住沉醉。
「李仙師,陛下與您說什麼了?」
覃昌跟著出來,問道。
李孜省道:「陛下說,要給五皇子加冠禮,還有給幾位皇子封王,再就是……讓宸妃娘娘進為貴妃。」
覃昌詫異地問道:「就因為這個,陛下單獨召您問詢?」
意思是,你肯定還有事隱瞞我們。
「覃公公,我也不太明白,陛下為什麼要單獨召見我。我本以為是治病之事,可我要跟陛下提及治病的細節,陛下卻打斷了我,讓我不要再說。」
李孜省從來沒覺得,自己是如此這般坦誠之人。
覃昌點了點頭,道:「李仙師,再問您一句,如今陛下的病,單以人力來說,難以治癒了是嗎?」
李孜省詫異地問道:「覃公公為何要如此問?」
覃昌湊過來,低聲道:「實不相瞞,陛下昨夜派人去到鄧常恩和趙玉芝府上,讓他們……準備丹藥,您應該明白其中的訣竅吧?」
「什麼!?」
李孜省聞言不由緊皺眉頭。
皇帝這是覺得,平常大夫對他的病已是無能為力,只能靠一些非常規手段,所以有放棄治療,轉而求助於仙丹妙藥的意思?
覃昌也有些緊張,苦著臉道:「咱都知道陛下如今的病情如何,要是陛下偏聽偏信鄧常恩他們,改而用一些……丹藥,只怕陛下的病情……會愈發惡化。」
李孜省心想,可不是麼?
本來能活半年,放棄治療最多能存活三個月,若改服丹藥,估計一個月都活不了。
這純粹屬於作死行為。
但問題是……皇帝得病不求大夫求鬼神……
除此之外,難道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?
人都有求生之心,皇帝在看出藥石無靈後,用一些非常規手段,好像也沒什麼不妥。
李孜省道:「我明白了,這大概就是陛下為何今天不讓我提及治病之事的緣由。」
覃昌道:「說句不中聽的,要是您跟陛下說,這病還有得治,有機會痊癒,陛下肯定會盡力一試,可您卻表示這病只能拖延和暫緩,就這麼耗下去……那陛下肯定……唉!」
「這麼說來,都是我的錯咯?」
李孜省瞪著覃昌問道。
咋還怪到我頭上來了?
我找張來瞻替皇帝開藥方,把皇帝的病情給穩住,感情還是我做錯了?
覃昌無奈道:「李仙師,咱都是為陛下好,跟鄧常恩之流的心思完全不一樣,這也是咱家與您坦誠相待的根本原因,咱一定不能讓鄧常恩他們得逞啊!」
李孜省問道:「那……覃公公,你說我應該怎麼做?」
「還能怎麼辦?盡力勸說陛下唄。」
覃昌道,「只有您的話,陛下還能聽得進去。再就是……把鄧常恩他們的幸進之路給堵上,定不能讓他們……亂來。
「您在宮外,至少比咱家有辦法,對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