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5章 耿直的騙徒
張巒出來渡假四天,可說是夜夜笙歌。
以他的小身板,甚至有些吃不消。
但在經過李孜省一番「提點」後,他好像也是融會貫通,總算是掌握了一些門道,至少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趕緊到晚上,入夜後就一頭扎進大宅子裡逍遙快活。
一直到日上三竿再出來,說是要去考察皇陵,但實際上根本就沒什麼心思。
這天早晨睡得正香,這邊有丫鬟進來通稟:「大老爺,外面有官家的人來傳話,說是您得回去了。」
張巒很是不爽。
我還沒玩夠呢。
回京當官?
對不起,那不是我的人生意義所在!
我所追求的人生目標已經在之前四天完成了。
等他出來後,見到正在馬車前跟龐頃談話的李孜省,急忙走過去問道:「李尚書,這究竟是怎生回事?龐先生也來了?」
「張侍郎,您客氣了。」龐頃趕緊陪笑道,「敝人只是來知會一些事,陪同我家道爺一起回京。」
李孜省笑道:「來瞻,這不是嘛,太子殿下已經下旨讓你我回京了……馬上就是太子的登基典禮,因為是先皇喪期,一切從簡,你我也別拘泥於形式,咱回去的路上可以自行商談。」
「這就走?」
張巒有些捨不得。
這幾天來,他跟裡面的「外宅女子」也算是建立起了深厚感情,一時間如何割捨得下?
李孜省白了他一眼,卻是先把龐頃給屏退,似乎有些事,讓龐頃聽到不太好。
「來瞻,你也是的,難道你還指望跟裡面的女人過日子?」李孜省埋怨道。
張巒鬱郁道:「我這般走了,總是會顯得薄情寡義。」
李孜省笑了笑:「那就把人給你送到京師去,不過送過地方後,得你自己出錢養著,我可不負責給你養女人。」
「這個……」
張巒似乎帶著幾分猶豫,最終卻還是點頭,「那就勞煩李尚書幫忙運作一番。」
李孜省又白了他一眼道:「來瞻,我這就不得不說你了……你是做大事之人,可一定不能為眼前的酒色財氣等事所吸引,要真是這樣,很容易被人作為攻擊的弱點。」
張巒心說,聽聽,你這是人話嗎?
說得好像你不是拿美色來收買我一樣!
裡面的女人不是你送的,是吧?
「這些女子,都是朝廷犯婦,看起來出身不凡,跟那市井女子不一樣,顯得溫文爾雅,很有教養,但話又說回來,她們身上所沾染的氣息,不是你所能控制的。」
李孜省以過來人的口吻教訓道。
張巒好奇地問道:「此話作何解啊?」
李孜省道:「具體不好說,總之來講,跟她們做露水夫妻尚可,若真要養做外宅,平時用以消遣,還是那些小門小戶出身的更為妥當。這些罪眷女子,根本就不是與你長久過日子的材料。」
「啊?」
張巒很驚訝,
他心想,這些女子因為曾經都有很好的出身,談吐不俗,現在又落魄,我等於是拯救她們於水火。
以這幾天的相處,她們對我無比巴結,甚至可以說是紆尊降貴,把我當祖宗一樣供著,所以我才會對她們心生情愫。
你卻告訴我,這群女人別有用心?
「來瞻,你若是不懂,可以先把疑惑放在心底,該吃吃該喝喝,以後自會明白。」
李孜省道,「不跟你說這個了,先說咱回京之事……是這樣,太子聽了懷恩懷公公的意見,已派人來查皇陵選址之事。」
張巒皺眉問道:「不知怎麼個說法?」
李孜省道:「說白了,矛盾已公開化,不但你參劾了倪岳和李華,他二人也參劾了你。現在就是太子派人來看看,到底誰選址更好,就等於是誰占上風。你回去後先保持低調,儘量擺出副不與人爭的姿態,幾天下來,自會有結果。」
張巒道:「倪岳和李華竟也參劾我了?」
本來張巒還覺得,兒子和李孜省是在危言聳聽。
現在他才知道,原來官場上真就講究個你死我活。
同樣是做一件事,只要立場不一致,甚至都沒有坐下來和氣商議的可能,就只有二者存其一這個選項。
「走了。」
李孜省招呼道,「我們回去得更快,兩三個時辰就能到。回到京師後你好好歇息,跟家人多團聚一番,等過兩天為太子登基典禮之事,又少不得你忙。」
……
……
張巒回京了。
回來時,天色已經有些晚了。
到京師後,馬上去了自己的外宅,但兒子張延齡並不在這裡。
因為有前幾天的離奇經歷,一下子他養在外宅的女人也不香了,心心念全都是天壽山下那些苦命的官眷,腦子裡琢磨的都是儘早幫她們解脫,人都快魔障了。
讓人去找,到天黑時,張延齡才出現在外宅。
「兒啊,這幾天為父不在京,你在做些什麼?」
張巒笑著問道。
張延齡瞅了他一眼,反問道:「爹,您有話就直說……我在幹嘛,您真的很關心嗎?」
張巒道:「就說說看,你是不是在籌謀什麼?」
張延齡看張巒那獻媚般的神色,就知道這老小子沒安好心,卻還是如實道:「這幾天,我主要是跟徽商商議把產業落實之事……現在有幾個作坊已經開始有成品生產出來,已拿到市場上試探反應。」
「挺好的。」
張巒道,「能見現錢了。」
張延齡道:「爹,說說您自己的事情吧。」
「我?」
張巒感慨道,「這幾天,我是嘗盡人間冷暖啊……正如你所說,那倪岳果真不是什麼好東西,他把我當眼中釘肉中刺,我參劾他,他也在背地裡參劾我,我都沒想明白,不過就是給先皇選個皇陵地址,至於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?」
張延齡笑道:「爹啊,仁慈可幹不了大事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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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巒道:「你說說看,他到底想幹嘛?」
「他也想晉升高位。」張延齡解釋道,「如今新皇馬上就要登基,朝廷到了洗牌時,誰不想就此一飛沖天?
「一些老臣,諸如萬安和劉吉自流,還為了誰能留在朝堂而明爭暗鬥,難道倪岳就不想為自己爭取?」
張巒皺眉道:「他爭取,也別爭到我頭上來啊。」
張延齡道:「此人是個投機分子,且看不清形勢。當初為他了上位,甚至能不分青紅皂白坑害太子……明著是為太子爭取文華殿視朝的機會,暗地裡卻是想先皇動怒,將太子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……
「這樣的人太工於心計了,要不是您早有防備,或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,被人賣了,還給他數錢呢。」
張巒道:「之前我還不信,現在是真信了……李孜省也跟你同樣的說辭,他告訴我了,倪岳的確不是好東西。」
「挺好啊。」
張延齡道,「既然您都了解了,還有什麼疑慮的嗎?」
「現在太子派人去調查我們分別報的兩個皇陵選址,看是否合適。」張巒問道,「為父知道你選的地方肯定很好,就是想問問,要是這次的事情……為父僥倖獲勝了,那朝廷該如何處置倪岳?」
張延齡皺眉問道:「爹,您這麼關心倪岳的將來作甚?不對勁……您且說說看,為何這麼關心他?」
「我……我能怎樣?」
張巒眼神閃爍,顯然他不想回答兒子這麼敏感的問題。
要是被兒子知道這幾天他外出辦差時所做的事,甚至讓兒子知道,原來李孜省給他規劃的是把倪岳和李華扳倒後,要將其家中女眷都給弄來,那兒子會怎麼看自己?
就算自己內心再怎麼不堪,也不能在兒子面前展現出來。
張延齡看張巒臉色青一陣紅一陣,就知道其中必有隱情。再聯想到倪岳的女兒美名在外,不由皺眉道:
「爹,我這麼說吧,如果您指望他落罪,連累其家眷被發配充公為奴為婢的話,這點您基本上不用想了。」
「啊?」
張巒很驚訝。
這明顯跟李孜省給自己所說的不一樣。
張延齡嘆道:「當然也不是絕對的,這要看倪岳是否牽扯到真正的貪贓枉法案中,涉及到他跟鄧常恩等人是否有金錢上的聯繫。我看最大的可能,是您得勝,而倪岳被勒令致仕還鄉,他一家老小都能得到保全,甚至不會以罪臣身份回去。」
「是這樣啊。」
張巒聽到這裡,明顯有些失望。
在兒子和李孜省的說辭中,他更相信兒子。
因為他知道,兒子絕對不會害自己。
但李孜省就不一樣了,很可能那廝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誆騙他,讓他往某個目標使勁,但其實就是給他畫大餅。
「爹,您不覺得最近一段時間,行止上有些不檢點嗎?」張延齡問道。
張巒皺眉道:「你又知道啥了?」
張延齡指了指內院,道:「這一院子的破事,連大哥都知曉了,您覺得我能視而不見?要說您清貧久了,現在想過點兒酒色常伴的日子,沒人能阻攔,可就怕您為了貪戀這兩種東西,而被人蒙蔽利用。」
「我靠。」
張巒道,「你小子,說話的口氣,有點兒像李孜省……他也是這麼勸我的。」
張延齡無奈道:「李孜省現在要靠您保住他現在擁有的身份和地位,所以心算是向著您的……李孜省當官怎樣不予評價,但至少他還算個敞亮人,沒把您坑到連家都找不到。」
「呵呵。」
張巒只能搖頭苦笑。
原來自己這麼不堪啊。
也幸好李孜省不坑自己,要是那傢伙有意矇騙的話,那自己真就是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錢呢。
「爹,跟您說這些,我知道李孜省是怎麼個意思。」
張延齡道,「他的出發點沒錯,但所用的方法顯得極端了些。不過正因為如此,您還是得防備一下他……他現在是不遺餘力幫您,可回頭為了求存,也有可能見異思遷。總歸……您得靠姐夫,而不靠他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