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六月的漓川是一座多雨的城市,一個打著黑色雨傘的年輕人漫步在被雨滴包圍的街道中。
他的身形並不匆忙,正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街道兩側的商店。暴雨兇猛侵襲,那雙名貴的皮鞋卻仿佛風浪中的孤島,在他腳下形成一個小小的真空地帶。
駐足在一家名為「recollection」的小咖啡店前,他瞄了一眼門前豎立著的「停止營業」的牌子,然後旁若無人地將玻璃門推開,將傘放在門口的傘架上。
「客人,現在我們不營業。」一個在擦拭櫃檯的店員有些著急,清秀的眉毛皺了起來,似乎害怕私自放進客人而被老闆責備。
「我可以等。」年輕人自顧自地從褲兜中拿出煙盒,點了一支煙。
看到那個店員神色慌張地給老闆打電話,年輕人笑了笑,他邁步走到門口,在雨中彈了彈菸灰。外面的雨更急了,那氣勢仿佛要把大地吞沒,平日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經過,偶爾有幾輛車在這暴雨中風馳電掣。雨滴落下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,他整了整襯衣的領子,把菸頭彈到路邊的垃圾桶里。
待他轉身時,店員小心翼翼地端著一杯咖啡,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,說:「蘇先生,老闆說您喜歡加兩勺糖,已經幫您加好了。」
他笑了笑,端起咖啡問道:「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?」
店員恭敬地回答:「大概一年零五個月。」
蘇先生抿了一口咖啡砸了咂嘴,說:「很美味。店裡平時就你一個人嗎?不用太拘謹,我和你老闆是老相識。」
店員打理著店裡的花卉,說:「平時只有我自己在,老闆只負責每個月對帳和發工資。對了,今天他會過來。」
蘇先生望著窗外的暴雨,說:「看你很年輕,為什麼沒有上學?」
店員垂著頭,臉上露出小狐狸一般的笑容,說:「老闆雖然不常來店,但每次發錢非常爽快,店裡的業績有我分成。再攢幾個月的錢,我就有學費去名校的預科班學習。」
「他還是那麼懶啊,這麼多年都沒變過。」蘇先生望著貼在店裡的照片,有些懷念地說道。
「在背後說人壞話,你也絲毫沒變。」老闆剛進店門便脫下濕漉漉的外套搭在椅子上,「這雨可真大,希望晚上能停下來。」
「怎麼?晚上想請我喝一杯嗎?」
「蘇北生,一說這事我就來氣你知道嗎,當初哥們幾個好不容易和女生們搞聯誼吃飯,結果你這傢伙把我們都灌醉了,然後摟著最漂亮的妹子去小公園。」
蘇北生那掩映在長發頭髮下的黑色眸子閃動著某種光芒,他抬起頭,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,神色複雜。
「我戒酒了,李琰。而且,那個最漂亮的妹子已經死了,我親手將她的身體放在英靈殿一扣三拜。若她還在,肯定樂意來蹭飯吃,以前下雨天在訓練場裡吃小火鍋,你負責調酒,我負責把風,她來給咱倆煮吃的,那時多好。」
李琰帥氣的臉上似乎裂開了一條縫隙,失落混雜著悔意噴涌而出,他攥住蘇北生的衣領,大聲對他說:「這不可能!絕對不可能!」
蘇北生有些諷刺地笑了笑,從錢夾中抽出一張照片,拍在桌上。
那店員感到氣氛有些不對,怯怯懦懦地說:「店長,我可以先走嗎?」
「不行。」蘇北生替李琰回答道。
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息,雨水似乎灌進這個小小的咖啡店內,凝結成了堅冰。
蘇北生直起身,自作主張地把店門關上,他打了個響指,躍動的雨聲被隔絕在外,同時被隔絕的還有這個「空間」。
「李琰,我恨叛徒。你,必死。」
似是感受到了什麼,蘇北生飛速拿起門口的傘並將其張開,黑色的液體迎面而來,腐蝕了傘面。
李琰擺了擺手制止了緊緊握著咖啡壺,身體有些顫慄的店員,然後手如同精準的刀一般劈向她的後頸,在使她昏迷的同時對蘇北生說:「她只是個孩子。」
蘇北生孤狼般的臉龐逐漸猙獰,他一字一句地說:「沒有誰是無辜的。據我調查,那孩子知道你做了什麼。我們這些人活著就是為了殺戮魔種,可你呢?李琰,你不僅將那個人救了下來,隱藏身份,還要出賣過去的同伴,你到底想要什麼?」
李琰瞳孔中燃起火焰,熾熱的顏色里有灼燒整個世界的狂欲。他低沉地說: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,那不止是我的選擇。」
蘇北生閉上眼睛,他的手中浮現一柄由水凝結成的劍,那劍刃看上去似乎一碰即碎,但站在他對面的李琰卻知道,多少小看這柄劍的人早已身首異地。
「既然你不想解釋,那就來吧。讓我看看你的火焰,是否璀璨如故。」他猛然間睜開雙眼,與李琰戰在一起。
熾紅的火焰與冰藍的水波不斷涌動,小小的咖啡店早已面目全非,桌椅雜亂崩裂,裝飾用的書籍散落一地。
兩股暴戾的靈力交錯,拼命想撕碎對方。
覺醒者間不死不休的戰鬥,註定會到一人倒下為止。
2.
牆壁掛鐘的指針指向了下午四點,地面發出輕微震動。候澤從柔軟的床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,看著窗外的暴雨,有些擔心今晚的伙食。
他打開冰箱,發現食材寥寥無幾,只有一盒牛奶,一個雞蛋,以及幾片生菜。在心裡暗自想著,這種天氣大概外賣都不會配送,去別人家蹭飯不太合適,只能自己冒著大雨去附近的超市買點熟食。中午時還是小雨,誰知一覺睡醒外面已是大雨滂沱。
候澤並不喜歡雨天,因為這意味著晾曬的衣服總也不干,小區的電路偶爾會壞。今天是周日,即便路過超市不遠的「recollection」咖啡店,大概也看不到縈繞在心頭的她吧。
他不情不願地把錢和鑰匙裝在口袋裡,提起雨傘,趿拉著鞋走出家門。
從屋內看雨和屋外感受雨完全是兩種感覺,不管候澤如何小心翼翼地撐著傘,都會有雨水迸濺到他的身上,讓人心情煩躁。可是想到遠遠地望一眼小咖啡店,又有些期待,說不定她在這暴雨的周日也會工作。
然而他並沒有走到超市,就看到閃爍著警示燈的車輛封鎖道路。
通過雨幕可以模糊看到大寫的SAA標識,那是覺醒者管理機構的車輛,他們從不處理普通的刑事案件或民事糾紛,但是涉及到覺醒者的案件的地方,必然會有這個機構的身影。
咖啡店就在前面,候澤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,竟然撐著傘走到了封鎖線跟前,好在沒有人注意到他。
從外面看不出咖啡店中的異樣,仿佛如若往日的悠閒。
可透過門店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其中的慘烈,地板上全是店內物品的碎屑,有燒焦的灰燼與切割的劃痕。
候澤看到兩個黑衣探員正從店內撤出,便後退拐進旁邊的小巷內。他推測周圍的靈力監視裝置已經關閉,便將手貼在牆上,而粗糙的牆壁以他手掌為中心綻起一圈漣漪。
土系術式,『大地鎖鏈』,這是一個能把自己的感知通過大地擴散的法術,現在太多雨水侵蝕土地,但通過牆體施術亦有效果。
「這事我們管不了。」一個疑似領隊的黑衣人正在撥打電話。
「什麼?涉及到了魔種?可店內並無魔種的印記,難道是高位魔種?不可能!還有,進行戰鬥的兩人似乎被意外打斷,有用的線索幾乎被火焰燃燒殆盡。幾日後便是各個高中進行覺醒潛力測試的日子,希望……。」
候澤輕輕把手從牆壁上移走,不想惹上麻煩,因為這種能力使用時間超過半分鐘的話極易被人探知。面對嗅覺敏銳如狗的SAA,已是冒著很大風險,他在賭那群黑衣人不會精細勘測現場。
他背靠著牆壁望著天空,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和衣服。天空是蒼莽的青色,似乎在為社麼哀悼,雨水如若鼓點,敲打著每個旅人的心。
從超市里摸出幾張被水弄得皺巴巴的紙幣,引來收銀員嫌棄的眼光,但是候澤絲毫不在意,拎著食物直接回到家中。
他沒換衣服便直接癱在沙發上,拿出手機翻出通訊錄那個從沒聯繫過的號碼,手指在撥打按鈕前猶豫不決,最後嘆了一口氣把手機甩在地上。