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如一夜春風來,千樹萬樹梨花開。
雪後方晴,倍受霧霾困撓的城市終於迎來了一個抬頭見日的天氣,連日降雪,道路兩旁的街樹上積了厚厚的一層,像玉樹瓊枝裝點著城市,過往的行人終於卸下了成天不離的大口罩,舒一口胸中的濁氣。
路牌,向右,濱海東路。向左,省警校。
一輛現代SUV警車在紅綠燈前稍停片刻,左轉向,駛向省警校的方向。
那裡被譽為全省警察的搖籃,每年向各地市縣輸送的各類警務人員有數百名之多,每年在最後一個學期開始之前,都有各地市的公安部門到應屆畢業生里挑選實習人員,不過掛著省廳牌照的警車來此可是第一次,又駛幾公里,已經看到了警校高聳的教學樓,是橄欖色的,在樓群中顯得格外另類。
車駛進校園,停在教學樓下的時候,已經有學校的訓導主任江曉原和校長王嵐在迎接了,數人一行寒喧的場景,落在了三層一間窗戶後的視線中,是一位其貌不揚的男生,他捅捅身邊一位正在手機上玩連連看的同學,輕聲道著:「來了。」
手機收起來了,是位胖胖的,腮幫有點鼓,五官往一塊湊的男生,臉型渾圓,因為這長相被同班同學冠了個豆包的綽號,提醒他是同桌餘罪,他小聲道著:「余兒,這次省廳選拔,教導員讓咱們高度重視,你說,這好事會不會落咱們頭上?」
叫餘罪的眼神很清澈,掃了眼這間大階梯教室,亂鬨鬨地都在說話,省廳來本校招聘的消息早傳出來來了,把小學員們刺激得,都開始憧憬未來的生活了。可學員里的階級差別也很明顯,一百多名學員,有不少是內部保送,還有不少就是本市戶口,和後排這群偏遠地市縣來的,像兩個涇渭分明的群體,連坐也很難坐到一起。
餘罪一念至此,搖搖頭道:「不會。有好事輪不著咱們,說不定早內定了。」
「可教導員說,這次是自願報名,公開選拔,不至於這個上面還搞暗箱操作吧?」豆包狐疑地問。
「要沒暗箱都不叫操作,留省城的機會都給你,你以為看CCT.V呀?幸福那麼容易?」餘罪輕聲道。
「可畢竟是招聘嘛,不至於都全黑了吧?」豆包抱著一線希望。
「就照顧個名額,也輪不著你呀?」餘罪笑著道,看豆包不太相信,他湊了湊,小聲又續道:「我猜沒戲,相信兄弟我,還是相信組織吧?」
「得,都不怎麼信得過。」豆包一搖頭,直接全部否定了。不過他看看後排這群地市縣來的兄弟,個個歪瓜裂棗,要長相沒長相,要家世沒家世,還真有點相信餘罪的話。
此時,聽到了教室外的腳步聲,一室學員正襟危坐,知道省廳來人到了,個個臉上洋溢著興奮的表情。自動地收起了竊竊私語,保持著警容警紀。
江曉原主任從窗戶上看了眼,對學員的風紀和面貌很滿意,上樓間已經把本系的情況介紹了個七七八八,還有半年即將畢業的本屆警校學員一共108名,男女比例嚴重失調,男生98名,女生10名,分別來自於本屆痕跡檢驗、犯罪心理學、刑事偵察和計算機等四個專業。來選拔的是省廳刑偵處處長許平秋和犯罪研究室的主任史清淮。這種事本來不需要校長親自出面的,不過既是省廳來人,恰巧許平秋又是省警校畢業的學員,這倒把王嵐校長也驚動了。
兩位招聘方來人也同樣在窗口看了看,學員們個個挺胸抬頭,像齊刷刷的一個方陣,這情形讓他的臉上不自然流露出了幾分笑意,像又一次回憶起了自己離開警校的時候,那時候雖然懵懵懂懂,可也像這樣躊躇滿志,血氣方剛。
教室門開了,老校長親自給開的門,一行人魚貫而入,本班教導員熱情洋溢的介紹著:「同學們,我向大家介紹一下,這位就是省廳刑偵處處
」」長許平秋同志,下面,歡迎許處長給大家講幾句。」
一介紹,登時掌聲四起,不少學員的眼睛亮了,鼓掌來勁來了,小話開始了。
「他就是許平秋,偵破連環殺人案的那位?我研究過那個案例。」
「應該是吧,能有幾個許平秋?」
「就是,我看過英模照,內部資料,我爸電腦里的。」
「哇,是不是將來咱們在哪兒當刑警都歸他領導啊?」
「那當然,這位是刑警里的腕兒,等閒都見不著面。」
「見面不如聞名啊,長得太憂國憂民了……」
「…………」
學員們竊竊私語著,走上講台的那位中年偏老男其貌不揚,個子中等、臉膛偏黑、額上皺紋很深,果真有憂國憂民的跡像,那句話是位女生說的,惹起了一陣笑聲,教導員警示了一句,不料許平秋卻是很和氣的笑笑,拍拍手示意著安靜,開場即道:「非常對不起大家,我這個長相讓大家失望了。」
下面哄聲大笑,不過善意的掌聲又響起來了,距離被許平秋的和氣拉近了不少。
許處長笑了笑又續道:「嚴格地講,咱們是同行,我也是本校本系畢業的,你們都是我的學弟學妹,我知道大家最感興趣的是已經偵破的某件大案奇案,遺憾的是我們在這兒不能討論案子,不過別灰心,我想有一天,你們中間會有很多人要和我坐在一起開案情分析會,也許會有很多人走到我這個位置,等走到我這個位置的時候,你們年青的臉上,也會有我這麼多憂國憂民的褶子。」
哄聲又是大笑四起,善意的掌聲更熱烈了,對於傳說中不同凡響的同行,後來者總是有一種仰望的姿勢,更何況是這麼一位沒有架子的先行者。
鼓掌最起勁的是位坐在三排的一位女生,以許平秋的眼力第一眼就發現了這位長相特別出眾的女生,絲毫不懷疑這放到那一級部門都將來艷光四射的警花。不過他自動過濾了,要找的不是這類人。
和諧的環境裡,總會有不和諧的聲音,后座的豆包,有嬰兒肥的那位,小聲和同桌餘罪道著:「看這人挺和氣的。」
「你懂個屁,當警察的都是二皮臉,不能看表像。」餘罪判斷道。
「你才二皮臉呢,我覺得小老頭不錯。」豆包笑著道。
「拉倒吧,抓殺人犯的,能是和氣的人?蠢貨。」餘罪斥道。這一句倒是讓豆包警省了,一想也是,就這人在學員中是仰望的存在,肯定不會是和氣的一位,想及此處,他忍不住對這個貌似和氣的老頭多看了幾眼。
表像確實很和氣,而且和靄得一下子把全系的氣氛調動起來了,就見許平秋環伺興高采烈的學員一圈,笑著繼續道著:「我來的時候啊,是有說道的,用舊式電影的台詞講,我是帶著組織交給的任務、肩負著領導的重託來的,我來的目的很簡單,將從你們中間選拔一批精英充實到我們一線刑警隊伍中,到最艱苦,最危險的崗位上,告訴我,大家有沒有信心。」許平秋慣用的鼓動言詞來了,揮著手來了句。
「有!」
有人回答了,聲音並不響亮,叫得最響的反倒是一位女生,那位最漂亮、最惹眼的,她喊完才發現自己聲音太高了,很多人都翻著白眼看她。
就是嘛,除了吃飽了撐得,誰搶著往艱苦和危險的地方去。有人小聲嘀咕著,那位女生鼻子哼了哼,似乎嫌周邊學員的覺悟太低了。
許平秋可沒想到百試不爽的鼓動要冷場了,他心思一轉,笑著馬上換了口吻道著:「我知道現在的價值觀和我們以前的有區別啊,我把剛才的招聘條件這樣解釋一下:留在省城工作,沒有實習期直接轉正,解決戶口和住房問題,畢竟是精英嘛,所有待遇條件,就高不就低,再告訴
」」我一次,有信心嗎?」
「有!」
一干學妹學弟眼睛格外地亮,果真像黑暗中見到了光,迷茫中看到了黨,喊聲那是格外地響。
難吶,現在警校也擴招,直接後果就是警察的分配也成問題了,別看你警校畢業的,對於大多數人而言,出去照樣得三考五選,想把肩上的學員的一毛槓換成警員的兩毛一,那可不是一般地難,怨不得學員們這麼高興了。
「條件不錯啊。」豆包興奮了,就連後面那一拔不求上進的也躍躍欲試了。
「你傻呀?」餘罪不屑地道著:「戶口就歸警察管著,還用解決?住房更扯了,集體宿舍,算不算解決?」
又被澆了盆涼水,豆包氣咻咻地瞪了同桌餘罪一眼,苦著臉道著:「兄弟,差不多了,就咱們這樣出去,這兩個問題你都解決不了,總不能還指望組織上給發個妞吧?」
這話聽得餘罪呲笑了,正和王教導嚴厲的眼光碰觸到一起,他趕緊收斂了,收斂的那個小動作被掃視的許平秋捕捉到了,他異樣地看了眼,餘罪一縮脖子,自動隱藏起來了。
「好,我就喜歡看到這麼朝氣蓬勃的團隊。」
許平秋在講台上踱了兩步,眼視著一雙雙代表著不同心理的心態的眼睛,有渴望、有興奮、有喜悅,當然,也有困惑和不解,剛才和老校長王嵐談過了,對於應屆畢業生的素質不無擔憂,警校和其他院校一樣,也在擴招,對於招聘方,難度也在加大,越擴隊伍的純潔度越低。他心思在動著,想著該說什麼話題,也許該打擊一下下這種都期待留在省城過高的熱情了,畢竟大多數人都不會被選拔走。一念至此,他沉聲道著:「我們要做的很簡單,今天填表,明後天體能測試,選拔走的學員將在半年實習期里到全國不同城市辦案。」
這話聽得更多的一干小伙大姑娘眼睛亮了,沒出校門就週遊全國,想啊,穿著鋥亮的警服走在街頭接受別人羨慕的眼光,那滋味肯定是爽歪歪了。
「在報名填表開始之前,我和大家一起做一個遊戲,就當活躍一下氣氛啊。也了解一下你們的底子。」許平秋適時地插進話來了,臉上一笑,說不出的和靄可親,迎著一干學員不解的眼光,他道出了遊戲內容:「推理怎麼樣?當刑警的基本功。」
一說這話,不少學員正正身子,挺直了胸,準備顯擺一下了,平時案例課就常有這些內容,久而久之,千奇百怪的案例推理已經成了學員們樂此不疲的遊戲之一了,要玩這個,可都算內行了。
沒有異議,敢情是魯班來考教小木匠了,許平秋笑了笑,臉上的皺紋又起,笑著說題了:「請聽推理條件:某日我抓到了幾位盜竊嫌疑人,在傳喚中,A說是B乾的;B說是D乾的;C說不是我乾的;D說B在說謊話,後來證明嫌疑人是單獨作案不是團伙,而且只有一個人說的是真話………」
階梯教室里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,那一雙雙靈動的眼睛很多像是已經通曉的答案,這個題難易適中,不過每每喜色外露的臉龐都被許平秋過濾了,一眼掃過,又看到了那個在右後一排一直說小話的學員,他記清了那張眉不濃、鼻不高、嘴不大的學員,是張沒特色的臉。不過也有特點,看表情,似乎根本沒有聽進去。
這是個頭腦清醒的人,許平秋暗道著。不過他又發現,這屬於群體中比較搗蛋的一類。一心二用,邊說題邊思考,他踱下講台,叫了聲:「誰來回答。請站起來。」
刷聲一下子站起了十一二位,個個喜色外露,躍躍欲試,準備在前輩面前亮亮相。許平秋注意到了,那位女生的周圍站起來的最多,有五個人,那五位血氣方剛的小伙不無顯擺一把的意思,不時地用眼睛餘光瞟著那位女生。
整體氣氛很好,達到預期目的了,許平秋臉上掠過一絲狡黠的笑容………
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